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3、93. ...
-
蒲熠星打了个车,赶到他们这几天工作的警局,这里的警察是负责段氏集团案子的,但段氏的人员多是华人,当地警方并不擅长和他们打交道。为了配合当地警方工作,参与“黄雀”特别行动的几名干警都带上了临时的警官证。
周峻纬在门口等他:“线人到了,是个华人,英语不好,我们来审。”
蒲熠星一点头,飞快进了警局。这里的程序和各项要求前两天都集训过了,蒲熠星和周峻纬英语水平都过硬,适应得很快。
“这个线人之前和毒|贩交易的时候被抓了现行,后来成为了警方的线人,帮警方掌握贩毒的动态。”周峻纬简短解释。
“不是芬太尼走私吗?怎么扯上毒品了?”
“今天好好问一下就知道了,之前的口供因为语言和翻译,这边的警方掌握得也不是很全。”
蒲熠星点了点头,和周峻纬一起进了审讯室。审讯室里已经有一个当地的警员和翻译在做笔录。线人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原本应该是很魁梧的,但现在眼窝凹陷,四肢虚浮,目光晦涩。
“姓名,年龄,职业?”蒲熠星开口,气势拉满。
那人没料到审讯用的是中文,诧异地看了一眼,见今天两个审讯的警员都是中国人,疑惑道:“你们换人了?”
周峻纬笑了笑:“我们是别的警局临时派来支援的,以后沟通交流你可以直接用母语。”
那人轻“哦”了一声,回答起蒲熠星的问题:“我叫胡万,四十岁,是中餐馆的厨师。”
蒲熠星已经迅速翻了一下之前英文的案卷,问道:“之前这里记录的不太全,现在我们接手这个案子,你从头说。”
胡万麻木地点了点头:“也好,跟你们说方便,之前问了几次,翻译来翻译去,说不清楚。”
“我二十来岁就跟着亲戚来纽约了,没什么本事,就在亲戚家开的中餐馆打工。一开始做杂工,搬东西洗碗,后来跟着在后厨学烧菜,做到了厨师长。大概是三年前吧,我腰椎开始痛得厉害,不能弯腰,也不能长时间站着。我们这一行,一天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我那段时间炒一会儿菜就要停一会儿,老板明里暗里说了几次。我工作是不能停的,老婆有糖尿病,女儿在上高中,这里上大学要好多钱。我一狠心就去医院看了一次,花了好几百刀,没看出个名堂,医生就开了点止痛药。”
“止痛药?芬太尼?”蒲熠星问道。
“什么芬太尼?”胡万一脸迷茫,“我不懂这些。”
周峻纬和煦道:“老胡,你继续说。医生给你开的止痛药是什么名字?”周峻纬深知,普通人可能并不知道这些专业术语的名字。
胡万道:“叫奥施康定,这个名字我死都不会忘的。”
周峻纬一听,低声对蒲熠星道:“是OxyContin,就是被药监局下架的一款极度让人产生药物依赖的止痛剂,是一种吗啡类的阿片类物质。”
蒲熠星记下了信息,对胡万道:“你接着说。”
“那个药真的有效果,吃下去腰椎就不痛了,连着干十几个小时的活也不累。我那时真的不懂,以为医生开的药总是好的,当时还想到底是美国的科学先进,这么管用的药我在国内都没听过。可是,慢慢的,我发现要达到止痛的效果,我服用的剂量越来越大。医生给我开的药我三个月后用完了,我又去医院开,当时我还有点不放心,结果医生安慰我说没事的,这种药物没有副作用。第二次开的药我一个月就吃完了,这次我心里更打鼓了。我估摸着吃了药我是能正常工作,但我的腰椎也没见好,反而是吃药的量越来越多。”
周峻纬皱了皱眉,他是医学院出身,对于麻醉剂的成瘾机制非常熟悉。他仔细问了一下医生每次开药的具体剂量和胡万那段时间吃药的剂量,震惊道:“这也太乱来了,怎么能给普通病人持续开这么大剂量的止痛剂?”
