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而终》愧君

1、盛夏

　　六月末，正值夏至，一场大雨浇透了这座城郊偏僻的小镇，带来几分凉意。

　　祝訫在高考结束之后没多久就被父母丢回小镇老家，此时她正在窗前，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打盹。

　　“訫訫啊，吃饭了”

　　楼下奶奶扯着嗓子喊她，祝訫睁眼打个哈欠清醒过来，穿上拖鞋踩着楼梯慢吞吞地下楼去，她奶奶正站在楼梯口端着碗，见祝訫下楼，便又絮叨起来。

　　“都说了晚上早点睡觉，你看看你，一到我这儿就只知道玩，书也不看。”

　　“知道了，知道了，奶奶您就少说几句吧”

　　祝訫捂着耳朵连连点头，快步走到餐桌旁连坐都没坐，端起碗随意夹了几口菜，就将那碗饭吃个干净。

　　吃完也没闲着，将碗放到厨房后，恰逢雨停，她换掉拖鞋，站到门口，身后奶奶又在碎碎念着什么，祝訫听得烦了，头也不回地跑出家门。

　　“奶奶我出去走走”

　　外头天似乎有些晴了，微风轻起刮来些雨后的凉意，祝訫只穿了身短袖短裤，吹得发冷，却也不肯就此回去。

　　她自从回老家后，连着好几天都是雨天，都没能好好出来转转。

　　祝訫循着幼时记忆走到桥边，那里离她奶奶家并不远，桥下面是溪水潺潺流过，有人撑船在溪水上面走，船上的人开口温温柔柔，讲的是祝訫听不太懂得江南方言。

　　船上载着大筐大筐的樱桃，祝訫看得眼馋，从口袋里摸出父母给的零花钱走到溪边买了袋樱桃，她拿出两颗在溪水里胡乱涮了一下便塞进嘴里。

　　冰凉的溪水裹着酸甜的樱桃滑进腹中，祝訫幸福地眯眯眼，决定将剩下的樱桃都留给奶奶尝尝。

　　祝訫越过长桥继续往前走去，镇上多的是些古香古色的建筑，与她记忆中并无二致，街道旁的行道树开些细碎的粉色花朵，香香甜甜的味道充斥整个街道。

　　她一路上哼着调子，拎着樱桃蹦蹦跳跳，难得活泼。

　　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压过来，风声逐渐变大，刮得树叶沙沙作响，天也黑沉沉地过分骇人。

　　祝訫反应过来的时候，雨已经落了下来。

　　豆大的雨点砸在树上，房屋上，地面上，也砸到她的身上。

　　这场大雨浇碎了祝訫哼的歌曲，她拎着樱桃狼狈地躲在檐下，走也走不得，只能等着雨停。

　　可这场雨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祝訫已经等了很久，这雨却越下越大，她看着雨滴落地，碎裂，分开，再融入地面积水，深深叹了口气，不免后悔出门的时候跑得太快忘记带伞。

　　祝訫想，如果她这次数到六十雨还没停的话，她就打算直接跑回去了。

　　她往后退退，低着头默念，当她念到五十九的时候，一道清朗的少年声线撞进她的耳朵。

　　“同学，你要不，用我的伞吧”

　　祝訫抬头看去。

　　那是一个穿白色上衣的少年，举着把透明的雨伞，正盯着她。

　　沈逸。

　　祝訫心里突然响起这个名字，那是她心心念念的少年，是她高中三年，都深埋心底的暗恋。

　　为了沈逸，她努力学习，只是高考过后回到老家，她就再没见过沈逸，听同学说过，沈逸高考后也回了老家休息。

　　只是，祝訫没想到，他们的老家会是同一个地方。

　　“不了，不了”

　　祝訫摆手，她抬手捂上头顶，头也不回地踩进雨幕。

　　祝訫的衣服被这场大雨浇得透透的。

　　她回到家里，那袋樱桃也灌了些雨水，刚一踏进家门，奶奶的唠叨声便紧跟着响起。

　　祝訫敷衍点头，将樱桃丢到桌上，换好拖鞋三两步钻进浴室。

　　她的衣服被雨水浸得透透的，脱下来时候拧了小半盆水，祝訫打开淋浴喷头，快速地冲个热水澡。

　　她奶奶已经拿着干净的衣服等在门口。

　　祝訫推门，露出只够个胳膊出去的缝接过衣服又关上浴室门。

　　她奶奶在浴室外面又说些什么，祝訫没听太清，不过想也知道是说她出门不带伞什么的。

　　祝訫穿上衣服又推开门，她头上搭着一条毛巾，短发正在往地上滴水，她掀着毛巾擦擦发尾，在她奶奶唠叨之前跑上二楼。

　　午后，正是休息时间，老人家索性也就不再理她，披了条毛毯窝进摇椅睡觉。

　　祝訫回到房间，随手从书架抽了本书摊开来放到桌上，又推开窗户任由外面雨丝顺着风的痕迹撒上书桌。

　　幸好奶奶没看见，她想，不然又要唠叨着让她擦掉水渍关上窗户。

　　祝訫桌上飞进来一片翠绿色的叶子，她拿起来抠了个洞，眼睛从树叶上那个洞口往外看去。

　　楼下，街道上。

　　晃着一把透明雨伞。

　　祝訫愣愣，松开手，叶子又跟着风飞了出去。

　　她看见树叶落到那人伞上。

　　沈逸抬眼看着伞上落叶，视线再往上，是刚刚那个“落荒而逃”的同学，他笑笑。

　　祝訫低头与人视线交汇，看到沈逸笑容，她心底忽得漏掉一拍。

　　彼时风动，亦是心动。

　　祝訫慌忙关上窗户，心思已然不在书上，翻没几页，便无聊地合上书本放回书架。

　　祝訫胡思乱想很久，拿出日记本写写画画，又涂掉，反反复复，将那页画乱七八糟。

　　而那团乱七八糟下面，是沈逸二字。

　　晚上时间，祝訫莫名勤快，没等到奶奶喊她就自己跑了下去。

　　她端着饭坐到奶奶旁边，开口问道。

　　“奶奶，咱们村子里还有姓沈的吗？”

　　“有啊。”奶奶眯起眼睛，跟她说道。

　　老一辈人对村子里变迁过分熟悉，哪家哪户发生什么事情随口就能说出来。

　　“就在咱们村小学门口的那条街上，从街口往里数第三家，他们家有个男孩”奶奶顿了顿，看着祝訫，又道：“说起来，应该跟你一样大了，你小时候回来天天往哪里跑着跟人家玩”

　　“这样啊”祝訫懵懂的点点头，记忆里却怎么也翻不起小时候的事情。

　　她突然有些烦躁，吃完饭后钻到厨房对着水管撒气，怒气冲冲地将碗筷洗干净放好，又钻回自己房间。

　　雨天的夜来得早些，在祝訫一局游戏还没打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奶奶催着祝訫早早入睡。

　　祝訫将游戏关掉，又关了灯，整个人陷进被窝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