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寒九州》谁言千芊芊

1、下凡

　　沈浣站在火圈外，睁着眼，流着泪，看着火光一点一点卷没了琉璃，在夏季的夜晚似魔鬼搬摇摆。翻涌的火舌将所触及到的万物吞噬入腹，嗜血的璀璨似盛开到凤凰花，艳丽得溢血。

　　耳畔充斥着各种杂音:尖叫,诅咒,狂笑……男人爽朗的笑声不知何时闯入杂音的行列，女人的嘶喊响彻耳膜，他浑身颤抖得厉害，却依旧站在那儿，根本动弹不得的身体加深了她此刻的恐惧。巨大的房屋在烈火的焚烧下终于坍塌。火花在此时迸溅，却溅出了血花，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似无尽般，渐渐漫到了他的了脚底。

　　一只手不知何时从地底冒出，穿过血层，黏黏糊糊的，沾上了他的手，他害怕极了，腿脚却不听使唤，任由那手将他拖入血层……

　　“谁来救救我？”

　　“谁能救救我？”

　　他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

　　“沈浣！沈浣！”

　　“喂！店得开了，快点起来洗碗，别磨磨唧唧的。”店小二立在沈浣睡的木床旁，见叫了几声无果，便重重的在沈浣脚上踢了一下，实打实的疼痛令沈浣从梦魇中挣脱，他麻利地翻起身，因常年习武而保留的习惯让他在此时握紧了拳，却在看清来人后收了回来。

　　他又恢复往日懒散的模样，转过头看了看窗外，天才开始亮着。

　　“才几时啊，怎么这样早……”他打了个哈欠，声音中带着几分因没有睡够而导致的暗哑。他靠着墙，微闭着眼，大有要再睡回去的架势。

　　店小二费了老大劲才叫到了这活大爷起床，哪里肯再让他睡回去？干脆利落地，愣是再给了他一脚。嘴里还不忘念叨：：“今天秋分没看到吗？，田农们忙着今年第一波秋收，自然早起得很，做行道全赶着这时候。”他不快地撇撇嘴，转而又不耐烦道：“你问这么多做甚，叫你起就麻利点，别拖后腿。”

　　沈浣实在不想再挨第三脚，他对店小二用力地点了点头，也好让自己清醒点，说：“行行，我一定马上出去。”店小二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见店小二终于离开，沈浣才慢悠悠地下了床。他昨晚睡的不好，一个梦反复了好几次，同样的经历，同样的结局，烦不胜烦。

　　但这其实也算他自寻烦恼。因为他其实是一个刚飞升满三年的小仙。和所有刚飞升的小仙一样，日常任务就是照顾好自己，次要任务才是整理点人间秘术卷宗案子之类的东西。所以此小仙以往在天界快活得很，什么睡不好之类的问题根本连存在的机会都不会有，一瓶安神水，一觉到天亮。但他快活久了就发现好像也不是很快活，毕竟天界就三个郡大小，他山珍海味吃腻了，奇山异水看惯了，该拜访的人也拜了，唯一的正事三天两头做不着一回，更何况最终处理这方面还轮不到他。他能做的事都做了，那他还怎么快活！

　　太无聊了！他承认自己爱闹腾，但当了小仙后也收敛了点，他也尝试过适应无聊，但他发现他真的做不到。他终于明白，像他这种奔腾的野狗怎么可能令人安心地待在一个圈里？

　　他要“逃”。于是，他便很不令人心安地去了人间。

　　神界其实是有明文规定，新飞升的小仙五年内不得私自下凡。沈浣刚飞升时就觉得此条规。稍有不妥，一年前他觉得此条条规甚是不妥，把天尊烦了个一百八十遍，愣是让一个理智温和的人想把“为了历练”这四个字纹他脑门上。

　　天尊在设条规时还专门在天门上设了结，未满五年仙龄的人出不去天门，沈浣去烦天尊那会结界还加强了。但不知该说他沈浣命好还是自带“吉”字，在他准备哪天破个结界洞口出去时，愣是让他撞上了百年一遇的神人大婚，他沈浣，沈长蹊，在死党大婚之宴上趁天门大开时终于逃了。

　　但好运也是有尽头的，他是“逃”了，但是没带钱袋下凡，否则就不会有“庆贺宴”变霸王餐，出逃小神变洗碗工的故事了。

　　沈浣整好屋子出去时，店里已经零散的坐了几个客人，外边包点行当都支起了摊，白烟缕缕，这是人间。

　　沈浣拿着皂角在外洗着碗，距离他最近的是一对父子模样的田农，他们唠嗑得正欢，但唠嗑的事应当不是什么佳话，否则为何皆是一脸惋惜与忧愁？

　　父亲打扮的田农用竹筷点点儿子，道：“你长点心，看紧小妞了，别让她瞎跑，不然撞上那疯婆娘，小妞可就惨了。”

　　“我能不看好吗？我就这一个闺女。昨晚我又不是没看见，唉哟哟，那闺女抱回来时一身血，脸都被划了几道，要是再晚点，估计呀。”说完摇了摇头。

　　“那是，那疯婆娘前两天晚上就想杀那闺女啦，她提刀突然闯进吴老二家的时候，俺就看着呢。俺和吴老二拼命拦着才没让她进门的哩。谁想到昨晚啊，直接把吴老二家那孙女绑后山去。希望小妞可一定好好的，别碰上。”

　　“好了爹，你念叨多少遍了。你也别乱跑才对，你要上次拦不下来，那就没命了。”

　　“唉，你还别说，那疯婆娘还真没想要我和吴老二的命，完全冲着他孙女来的。”

　　“那么怪？”身旁忽然响起另一个声音，两田农转过身去，看到一张白净的脸，他拿着顺手从店小二那拿来的馒头，面上带着几分笑意，像早春的雪，有几分不暗世事的模样。

　　沈浣刚才听了个大概，原本只是想听点故事或趣闻，但越听越觉得不对，听两田农的意思，他们口中的“疯婆娘”应当是前两天开始想杀吴老二的孙女。但前两天，可是他刚下凡的日子。这么巧，他刚到此地就有人想杀人？

　　他将热乎的馒头放桌上，洗碗的事他先交于了他人，这事他必须弄清楚。

　　“我刚听两位客官说了点当地事，我初来贵地，从小奇心重，还请二位指点一下。”

　　这是个来问事的。

　　父亲打扮的田农看了看天色，天色正是朦胧微亮之时，应该耽搁不了太久，他让儿子先去田里，自己坐下了。

　　其实他们今天带的伙食刚好，但多一点留着回家倒也无所谓。吴老二家的事，应当过不了多久，也就该人尽皆知了。告诉这小子，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是问吴老二家的事？咱先说好，出了村，这事就过了。”田农说。

　　沈浣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