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奇谈》枕石漱柳

16、不速之客（上）

　　高岭侯是皇室贵胄，分封于此地。他高大健硕，虽然已到中年，仍然性情豪放、热爱交游。只是他膝下无子女，只将夫人陆氏一族陆蘩养在身边，夫妻二人甚是疼爱。

　　“许久不见，镇西王还是精神万分。”

　　“哪里哪里，侯爷才是风采依旧。”

　　镇西王将一行人请进来，高岭侯边走边说笑：“这位是京城来的厉循厉老板，与我也是旧相识了。昨日刚到，就说要来拜访您。我便做个中间人，引他前来拜会。”

　　“久闻王爷大名，今日得以相见，厉某幸甚。”

　　“厉老板客气了，请。”

　　厉循虽是名满京都的大商人，却和薛妍所预想的不同。他似乎没有商人的圆滑世故，反而看起来略微严肃高傲、彬彬有礼。

　　三人寒暄完毕，高岭侯看着薛妍，朗笑道：“许久未见薛妍郡主，如今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薛妍欠身回礼。

　　高岭侯心情甚好，又道：“蘩儿听说我要来，说怕郡主久在府中烦闷，缠着要来陪伴郡主。厉老板嫡女漫舒初来乍到，还未曾拜会过王府，不能失了礼节，便也一同前来。”

　　“是。”
　　薛妍顺着高岭侯的目光看去，他身侧是一位娇俏美丽、小巧玲珑的少女，眉目含笑，与记忆中的形象确实已是大不一样。另一位有些瘦削的清秀女子，柳眉微挑，冲她眨了眨眼。

　　薛妍知道她要说的话：
　　“我说过，早晚会见面的。”

　　众人纷纷入座，品茶交谈几句。薛加弈等人有事相商，薛妍便引陆蘩、厉漫舒去后院闲话小坐片刻，薛轲也自告奋勇同去。

　　他们走出前厅，沿着回廊向庭院中走去。

　　“蘩儿，”薛轲干咳两声，有些脸红地拦下陆蘩：“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陆蘩看着他不自然的样子，嫣然一笑，说道：“我就在此处，你要说便说。”

　　薛轲点点头，又有些抱歉地看了薛妍、厉漫舒一眼。

　　“那我们先走吧。”厉漫舒知趣道，与薛妍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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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边走边聊。

　　“你早就知道会有王府拜访的一天。”

　　“是，”厉漫舒道：“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薛妍恍然，初识厉漫舒之时，她没有联想到厉循，也是因为那时并没有传出厉家要来平宁城的消息。而厉漫舒以厉家嫡女的身份提前来到平宁城，似乎一切就可以说得通了。

　　“这么说，你先来平宁城……”

　　“没错，正如你所想的那样，是为了先来打点一番，至于原因嘛……”
　　厉漫舒道：“要说也很简单，我虽是当今厉家掌事人厉循的唯一女儿，可厉家年轻一辈却并不只有我一个。我爹虽然疼爱我，可那些辈分高的老家伙偏以我是女子，且年岁不大、经验不足为由，处处限制我。”

　　“想要在平宁城开店也是因为这个？”

　　“……是。”厉漫舒苦笑着承认。

　　薛妍微愕，她从没在厉漫舒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即便心有不甘，终究也是有着许多无奈。

　　薛妍忽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那日集市上马匹受惊……”薛妍蹙眉。

　　“谁知道是他们谁搞的鬼。”厉漫舒神色一凛，冷笑道：“用这种狠毒的手段……他们越是这样，我越是偏要证明给他们看，我绝对有能力、有资格经营厉家。”

　　看来人生在世，谁都有诸多不易。

　　薛妍沉声道：“你这样想，已经很厉害。”

　　厉漫舒看她，想到自己隐瞒身份的事情，歉疚地笑笑，解释道：“虽然早已知道你是郡主，但对你，我厉漫舒是真心结交。”

　　“我相信。”薛妍道。

　　轻软的春风吹散了话语中的沉重，厉漫舒深吸一口气，笑道：“世事真是难以预料，数日之前我还在想，到时候来镇西王府拜访，你非得大吃一惊不可。可谁想到，茶楼寒暄一番，三两下便被戳破了身份。”

　　薛妍想象着她形容的场景，唇角也不觉微微扬起。

　　厉漫舒想了想，道：“不过没有想到，那位聂光先生竟是府中幕僚……嗯，细想来倒也符合，茶楼那日为你打抱不平，便能看出此人确实不简单。”

　　“打抱不平？”薛妍不解。

　　厉漫舒摇摇头：“那日他听出我已知晓你是薛妍郡主，却隐瞒自己的身份。因而三言两语间，让我自报身份，不是为了你打抱不平？”

