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修改版）》一池碎萍

73、第二十四章

　　莫语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听到外面传来大铁门合上的声音，知道沈毓民已经离开。紧接着是两个宝贝疙瘩哭着走回客厅的声音。她很想跑出去安慰一番，可内心陷入了茫然之中，浑身上下使不出半点力气。
　　她像个驼鸟一般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原以为，五年不见，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不料老男人的突然出现，还是搅乱了一池春水。她完全没有想到，两个孩子对沈毓民竟会如此的依恋。好像她这些年的努力全都白废了。
　　对于此刻的莫语欣来说，人生最难的事，已经不是小时候在舅舅家拥挤的老式石库门房子里听着舅妈的冷眼冷语、苦苦捱过的十几年少女时代的生活；不是蒲云飞背信弃义、老妈英年早逝带给她的双重打击；不是陷于未婚先孕的困境，作出独力抚养孩子长大的决定所经过的矛盾挣扎的心路历程；却是在历经风雨之后，发现自己所付出的坚持和努力根本没有必要，而不得不对以往的任性产生怀疑之后的自我否定。
　　她可以无视自己今后几十年的个人幸福，却无权剥夺她的宝宝们拥有完整家庭、得到起码父爱的人生权利。以沈毓民的性格，既然宝宝们的情况已经被他知晓，那么，他是决不可能善罢甘休的，至少也会为了争取孩子们的抚养权再度把她扯进乱七八糟的纠葛里。以后，她跟他的关系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莫语欣的脑子胀得生疼生疼的。老男人决不会放过她的，而她也不可能再搬一次家了。为了孩子们的一生考虑，老男人必定会向她求婚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个两全齐美的方案。那么，她就该答应嫁给他了吗？曾经一心想要摆脱的“他是为了孩子才跟我结婚”的情况，不是再度出现了吗？好象有了孩子，这样的问题就始终是存在的。这一次，是继续狠狠心肠不理他，还是为了孩子作出妥协呢？如果不结婚的话，那么以后她跟他的关系该如何相处？他是她孩子的父亲，她是他孩子的母亲，可他和她却不是夫妻。这样的状况多奇怪啊！让她的宝宝们长大之后如何接受呢？哪怕是结过婚再离婚，也要比这样的情况好上许多倍啊！难道，自己真是前世里欠了他的，这辈子永远也摆脱不了他了吗？
　　莫语欣像是钻进了牛角尖而无法自拔，是莫勤农的电话将她从乱麻似的思绪中解救出来。老爸说：“欣欣啊，好久没见小外孙了，我们明天一早就过来。”她才反应过来，回答说好。

