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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你曾路过我的银河,留下一亿光年的诗篇(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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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流逝水,落叶纷纷,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
青石板路上,淡粉色缀满一树,树下一人一桌,桌上还有盘未下完的棋局。微风偶尔拂过,荡起一树枝叶簌簌,繁花摇曳,若下了百里胭脂云。
树下男子沐浴在斑驳树影之中,着一身月白镶银锦服,点点绯红花瓣若隐若现,令人分不清到底来自树上,还是刺绣者技艺非凡的手笔。
白色的丝带将黑发高束脑后,时不时随着风一起荡漾。
他微垂着头颅,眼睑半敛,执着一颗黑子似在沉思,只看得见长长的睫毛覆在清冷如雪的脸上投射出点点阴影。
任谁,都会迷了眼。
沈清棠一到后院,便见此景。
十年了。
她还记得十年前,沈司珩小小的一只,捏着她的衣角问珍珑棋局何解。
转眼,如梦一场。
“师父。”
沈司珩见到来人,薄唇微翘,抬眼,那滩如墨般的眸子水光盈盈,温柔缱绻。
他学她,倒是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么多年,师父一直没变过——肤白若雪,周身连带着五官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蓝色的眸子呈的是淡然的沉稳。
除了当初那头如瀑的黑发,此时已尽数变了白,从她的肩头倾泻而下。
沈司珩眼中又拂过一丝心疼。
“怎么了?”
沈清棠坐在了沈司珩的正对面,看着桌上未完的棋局。
沈司珩看着棋盘,出语恰似流水击石,尾音勾着笑意,声线温润如玉。
“此局,何解?”
阳光融化了沈清棠蓝色眸子中的寒意,树影落在了她秀挺的鼻梁上,而后又见她艳红的唇轻启。
“善弈者,通盘无妙手。”
“天下局势便如此盘棋局,各有规律。”
“要结束了。”
她落下白子堵住最后的空缺,黑子后手,片片白子被黑子包裹吞噬。
一步错,步步错。
正如盛国露的破绽太多,被齐国不易察觉的妙手给予了严厉的打击,为期五年的战事即将告终,天下一统不过须臾间。
再过几年,时间抹过的荣光与败笔,爱恨与生杀,都会化为说书人口中的旧话。
沈司珩为沈清棠感到不值。
七岁那年,师父为他出头却不为盛国出谋划策,由此落了些许百姓的骂名。
她不在意。
十二岁那年,盛齐两国开战,师父进宫杀了国君,盛国由此溃不成军,被齐君血洗了都城,妇孺老少无一人生还。
等他赶到时,师父赶退了暴虐的齐国新君,而后画阵施法散尽神力令盛国百姓起死回生,并抹去了他们被杀害时的记忆。
那一夜,师父瘦弱的身躯躺在阵法里,一头青丝瞬时成了白发,如水墨画一般卷展开来。
无人知晓当夜发生了什么,盛国中人只传神女盗窃国君宝物未果,于是便起歹念行了刺,致使他们打了败仗。
什么神女,她是整个盛国的罪魁祸首,应遭万年唾骂。
当然,她还是不在意。
只有沈司珩知道,那盛国国君听信奸佞以童子心为食便可长寿,师父不忍百姓遭此迫害才出了手。
而那轮回石,本就所属于沈清棠,至于为什么会在盛王手中,他也不得而知,最后还被齐轩钻了空子给夺走了。
“你在想什么?”
沈清棠看着眼前之人发着呆,眉若冰霜,还时不时皱一下,便勾着唇出声打断了他。
这孩子,从小就爱发呆。
她回想沈司珩从一个黏人的少年长成如今清逸出尘的男子,不禁感慨良多。
沈司珩闻言回神,答道:“在想五年前。”
后半句他没说,世人误她太深,他迟早向天下宣告真相,还神女一个清白。
沈清棠神色淡然悠闲,纤纤玉手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冷眸半掩,朱唇微抿。
“都过去那么久了,想那做什么?”
她眨了眨眼,什么都看不清了,耳边嗡嗡的,一阵强烈眩晕感袭来。
自那年逆天而行后,她这副身躯弱的厉害,总是容易发晕疲倦。
很快,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在失去意识前,她又落入了那个布满檀香的怀抱。
沈司珩叹了口气,眉心皱得愈发厉害,眼底布满了心疼之色。
他轻轻抱着沈清棠回到自己的屋子,又拂过她额前的碎发,替她盖上了被子。
明知道她不会有什么大碍,只是睡一觉罢了,他还是会担心。
担心她哪日突然回到她原先所在的地方。
徒留自己守在这一方世外桃源。
沈司珩侧身坐在了床边,安静地看着沈清棠敛了神色的睡容,而后缓缓低头,墨色的头发如流水般滑落了下来,遮住了窗外照进的丝丝亮光,平添几分幽深。
他的鼻尖逐渐凑到了沈清棠的鼻尖,嗅到了熟悉的点点花香,他却迟迟不敢烙下一吻,生怕亵渎了他的神明。
他又向上了些许,最终轻轻吻了吻沈清棠雪白的发丝。
天下间,没有人配诋毁她。
世人都欠她一句感谢和道歉的话。
沈司珩抬手又握住了沈清棠冰冷的指尖,随后薄唇轻启,清冽中带着意思若隐若现的沙哑。
“以身相许,可还作数?”