　　薛妍惊讶：“你说他是为了……”

　　“这是自然的！我与他第一次见，彼此间没有任何起冲突的必要。”厉漫舒笑叹：“薛妍郡主，人情世故这方面，我看你还差得远呢。”

　　薛妍摊手承认：“不若你心明眼亮，初次遇见的时候，你说我的名字听起来耳熟，怕是那日回去便查明我的身份了吧。”

　　厉漫舒收敛了笑意，答道：“我不否认，但……其实那时我也并没有完全确定。”

　　“为什么？”

　　“怎么说呢，”向来心直口快的厉漫舒，此刻却少见地斟酌了一下措辞：“你与我了解到的一些信息并不完全相符。”

　　薛妍懂了，厉漫舒是在委婉地指平宁城中关于她性格差劲的传闻。
　　厉漫舒风风火火的性情，没想到却是意外地照顾别人的情绪。
　　她不禁莞尔一笑。

　　“什么信息？”一个清脆的声音加入进来。

　　娇俏可爱的少女声如银铃，提着裙角小步跑来。她刚与薛轲说完话，两颊上有浅浅的红云，看起来心情很好。

　　玲玲已摆好了香茗茶点，三人坐在凉亭中，品春茶吃点心。

　　厉漫舒道：“方才聊一些城中的八卦消息而已。”

　　“八卦消息也并不一定准确，”陆蘩看向薛妍，笑道：“许久不见薛姐姐，薛姐姐美丽大方、善解人意，也与城中的传闻很不一样呢。”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薛妍道：“传闻确实捕风捉影，既然这样，不如尝尝府中新做的点心如何。”

　　“别这样，”陆蘩笑着回应：“虽然如此，但厉姐姐才刚来平宁城，城中传闻、新鲜事多少还是应该知道一些的，这样也好更快熟悉。”

　　看着少女的笑脸，薛妍回想起薛轲那天晚上与她说的话。她第一次看薛轲扭捏了那么久，脸红红地跟她说，陆蘩性格可爱活泼了不少。

　　她最近也不再排斥外出，若真有什么趣闻，或许听听也不是什么坏事。

　　“好。”薛妍道。

　　陆蘩见她同意，笑眼弯弯来了兴致：“要说平宁城的传闻，当然要从镇西王说起。传说镇西王自年少从军以来，还从未有过败绩。他曾在主帅困难之时，领一支奇兵突袭，一力扭转了战局，当真是当世英雄。”

　　“镇西王果真厉害！” 厉漫舒感叹道。

　　“说到镇西王，怎么能不提到镇西王的长女？”

　　薛妍端着茶盏的手一顿。

　　陆蘩道：“厉姐姐可能不知道，镇西王的长女，薛妍郡主也是万里挑一的武学奇才。虽然不善言辞，但厉姐姐小时候就能够以一敌众，很厉害呢。只是，有时难免也会有些冲动易怒。”

　　“哦？”厉漫舒看向陆蘩的神情有些微妙。

　　“就比如小时候的那次宴会，薛姐姐生气起来，也是没控制住就冲动地动手了。”

　　薛妍嘴唇抿成一条线。

　　“确实还下手蛮重的……不过，这也说明薛姐姐武功超群啊。”

　　厉漫舒垂目，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喝口茶道：“这都是陈年旧事了。”

　　“也对，”陆蘩不知薛、厉二人已经认识，问道：“那厉姐姐初识薛姐姐，觉得如何呢？”

　　厉漫舒柳眉扬起，不以为然道：“要我说，我觉得不错。”

　　“嗯，是啊，”陆蘩道：“人往往会变，不过，人也是多面的。”

　　薛妍抬眸看她。

　　陆蘩冲薛妍展颜一笑：“就比如，多年不见，薛姐姐的性子仿佛柔婉了许多。”

　　此时，纵使再迟钝的人，也能发现二人的关系不睦。

　　薛妍注视着她，慢慢说道：“我还以为你的性子会有所改变。”

　　陆蘩侧头道：“你却确实沉稳了些。”

　　她想了想，补充道：“哦，我知道了，或许是薛轲和你说了不少好话，所以你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忍耐许久吧。”

　　薛妍眉心蹙起，端详着她，像是有什么话想与她确认。

　　察觉到二人之间气氛不对，厉漫舒语气不悦道：“你们二人，今日天气正好，不品茶逛花园岂不是辜负了好天气。”

　　陆蘩笑容甜美：“厉姐姐何不吃着茶，闲话些家常呢，我还有许多——”

　　薛妍打断她的话，对身边的侍女道：“玲玲，你带厉姑娘在花园四处逛逛吧。”

　　“小姐……”

　　薛妍看向她，冲她安慰地笑笑，但目光坚定，玲玲知道这是不容拒绝的意思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