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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贵客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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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后,第二天一早我就和我娘回老家郢州了。
郢州是大衍的南方重镇,也是我出生的地方,一直到后来我爹当了将军,我们才举家搬到都城,郢州不像都城那么繁华热闹,却十分舒适自在,尤其每年满城槐花盛开的时候,就是最美的时节,所以每年我和娘亲都会趁这时回来小住一阵。
路归和明珠也是郢州人,我们仨通常都是一起回来的,因为铁三角向来形影不离。
“轿子停在这就行了,你们回去吧,有劳。”
当我踩着略微飘忽的步子从轿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已是夜幕低垂,每回偷偷溜出府,回来都会让轿夫把我送到将军府后门,从这里进去,才不会被我娘发现。
今个儿是我回郢州的第三天,也是路归的生辰,所以我和明珠去给他贺寿去了,高兴了顺便喝了点小酒。
就在我穿过回廊准备回我的小院的时候,月色下瞥见一个颀长身影站在回廊尽头的小亭,背对着我,穿的一身玄衣。
是我哥回来了?我下意识这么想,我哥去戍边已有三年,近来听我娘说他也要回老家一趟,为此府里还特意装饰一新,说是难得的喜事。
我哥最疼我了,年长我五岁,从小我就爱黏着他,跟在他后面像个小跟屁虫。
趁着微醺,没多想我就悄声走过去,心里偷笑,准备从身后给他一个惊喜。
以前我们也这么玩,偷偷走到他后面,临近了猛地扑到他的肩头,挂在他身上像个无尾熊。
“哥!!!”说时迟那时快,我跳起来环住他的肩膀,借着微醺欢喜地大叫一声。
不过,这肩头的手感,怎地觉得他瘦削了不少,看来是戍边苦啊。
这时候,我仿佛听到前面路过的婢女倒吸了一口气,惊地把杯盏都打碎了。
我面上还嬉笑着,至于吗,我们兄妹俩向来……
这时,被我环着肩头的人略显僵硬地侧过头,一双寒星般的眸子与我正正对上。
嗯?冷不防看清了他的样子。
怎么是他?!我那点酒迷糊瞬间清醒。
这,这个人……连忙从他身上下来,整个人都处于震惊中。
“你这孙子怎么会在我家?!”我一不小心口出狂言。
鉴宝会那晚的记忆很快涌入脑海,面前这人就是那晚在门口突然跳出来和我抢画的男人!这张脸,化成灰我也认得。
可没等他开口,身后就传来我娘亲一句呵斥:“南南,不得无礼!”
嗯??轮到我僵硬地回头,这时,我真正的大哥才出现,他两步上前,竟向面前的人屈身请罪:“睿王见谅,小妹鲁莽,方才冒犯了。”
什么王?我以为我听错了,这孙子……没等反应过来,我娘亲又把我拉过去,福身道:“小女莽撞,让王爷见笑了。南南,还不见过王爷!”
我被强按头行礼,迫于我娘的威严,只好咬牙切齿道:“安南拾见过睿王。”
这也太没面子了。
“无妨,”头顶传来平淡无波的声音,“南星,不过是天黑路窄,令妹看花了眼,错将本王认成了你。”
我偷偷抬头,只见那睿王的脸上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很快还出手扶了扶我娘亲,道:“小事而已,老夫人也无需挂怀。”
啧啧,我不着痕迹地瞪他一眼,这温文儒雅的样子,可全然不像那日当街抢我画那般凶狠。
“不过……”他忽然垂眸瞥了我一眼,眼里意味不明:“令妹好像在哪里见过,有些眼熟。”
话音刚落,我娘和大哥便齐齐朝我看过来,带着探究。
“额……”我顿时一个激灵,可在我娘面前,只好扮作柔弱的样子,干笑两声:“呵呵,王爷说笑了,我们何曾谋面?”
“哦?是吗。”他意味深长。
我默默射过去两枚眼刀,可不能让我娘知道那日当街和他打架的事。
好在这时我哥及时出声,岔开了这诡异的局面:“王爷初来乍到,不如移步正厅一叙,晚些我们喝两杯?”
“也好。”他竟然没再追究,还抬手请我娘先行,“这段时日,恐要叨扰了。”
末了这句更像是故意朝我这个方向说的,我迅速眯起眼睛,这家伙难道还要在我家住上一阵?
他们很快朝前厅走去,我装作低眉顺眼,默默跟在后头,一路上,听他和我哥我娘交谈的样子,又想起方才,虽然言语间君臣之礼在所难免,却没有那么严谨拘束,似乎这个人和我家的关系还不错?至少,和我哥交情不浅。
除此之外,他还格外尊敬我娘亲。
可是,我们家向来很少与皇家亲贵往来,我爹已是镇国大将军,哥哥如今也在军中任职,涉及兵权敏感,与皇亲国戚过多结交容易引起帝王猜忌。
就在暗自腹诽之时,我看到我哥撇过头和管家交代事情,我娘也正好离开去厨房了。
于是找准机会,我悄然挪到那家伙旁边,压低声音质问道:“我的另一半画呢?”架都打过了,我还怕他是什么王吗,反正当街抢画的事还没完!
