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江湖初得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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馄饨好吃，顾流云连吃了两碗才慢腾腾往自己的摊位走去。远远见到桥边聚集了许多人，似是在看热闹。
她轻轻跃至一旁房屋檐上，仔细一瞧才发现，这热闹的中心正是那蓝袍流浪汉，正被一位甩着长鞭的紫衣姑娘追着打。
“这人可真会惹麻烦”，顾流云心想。
周子舒不愿与那紫衣少女多纠缠，亦怕伤及无辜，假装被紫衣少女踢回来的草帽打伤，顺势靠在顾流云留在原地的小方桌上咳嗽。
一旁的小公子见状忍不住走近劝道：“小姐姐，你这么好的功夫，怎么能欺负一个病人？”
“习武之人理应仗义行侠、济弱扶危，方不违侠义道三字......”
小公子话没说完便被紫衣少女打断。这番说辞不仅没打动她，还让她怒火更胜了，“傻小子，你啰啰嗦嗦地说书啊，小心姑娘割了你的舌头！”，说罢抽出腰间长鞭使了狠劲儿抽向周子舒。
周子舒扒着两个布幡用流云九宫步左摇右晃地躲，他自己倒是无碍，顾流云的行头却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蹲在屋檐上看戏的顾流云心疼的哎呦了一声。
周子舒看着这一地狼藉，想到那张银面具不禁暗自苦笑，“这下又亏欠这位女修士了”。他想得出神，愣着未动，竟一时没注意到紫衣少女再次甩过来的鞭子。
从顾流云的视角看来，眼见长鞭就要甩到眼前，那流浪汉却仿佛傻了一般，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罢了，看在相识也算有缘的份上，助他免受这份皮肉之苦也无妨”。顾流云借力飞身，瞬间飘至他面前，没有片刻停顿，单手搂住他的腰带着他向后掠去。
周子舒听到鞭子打来的破空之声时，已经躲闪不及，准备挨了这一鞭。不想面前突然出现一张熟悉的银面具，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搂着腰脱离了危险。
待落地，那人立刻松开了他站到一旁，一切快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剩鼻尖隐隐嗅到的苏合香气味证明刚才的触碰不是错觉。
“阿湘，别丢人了。武功不行，眼光也不行吗。”一声轻呵让周子舒回了神，这才发现那坐在远处看了许久热闹的白衣公子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徒手接住了打来的鞭子。
刚才离得远未得空看，现在瞧来，这白衣公子生得一副人杰模样。浓眉耀目，高大挺拔，那一双拿扇子的手更是修长纤细、宛若美玉，颇像个俊朗书生。顾流云还从他眉眼间瞧出几分艳色，“长的还行，也就比我差一截儿吧。”
白衣公子佯装怒容，顺着鞭子将紫衣女子拽到身边。刚才还杀气满身的紫衣少女瞬间成了哑火的炮仗，委委屈屈的像只小鹌鹑。待走到白衣公子身边，老老实实将鞭子收好，斜眼瞧着周子舒敢怒不敢言。
那白衣公子朝周子舒拱手赔罪，“小婢无状，见笑。”
周子舒也马上回礼，“岂敢，恕我孟浪才是。”
两人客套完，白衣公子却是眼眸深深，一直盯着他看，周子舒有些不自在，只得拿酒壶挡着脸，尴尬笑了两声转身，却不想又与顾流云看了个对眼，一时间更是手足无措。
不过顾流云没让他尴尬太久。她走到那紫衣少女面前，“小妹妹，我这行头被你和这位......呃......大哥，砸了个稀巴烂，虽说不值几个钱，总也算是我费心置办的个人财产，你们可得赔偿我。”
紫衣少女听了刚想发火，想到什么又转头去看被她称作主人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从腰间解下钱袋抛给顾流云，伸手指着周子舒，“这位兄台的账也算在我头上。”
顾流云单手接住，打开一看，竟是满满一袋子金珠，金灿灿的一团甚是晃眼。她伸手从中拿了一颗，把钱袋系好又抛还给白衣公子。