　　可是第二天来家作客的却是三个人，除了老爸依婕，沈毓民也一起来了。当着家人的面，莫语欣再不爽，也只能以礼相待。但宝宝们却无视妈妈的心情，显得很兴奋。
　　莫勤农夫妇自然是看出了女儿的别扭心态，趁着他们父子三人在婴儿房里疯玩的时机，跟女儿开展了一次谈心活动。
　　莫语欣委屈地撅着嘴巴，抗议道：“爸，你是不是得了他的好处了？又来帮他做说客，烦不烦啊？”
　　“先申明啊，到目前为止，我不仅没有得到他一分钱的好处，还亏大了，投给他的资金至今还未产生回报。不过以后，我会让他加倍偿还的。”
　　“我现在真的有点后悔当初留下了宝宝！爸爸，我是不是太任性了？你怎么也不骂我呢！”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啊！”
　　“看来我这辈子是逃不脱他的纠缠了。想想真没劲。”
　　“女儿啊，可别这么说，照我看起来，你们是很标准的好事多磨啊！你也别再跟他怄气了，爸并非一定要你嫁给他，可你想过没有，难道这辈子你都不结婚了吗？以我女儿各方面的条件，爸绝对相信，你找得到比他更好的男人。只是那人，也会对小忆霜霜好吗？”
　　是啊，“会不会对宝宝好”才是最关键的问题。莫语欣沉默了。
　　姚依婕见她的心思有点活络了，便笑着把莫勤农赶去了婴儿房，跟莫语欣说起了私房话。“欣欣，我确定你还是爱着那个男人的！”
　　“呃……”莫语欣抬眸看姚依婕，露出满脸的黑线。
　　“别不承认了！我看要是他向你求婚的话，不如顺水推舟吧。”
　　“依婕，为什么你和我爸爸都认定了我这辈子不会跟别的什么人结婚了呢？告诉你，追我的可不少啊！我读研的时候就有好几个男同学向我表白了，如今保持经常联系的也有好几个，说不定我就被其中的某人打动了呢。”
　　“欣欣，你会吗？我敢肯定你是决不敢再去招惹别人了。其实在感情方面你跟我很像，我们都是一旦爱了就一生一世的那种人。我也知道你心里对他有怨气，不如趁此机会再好好地折磨折磨他吧。只要别太过火就行了。”
　　“依婕，你？”
　　“哈哈，我没说错吧？”姚依婕笑着拉了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今晚我们住在这里帮你看孩子，你跟他出去好好谈谈吧。”
　　“姚依婕女士，我跟你认识也有十年之久了，怎么从来就没看出来你还有做媒婆的潜质呢？真是的，一会我让明姨切片黄瓜贴你太阳穴上，看我老爸还当不当你是个宝！”
　　“欣欣，你不用打击我的，这方面我向来自信，也对你老爸很有信心的。不信的话，你就试试看吧。”
　　“算了算了，我投降！我知道你们一贯肉麻得很，还是别给我的宝宝们看到儿童不宜的镜头吧。他们已经够早熟的了！”
　　“你这个人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真的可以确定你是爱他的。或许你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意。但我总比你大了十岁，旁观者清嘛！真的！你别以为你是出于对生命的尊重和热爱才把孩子生下来的。当然这个因素也是有的，但你的思想境界远没有达到这样的高度。任何正常的、有点脑子的女孩子在处于跟你同样的困境时，是决不可能仅仅为了喜欢孩子就把他们生出来的。这个社会总是现实的，打掉孩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你并没有借着怀孕之机要挟他离婚，如果不是因为爱着那个男人，你怎么可能生下孩子？真的，你抛开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冷静地分析一下就会认同我的观点了。这也是我始终肯帮你的主要原因。你毕竟不是个没头脑的女孩子，这年头，恋爱中的女人不小心怀了孩子去流产的太平常了。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能修成正果的，也不是所有的恋人都会因为怀了孩子就肯奉子成婚的。我绝对佩服你的勇气。正因为你爱他才会选择未婚生子。说真的，要是你再找个别的男人结婚的话，我想我跟你爸爸肯定会帮你带孩子的。你刚刚提到的有人追求你的情况我绝对相信，但为什么至今也没能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呢？欣欣啊，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莫语欣想说什么一时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姚依婕的这番话太中肯了，简直一针见血。
　　“我先出去了，你静一静。记着给他一次机会其实就是给你自己一次机会。你爸爸一次次地做和事佬，又在‘名仕’公司参了股，实在都是为了你啊！勤农是个商人，没有特殊原因，你以为他会把钱砸在莫名其妙的项目上、而且是他本身并不熟悉的项目吗？说到底，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付出呢？我看你也别再跟自己较劲了，多累啊！真正关心你的都是爱你的人，我们不会笑话你明智的选择的。真的，你好好想想吧。”
　　姚依婕出去之后，房间顿时安静下来。或许，依婕说的真没错。现实不是言情小说，哪有女人会凭白无故替一个男人养私生子的？又不是古代，医学这么发达，女人何必用一生的幸福为代价替一个不爱的男人生孩子呢？就连当年她的妈妈蓝紫，也是因为深爱着爸爸才愿意把她生下来的吧。可是，自己真的要接受他了吗？是不是太便宜他了？这样的牺牲是不是太大了？
　　走出房间，莫语欣已经想清楚了，不管他求不求婚，自己决不主动。总要给自己留一点自尊的，她的骨子里，仍然是骄傲的。此生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独力抚养宝宝们长大，她也不会后悔的。

　　吃午饭的时候，小忆霜霜争着告诉他们的妈妈，沈毓民要亲自送他的孩子们去幼儿园，如果表现好的话，下个礼拜或许还会带他们去游乐场玩一天。
　　对此，莫语欣的态度是不置可否。老男人太自说自话了，完全没把他孩子的妈妈当回事。才刚见了两次面，就开始干涉起她的生活了。倒是莫勤农这个当外公的，趁机语重心长地对着两个小宝贝提了很多入学的要求。
　　晚饭后，疯了一整天的小娃娃们歪歪扭扭撑不住了，被几个女人带去洗完了澡就睡觉了。沈毓民便向岳父大人提出要带他女儿出去散散步的要求。莫勤农很爽快地答应了。那个做人小妈的姚依婕还嘲讽地对莫语欣说了句，“去吧，家里有我跟你爸爸在呢，散步散得远一些、时间长一些也没关系的，把大门钥匙带好就行了。我们也累了，明凤他们忙了一整天也累了，别到时候回来叫不开门，只好留宿街头了！”
　　莫语欣狠狠地瞪了她小妈一眼，心道这样的接触总是难以避免，也就大大方方地跟着老男人出去散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