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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个称呼是银色的纽扣(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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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我们,谁也不会记得你。”
冰凉的水珠沿着纱帘半掩的玻璃窗蜿蜒而下,外边的天阴灰而压抑,时不时就掠过一道冷白的光亮。
房间里没有开灯,白光闪过时,纤美的人的剪影映在纱帘上,她的长发高高绾起,两侧的碎发漫不经心地垂在耳侧。
沙发里,爱斯特尔听见她的母亲以居高临下的冷淡语气这样对她说道。
“那不重要。”这是属于她的尚且稚嫩的声线。
“只要能脱离你们就好了,疯子才该和疯子在一起,我如果留在这里,迟早……”
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琥珀色的光向这片隐秘的黑暗角落一泻而来,琪安缇抱着木偶人站在门口,委屈巴巴地,“好啊,原来你们躲在这里!都不陪安缇玩儿!”
娇小的女孩气势汹汹地冲到沙发前,待真到了爱斯特尔面前,她忽然收了所有嚣张气焰,“爱斯~爱斯~外面下雨啦,今晚你陪我睡好不好嘛。”
爱斯特尔与她平视,接触到她湿漉漉的眼和小巧精致的脸以及嘟起的鲜艳红唇。
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她想,然后冷酷地将对方揪住自己衣袖的手一点一点掰开,“不行。”
谁知道琪安缇会不会趁她睡着的时候把水果刀插进她的喉咙里呢。
“啪嗒”一声,再随之而起的是如同车轮辗过一般的“咕嚷”声,小女孩不满地砸了手里的木偶人,木偶人身体四分五裂,一颗头就那样滚远了,直到“砰”一声撞到梳妆台才停住。
爱斯特尔彻底冷了脸,“滚出去,这不是你发疯的地方。”
琪安缇一哽,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一直安静着没说话的女人这时才开口,声音戏谑,“可真是冷漠啊小爱斯,你说的事我同意了。”
“走吧,安缇,别烦你姐姐,今晚你跟我睡。”
小女孩闻言瑟缩了一下,随后乖乖的出去了,女人紧随其后,门即将合上时,女人停住了,“你难以忍受这里,可是爱斯,难道你就能忍受遗忘?你那么脆弱,偏偏你姓温斯蒂尼,哈,一出好戏。”
讥笑声远,门彻底合上,铺天盖地的黑暗再次袭卷一切,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一颗跳动的心脏,她摸到它,恍恍惚惚地察觉到,它是活的。
窒息的感觉顷刻间退散,12岁的爱斯特尔湿漉漉地被人抱在怀里,那个人在叫她的名字,是的,爱斯特尔·温斯蒂尼,是她的名字。
她又摸到了那颗储存在僵硬灰败的身体里的心脏。
它依然活着。
“所以,那不是混淆咒?”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堂课后,褐发的少年站在终年不见天光的湖底寝室,发出了多日的疑问。
爱斯特尔坐在床上静静地打量他,少年身量虽还未长开,清瘦但是有力,他眉骨略高,眼窝微深,长睫浓郁,脸部线条柔和,她记得这张脸。
阿不思·邓布利多,她也记得他的名字,二年级的大名人,少年天才,别具天赋的未来炼金术大师……
众多的赞美之词足以窥见这个人光辉的未来,而此刻,这个人站在她的寝室里,当然,人是她带进来的。
她压下一股郁躁,语气仍旧冷淡,“当然不是,混淆咒做不到那个地步,它只能改变一个人在对方眼中的形象,强化之后也顶多错乱对方的记忆以达到“混淆”的效果。”
邓布利多点头,他不动声色地细细观察她,一边追问道:“那是什么?强力魔药?黑魔法?你总是往禁书区去,你在研究它?”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然后继续给出推论,“你在研究它,所以其实它并不是你的能力,那,是某个人对你施了此咒,.....暂且称呼它为‘咒’吧。”
爱斯特尔掀了掀眼皮,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克制,他或许觉得说得太直接会冒犯她?所以即便再是好奇也克制着不多问?
这个认知让她觉得有点新奇,而且他还记得她,是的,他记得她,这是一个多么重要又不那么重要的事实啊,美妙得让人想笑。
事实上她也笑了,冬日里的花在绽放,没有人能不为它驻足停留,即便它明日就会凋零。
她太久没笑了。
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
记忆中的那个夜晚,是某一个夏天,一场暴雨倾盆,像要洗刷掉所有残存的血迹与污秽。
她赤脚在雨中,一步一步地走出那道门,畅快的笑声混杂着雨声和惊雷在夜里荡开。
雨势大得连风都漂泊起来,她像撕裂的云絮,又像即将跃飞的白鸟。
此时此刻,她多想拥抱他。
于是她就这么做了。
少年清瘦的身体紧紧绷起,她轻轻拥着他,感受着两颗心脏的跳动。
天地死寂无声,在几近窒息的空气中,他们透过对方的发丝看见天光透进湖水,像是一道一道的光刀和光剑,在晃动的水的柔波下带着一种锋锐的棱角,穿插在这个阴暗的房间里。
她缓慢却清晰地念出他的名字,带着一种动人心魄的低柔,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一个永不重复的音符。
“阿不思·邓布利多,谢谢你记得我。”
“也请你……”
她没说出口。
请你一直记得我。
即便我的存在是如此的苍白和贫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