“单是一颗金珠就能买不知多少我这破烂家具了，姑娘和公子如此单纯心性，出门在外切莫被别人骗了才是”。白衣公子听了这话，摇着折扇的手微微凝滞了下。
顾流云说完又想了想，“这样吧，本神医兼职做回大师”，她从腰间锦囊摸出两枚叠成三角状的黄色符纸。“这是平安符，可保姑娘公子平安喜乐，拿好拿好”。说完一股脑塞给紫衣少女。
“阿湘，拿着吧。姑娘一番美意，在下就笑纳了”。一番客套后，白衣公子摇着折扇带紫衣少女离开了。
前头那位小公子还站在桥边，这番高手争斗让他看花了眼。他捡起周子舒掉在地上的草帽递去，兴冲冲地说：“原来你也有功夫，那便是江湖上的朋友了，失敬！”
周子舒自顾自躺回去，往自己的酒葫芦里倒酒，那小公子继续说：“头先多有怠慢，在下张成岭，师出五湖盟之镜湖派，请问这位朋友师承何处，姓甚名谁？”
周子舒咳嗽着回答：“不敢不敢，不才无门无派”。
张成岭见他咳得厉害，不免担心，“朋友身上可是有伤，还是有病？”
周子舒没答话，背着手站在一旁的顾流云却替他说了，“他有病。”
周子舒发现遇见这女修士，今日一天心堵的次数比他过去二十几年还多。
张成岭听了从怀中掏出一木牌，“二位朋友既然来到越州镜湖派地界，便是我们的客人，无论是受了伤病还是遇到什么难处，都可以持我的名帖来镜湖山庄小住调治。”
那随行小厮显然对自家公子把名帖给一个状似乞丐的人颇有微词， “少爷，咱就算有名帖，也不能满大街见到谁都派啊。这老爷说了，这名帖，它......”，
张成岭却没想那么多，还颇为认真地跟小厮解释，“爹爹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呀，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侠义道就该守望相助。你看，他病得这么厉害，既然被我遇到......”
“他这病就不劳张小公子费心了，本神医......”顾流云听他俩磨叽半天，忍不住开口。
顾流云才打断张成岭和小厮的对话，又被周子舒打断了自己的话头，“多谢张公子高义，您是不是赶着去办事儿啊，别给您耽误了。”
张成岭这才反应过来今日来集市的目的，“是的。差点忘了，还赶着给我娘亲买点心呢。”
“张小公子。”张成岭手中被顾流云塞了个东西，“善心之人，自有天佑，张小公子既赠我二人名帖，这平安符便聊表敬意当作回礼。”
张成岭随手把平安符放进怀里，谢过顾流云，“二位朋友别客气，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说完转身向糕点铺走去。
周子舒拿起那名帖，名帖上面刻着 ‘镜湖派，晚生张成岭’ 的字样。
回忆涌上心头，默默感慨：“九霄小时候，也像他一般傻乎乎的。”
待张成岭走远，顾流云轻叹一声，“可惜啊！”
“什么可惜？”，周子舒十分不解。
顾流云转着手里的青竹， “本神医望其气灰雾蒙蔽，掐指一算，这张小公子恐有血光之灾，大祸临头。”
“你还懂算命？”，周子舒再再再次诧异了。
顾流云看周子舒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傻子，“你不是看见了，我是个修士，修士会算命有什么好奇怪？我不仅会算命还会画符呢。”
行吧，周子舒无法反驳，转移了话题。“在下周絮，多谢姑娘屡次助我，还不知姑娘姓名？”
“我姓顾。”顾流云手中青竹幻化成一个竹椅，在周子舒旁边坐下。
周子舒向顾流云行了个礼，“顾姑娘心善，在下感激不尽，可惜在下身无长物，只能先欠姑娘一个人情，日后若有能帮到姑娘的，尽管开口。”
“诶你别说，还真有，现在就有！”，顾流云拿手一下一下地戳着下巴，嘴角的笑容有一丝丝诡异。
周子舒又愣了，他从前惯常打交道的都是些心思诡谲的上位者，还没见过这么直白的。
“不知顾姑娘说的是何事？”
“等你死了，把遗体留给我，我研究研究。”顾流云说的随意，丝毫不觉这话听起来多骇人。 “当然，你要是愿意活着让我研究的话，那就更好了！”
周子舒震惊归震惊，他是个极其重诺的人，既然欠了人情，就一定要还。
他努力消化了这番话，应承道：“若是三年后，顾姑娘对周某这残躯仍感兴趣，便请拿去。”