胡万苦笑着摇摇头:“我也是去年才听我女儿说这些药都下架了,因为很多人都上了瘾,还死了不少人。”
“你也上瘾了?”蒲熠星问。
胡万点点头:“我去医院开了五六次药,医生开得很干脆,但我渐渐地付不起医药费了。这里看一次门诊就要几百刀,再加上药费,每去一次医院,小半个月的工资就没了。我想着减少一点用量,但药一吃得少马上就没法工作,腰椎痛得厉害。那次,我刚发了一个月的工资,去了一趟医院找医生开药,钱一下子就用了一半。我走出医院,心里想着这也不是个事儿,过了一个街角,忽然有个人叫住我,他给我塞了一小盒东西,跟我说是便宜的止痛药,可以试试。我不敢拿,他就塞我包里。那盒东西我一直不敢用,过了一个月,医生开的奥施康定又吃完了,那时刚交了女儿的学费,店里生意也不好,老板没发奖金,我的腰椎又开始痛了。”
“你试了那包东西?”蒲熠星道。
胡万叹了口气:“开始也不敢试,毕竟那个人我也不认识,好像是个墨西哥人,英语讲得我也听不太懂。可后来实在是痛得不行,有一天,早上醒过来,床都下不了,我给老板打电话请假,老板阴阳怪气说,要是不来就让小工替代我了,反正是廉价中餐馆,谁都能烧。我慌了神,拿出了那盒一直不敢用的止痛药,之前我给流浪狗试过,没毒。”
蒲熠星盯着他:“你试了?效果怎么样?”
“效果很好,甚至比奥施康定的效果还好。那盒药也有包装盒,看上去挺正规的,还有个手写的电话号码。”
“是卖药的人?”
胡万点点头:“我那天下了班就给这个号码打了电话,他们提供这种止痛药,价格只有奥施康定的一半,我还能省下门诊费。”
“这个就是段氏集团走私的?”蒲熠星低声问周峻纬。
周峻纬刚才一直在看案卷:“嗯,是芬太尼,比奥施康定的药效更强烈,致瘾性也更强。”
这么说来,段氏集团非法销售的芬太尼药物早在三年前就在市场上流通了,可是,流通渠道是什么?
蒲熠星盯着这个点继续问胡万:“给你卖药的墨西哥人是怎么跟你交易的?”
“打给电话给他,他们就会派人送来,每次送货的人都不一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只收现金。”
墨西哥人,现金交易,送货的人都不一样……这些人是……毒|贩?
蒲熠星恍然,怪不得之前这里的警员说胡万是在和毒|贩交易的时候被抓了现行,才开始做警方的线人。
蒲熠星眼光一动:“你知道那些人是毒|贩吗?”
胡万摇头:“我就是个良民,哪会想到那些人是毒|贩呀!后来有次我找他们买药,他们刚来,周围就冒出来好多警察拿着枪,我就被抓进局子了。他们说这些人是毒|贩,我已经违反了这里的法律,不过他们有线人制度,要是我愿意做警方的线人,可以避免被起诉。”
“这些人是毒|贩,怎么会卖止痛药的?”蒲熠星问。
“这些人神出鬼没,被抓了一批,后来我在医院附近又收到这些人的消息,还能给我卖药。我做了线人后问过他们,除了止痛药还卖不卖别的,他们说都有,□□,冰|毒什么的都能买。还说,要是止痛药效果不好了可以试试□□,他们很多客户都从止痛药转到毒品了,价格还能更便宜。”
“所以这些人手里既有毒品,又有芬太尼类止痛药,他们的客户里,既有瘾君子,又有你这样药物成瘾的人?”
胡万点点头:“他们人很多,换得也很勤,别的城市也有。”
“我懂了。”蒲熠星走出审讯室,和周峻纬商议,“我刚才一直在想,段氏集团的走私药品怎么进入市场流通,原来他们是和墨西哥毒|贩合作了。”
“不错。”周峻纬道,“墨西哥毒|贩在纽约和其他城市都有很完整的贩毒网络,他们愿意和段氏集团合作,是因为可以吸纳更多的客户。像胡万这样的人,原本是根本不可能沾染上毒品的,现在他已经开始使用非法走私的芬太尼止痛药,那不久的将来,当芬太尼也不能满足他的时候他很可能会转向毒品。我之前读过学术文献,在美国,有很多药物滥用的人最后转向了毒品。而使用毒品的人群也从传统的无业、低收入群体慢慢转向中高等收入群体,他们中的很多根本就是从药物滥用开始的。”
蒲熠星握了握拳,这次来美国,虽然初衷是完成美国警方遣返段泽坤的交换条件,但真正了解到段氏集团的所作所为后,蒲熠星心底的怒意又窜了上来。美国的药品滥用问题,虽说成因复杂,他们的政|府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制造这些药品的公司绝对难辞其咎。尤其是,当药监局已经下架阿片类药物的时候,段氏集团还在顶风作案,通过和毒|贩的勾结继续荼毒着普通人的生命,这其中就包括了像胡万这样遵纪守法的老实人。
“峻纬,这个案子我们好好办。”蒲熠星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警局外的夜幕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