他微微挑起眉,似乎对这措辞感到不满,“这话应该是本王问你吧?”
“什么意思,”我一顿,“你突然跳出来抢我的画还有理了?”提起那日的事,我就憋屈。
他睨了我一眼:“到底谁才是抢?当日本王已出价拍下那幅画了。”他淡定得仿佛是在陈述事实。
我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原来他是那日一槌定音的买主,当时我顾着和路归配合,都没好好留意过。
“可那日之前我就已经付过定金了!只是被人半路截胡拿到鉴宝会上去,所以才……”我耐着性子和他小声解释。
他却直奔主题,“那按照当日价格,我买你那一半,如何?”
我摇了摇头,“不行。”那可是我娘要找的画!
“那幅画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蹙眉:“那幅画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当真不卖?”他再问了一遍。
“当然…不卖!”信誓旦旦。
他忽然看了我一眼,漆黑眼底闪过几分狡黠:“将军府嫡女大闹拍卖场又当街打架,若你兄长和母亲知道了,会如何?”
我顿时目瞪口呆,居然来阴的,“你……”卑鄙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我哥忽然撇过头,被我们的声音吸引。
没想到鸡贼的他顺势迎上我哥的目光,说道:“南星,我忽然想起来在哪见过令妹了。”
“哦?”我哥顿时产生了好奇。
不好,“王爷,怎地又提起这事,都说是看错了…”我连忙挤出微笑,实则咬牙切齿。
“错不了,”他黑瞳淡定地瞥向我,“姑娘英姿,属实难忘。”还故意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清楚,像是在等我考虑周全。
可我分明从他脸上看到了势在必得,可恶!
“在哪?”偏我哥还很配合!
“不久前在都城……”他眼都不眨就开始说。
啊啊啊啊,“我卖!”我极快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虽然有些含糊不清,但我肯定他一定听懂了。
因为他的唇边已悄然噙起一丝笑意,眼里满是得逞。
“南南,你说什么?”我哥显然没听清。
“令妹看来是想起来了。”
我几乎就要冷笑:“呵呵呵呵…”
“所以究竟在何处见过?”我哥越加好奇。
他微微一笑:“不过是之前在都城,见过令妹在街上买东西罢了。”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我哥并未起疑。
我忽然计上心头,想扳回一局,“但是后来,我记得王爷急匆匆往西巷去了。”
都城西巷,是个人都知道那是出了名的妓院聚集地。
话音刚落,我哥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因为像他这样的君子是不会去那种烟花之地的。
哼,就许这狗王爷威逼利诱,强买强卖,还不许我胡诌他一把?总不能便宜都让他占尽了。
“……”那家伙吃我一瘪,显然不甘,但一时也没办法:“…令妹好记性。”
“不及王爷半分。”在我哥看不见的地方,我得意地朝他扮了个鬼脸,爽了爽了。
当晚回房后,我便着急把那半幅画找出来,反正画也撕烂了,给我娘应该也没什么用,不如早点给他两清,也省得把我的话柄攥在手里。
可是奇了怪了,怎么都没有找到。
这时,我娘亲从门外走进来,我忙问道:“娘,那日我拿回来的那半幅画呢?”我以为是她收起来了。
“哦那半截画啊,我方才已经拿给睿王了。”我娘十分自然地回答道。
“什么?!”我不自觉提高了声音,难道!“他、他他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这个小人,我都答应卖画给他了,怎么还…
“为娘跟你说了多少次,姑娘家说话要柔声细语!”我娘不客气地赏了我一个爆栗。
呜呜呜,我捂着头眼泪差点儿掉下来,还是想问:“娘你为什么要把画给他?!”
“娘不是告诉过你,那画是一位故人所画的吗?”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还是不解:“所以呢?”
“睿王就是故人之子啊。”她顺手拿起果盘上的大桃子咬了一口,全然对我此刻一脸震惊的表情不以为然。
“你的样子真呆,其实这次找那幅画,一开始就是受庆妃所托,她从宫里递消息托我找的,哦她、睿王早逝的母妃和我三人原是发小,就像你和路归和明珠那样。”
“庆…庆妃又是谁啊?”我哭丧着脸,看着她轻描淡写的样子,不禁捶胸顿足:“娘,以后这些前提故事,你能不能早点说!”
折腾了半天,我竟然是在为那家伙找画,还和他打了一架,这算什么事。
“你也没问我啊。”我娘亲一脸无辜,“庆妃就是睿王母妃过世后,养育睿王长大的养母,我想着虽然你只找到了半幅画,可对于睿王来说,那是他母妃留下的,哪怕是一星半点也能宽慰他一些,所以我就拿给他了,但你知道吗,另外一半画竟然也在他手上!你说巧不巧?”
呵呵呵,能不在他手上吗,我默默听我娘喋喋不休,心里拔凉拔凉的。
但是,看样子,我娘好像还不知道画被一分为二的原因,不然早该骂我了,勉强算他还有点良心!
可是,说好的把画卖给他,如今却直接这样给了他,岂不是亏了!我又是一顿捶胸顿足。
我娘却还在感叹:“这么多年,也是苦了那孩子了。”
“苦的人是我好吗……”我悲伤地躺倒在床,早知道就不必这样大费周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