顾流云听到他答应，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好，那就说定了！”
周子舒点点头，“周某告辞。”拿着草帽转身离去。
长街熙攘，街边不时有小贩叫卖吆喝，包子铺的笼屉一掀起，立刻有滚滚白汽蒸腾，把那面食的香味儿散给过客，勾人食欲。
周子舒很明显感觉到，顾流云已经跟了他半条街了。
顾流云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双手交叉扶在脑后，嘴里还叼了根不知在哪随手摘的狗尾巴草，就在周子舒身后十步远的地方慢悠悠地跟着，那架势活像是逮到机会就要上前强抢民女的街痞流氓。
她此刻的思想也确实有些流氓。
“这周絮虽头发散乱，仔细瞧却质如锦缎，此人还腰细腿长，身形挺拔，肩背宽厚，若不是配上那张烂菜叶子一样的脸和破烂衣衫，也挺赏心悦目。”
周子舒终是受不住背后那灼灼目光带来的如芒刺背之感，回头走到顾流云面前，“顾姑娘，你跟着周某做什么？”
顾流云仍保持着那副流氓姿态，抬头望天装傻充愣，“我没，我没跟着你啊。这大路朝天，没人规定我不能走这边吧。”
周子舒气笑了
顾流云见状稍稍收敛了姿态，轻咳两声，“周兄，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病症，颇想研究一番，实在有些手痒。再说了，万一你病死后我寻不见你，岂不是浪费了一个珍贵的病例？不知会有多少与周兄有同样病症的人要为你的离去心痛难过，我也会为你痛哭流涕的！”
周子舒无言以对，暗自腹诽，“怕是因为没有研究病例你才会‘痛哭流涕’吧。”
况且，身中七窍三秋钉的其他人，早就到幽冥殿报道去了。没准连老毕都已经喝了孟婆汤重新投胎，哪里还记得他这么个罪人。
“啊，有个办法”。顾流云撩起袖子露出手腕的乾坤镯，从里面拽出一根泛着光的红线，一端在自己的食指上打了个结。又不由分说拉起周子舒的手，将红线的另一端系在他的拇指上。
只见那红线绑好后竟消失了，周子舒伸手去摸，什么也没摸到。
“没见过吧！这叫 ‘一线牵’ ，有了这东西我随时随地都能感应到你，不怕你毁约。” 顾流云勾了勾食指，又说：“你也能随时找到我。”
周子舒感觉到自己的拇指也同时抖动起来。他看着自己的拇指，有些不解，“为什么你系食指我系拇指，这里头可有讲究？”
“不是。”顾流云放下手理了理衣裙。“我的拇指上已经系了一根一线牵了。”
周子舒低头，勾了勾自己的拇指，余光盯着顾流云的手，看到她的食指也在抖动，心中感受着这一线牵带来的奇妙联系，开口说：“周某弥留之际，定会记得这一线牵之妙用，将自己的遗体留给姑娘。”
片刻又补充了句，“周某既然承诺了把自己的身体许给你，便断不会食言。”
顾流云听了罕见的没说话。
周子舒看向她，第一次发现顾流云也有无言以对的时候，还没偷偷嘲笑便反应过来那话的歧义，一时间恍觉脸热，转身匆匆离开。
顾流云也没继续跟，有了这一线牵，周絮无论跑到哪儿都不可能逃出她的手掌心，转而走向了糕点铺。刚才听那张小公子提起糕点她也馋了，说来已经好久没吃枣花酥。
周子舒匆忙走了一段才慢下脚步，他刚刚口不择言，竟闹了个笑话。
一群小孩嘻闹着挤过他身边，从桥上跑过，嘴里唱着首童谣：“你追我，我追你，江湖世代有传奇。五湖水，天下汇，武林至尊舍其谁。”
这词句意有所指，周子舒心想，“又是这首歌谣，江湖才太平了几年，五湖天下盟就想造势来搏这武林至尊的虚名。岂不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江湖江湖，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从未真正太平。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也因人心而波澜迭起。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江湖初得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