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红尘》六叶草

15、发配到边疆

　　从学校毕业时，我被分配到远离城区的一个小镇的工商所。但报到之后，不知什么原因，等了一年多，才正式接到上班的通知。
　　上班的第一天，因为兴奋和新奇，再加上又是大哥亲自送我去，还颇有踌躇满志之感，好像一个如烟花般绚烂的未来正等待着我。因而那天的心情，就像早上刚刚升起的太阳，十分灿烂。
　　但仅仅只过了一个晚上，这种想当然的美好前景就荡然无存，反倒感觉自己像是被发配到了遥远的边疆。
　　所里的同事不多，算上我和同样刚刚分来的小何，正好两个巴掌——一共十个人。所长是一名军队营职转业干部，长得跟山东大汉似的，高大魁梧，说话的声音也甚是洪亮。尽管身上早已没了军装，但一看上去，就像是从部队出来的，颇有几分军人的威武。
　　我打小就对军人十分崇拜，因此，从看到所长的第一眼起，就满是敬重，甚至有些激动。就像自己一跟爬山涉水，终于找到了革命的圣地——延安。但这份敬重和激动，很快就被所长一句话拍得灰飞烟灭。
　　同事中，除了我跟小何，还有两个女同事，六个男同事。所长是其中年岁最长的，副所长其次，其他的几人，年龄都相差无几。所里有宿舍，也有食堂，俨然一个大家庭，相处还算融洽。
　　在食堂做饭的大师父，是副所长的家属。我们每天的伙食费都是固定的，有时人多，难免僧多粥少。因而每到开饭，一桌子坐不下，大家就站着围成一圈，一旦发现有什么较合口味的菜，转眼之间，已是风卷残云，杯盘狼籍。我有时，都没有吃饱。
　　小镇既不热闹，也不繁华。一条唯一的街道两边，除了一些卖日常用品的小店铺，也没有什么好逛的，而且不过短短几分钟，就从这头，走到了那头。好像一颗大白兔奶糖，刚放到嘴里，就被囫囵吞进了肚子里，什么味道也没有留下。
　　每当夜晚来临，街道上那几处零星的路灯，像是没有完全睁开眼睛似的，闪烁着昏黄的灯光，远不如天上的星星明亮。
　　晚上无事可干时，我就想：要是有电影看那该多好。
　　听说电影院倒是有一家，就是几年没有放过电影。所以我跟小何，除了偶尔沿着公路散散步，极少外出。
　　有一回，外地的一个歌舞团（自然是名不见经传的那种）到镇上演出，送了几张票给所里。吃过晚饭，大家相邀一起去，我也去了。
　　整个演出，在我看来，只有一个双目失明的男青年唱得还蛮像一回事，且赢得了阵阵掌声，其余的比鬼哭狼嚎好不到哪去。所以，以后再碰到这样的事，我是再也不肯去了。
　　当然，我们也有热闹的时候，而最大的热闹莫过于——宵夜。
　　因为工作的关系，男同事们有时会忙到很晚，一时兴起，就去宵夜。
　　邻近小镇的烧烤颇有名气，他们乐些不疲，经常去那里。时常是夜深人静，还听到他们像拉客的店小二一样，大着嗓门在邀人，然后是摩托车轰隆隆渐渐远去的声音。
　　有几次，我跟小何心血来潮，也跟着一起去凑热闹。
　　乡村的夜晚极其宁静，除了满天的星星和月亮，也没有路灯。公路上偶尔才能看到一两台过往的车辆。我们一般是六七人，三辆摩托车，跟赛车似的，风驰电掣般地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我第一次去时，带我的，是平时对我极为关照的老乡。上车之前，他已吩咐过我：要把他像抓宝贝似的紧紧抓住，因为公路有时不平。但当摩托车快速跑起来时，坐在后面的我，虽然是紧紧抓住了他，但还是紧张万分，忙不迭地大声嚷嚷：“慢点慢点。”
　　老乡头也不回，同样大声嚷嚷着：“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这条路，我跑了不下一百次了，就是闭着眼睛我也能把你带到。”
　　结果，一路上，他倒是睁着眼，但我是闭着眼的。
　　过了不久，副所长被提拔到另一个镇上当所长，他的家属，自然是随同前往。这下子好了，我们所的食堂就没人做饭了。在人还没有走之前，所长说要再请一个做饭的师父，当人走了之后，不知怎的，所长一夜之间就变了卦。
　　所长召集我们开会，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然后看着我们几个女的，慢悠悠地说：“我想来想去，再请一个人，就要增加一笔不算小的开销，所里今年的任务都很难完成。所以我决定，从明天开始，你们四个人就分成两个组，每组做一个星期的饭，然后轮流换。”
　　既然领导已经这样说了，我也就认了。虽说咱是小人物一个，但大局观念还是有的。
　　没想到所长接下来又说了一句：“反正你们女同志也做不了什么。”
　　呵呵！敢情是把我当成饭桶了！这领导也太可恨了！使得我这个，原本就有些女权思想的人顿时大为不满，真想冲上前去踹他几脚，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
　　敬爱的领导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咱不一定能撑起半边天，至少小小一角还是撑得住的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
　　因而，再看所长时，觉得也不过如此。
　　好在，“发配到边疆”的这段生活，很快就在改革的滚滚大潮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