似乎从他十岁那年过后,师父便不再对他称呼“夫君”之类的字眼,不仅如此还赶他回自己屋里睡。
美其名曰男孩子要学会独立,不能一直依赖师父。
她说,他迟早有一天会出师。
他倒情愿自己愚笨些,这样便一辈子不会出师了。
沈清棠教了他太多,棋琴书画,观星占卜,兵法谋略。
而他阅读万卷书,破棋局万千,都只为了沈清棠。
只要他足够强大,就能够保护好她,不会再让五年前发生的事情重现。
他恨世人混淆是非,沈清棠却教他不必在意他们的眼光,要时刻忠于自己的内心,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她的目的是四海清平,她觉得对,所以不管别人怎么看她怎么说她,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
沈清棠这次醒的很快,她晕倒后一般都会化成虚影回到空间里,然后盯着空间中的那个钟表,看着它一圈一圈的转。
唯一的好处是,她能听到沈司珩说的话。
他刚好像问自己,以身相许还作不作数?
废话!
她等了这么久,就为有一日能拿下他。
为什么拿下他呢?
沈清棠陷入了沉思。
她看着身侧出尘的脸庞,不禁抚平了他那睡梦中都皱着的眉。
是为了攻略任务?还是他,只是沈司珩。
是那个她自六岁便收入门下的司珩。
是她出门便坐在院门前盯着天空等她回来的沈司珩。
是会作诗千卷只为给自己买玉簪作礼的沈司珩。
更是不论何时,哪怕同样被世人的恶语殃及到也会次次接他入怀的沈司珩。
她好像,有点不舍得那么快刷满好感度。
就这样静静的陪着他,是她一生之愿。
“好看么?”
沈司珩握住了沈清棠白皙纤细的手,他的手已经能够将她的手包裹覆盖住,就像当年她握住他的手那般。
沈清棠回神见沈司珩勾了勾唇,那双如墨的眉眼中多出了几分柔软缱绻。
那一瞬她觉得,如果再犹犹豫豫掩藏自己的心迹,会成毕生之憾。
沈司珩见沈清棠不答,便将双手圈在她的腰上,然后转身将唇对着她的脸侧,呼吸时的热气喷洒在了耳边,引得她喉咙咽了咽。
“好……好看。”
见此反应,他又懒懒一笑,声音带着些许喑哑:“师父是不是,只喜欢偷看我?”
沈清棠内心一句国粹。
沈司珩你别太犯规!
啾啾:没眼看没眼看。
她正思考着要不要就这么说破算了,沈司珩却起身了。
他整了整衣衫,而后向厨房走去。
“时辰不早了,师父该饿了,我去做饭。”
沈清棠却听出,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极明显的愉悦。
她咬咬牙,紧了紧拳头。
这小子,长大了就可以调戏师父了吗?
调戏可以,为什么还带暂停的!
沈司珩瞟了眼屋内生着闷气的沈清棠,嘴角愈发上扬。
师父当真是可爱极了。
他最爱她放下神女外表的时候,只对着自己的时候。
那张冰冷美丽的面具下,实则是更美,且别人窥探不到的沈清棠。
和他种的玫瑰一般,很快就能开满整个庭院。
再等等。
很快了。
沈清棠起来后,便见到沈司珩端着可口的饭菜摆在了院内的石桌上,他看着她,眉眼带笑,清隽动人。
“可以吃了。”
闻者只“哦”了一声,便坐在了石椅墩上。
她还是很生气,如果不是这小子突然煞风景地去了厨房,她这会吃到的,应该不是饭菜。
沈司珩见她不动筷子,便给她盛了口排骨汤。
“师父身子太弱,需要补补。”
沈清棠不得不承认,沈司珩体贴又贤惠,照顾人是有一手的。
但她还是高兴不起来。
“哦。”
她认真地喝着汤,安静地品味着饭菜的味道,就是不看沈司珩一眼。
沈司珩挑眉。
真生气了?
他轻咳一声。
“师父。”
沈清棠仍是没有抬头。
就不理就不理!
啾啾:你还无理取闹上了。
沈清棠:除非他补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