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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生死博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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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云是半个多小时后回来的,一只手捧着一个用油纸糊成的纸袋,另一只手捏着三瓶汽水,进了门直奔病床,一边乍着舌一边道:“我骑到大什字路口也不知道哪有饭店,就奔着抚近门骑了,正好看见有个高台阶的门脸,是卖烤饼的,新烙出来的,挺好,糖的、豆的、还有带咸淡儿的,我着急呀,不敢走太远,就买了几个,就点儿汽水凑合一顿吧,明天早上我做好饭从家带过来。”说着将手里的东西放到病床上,双手伸向依念身前:“来,我抱着,你赶紧吃点儿东西,都折腾一天了。”
依念小心翼翼地将小雪央平移到依云怀里,自己松了松双肩,这才感觉身体像打了石膏一样僵硬。
“还真挺有面味,挺暄和的。”依来从油纸袋里掐出一个烤饼递给依念,劝她趁热吃。
依云看着两人吃完,又坐了半个小时,千叮咛万嘱咐不得不离开。她出来也几个小时了,家里的父母还在等消息呢,估计得毛了。
“哎,对了,小念呀,这雪央病得这么重你得给小川发个电报啊,不然有个紧急情况怕他赶不回来。”依云行至门口倏然回头道。
依念猛地抬头望向门口,眼中现出少有的惊恐:“不会,雪央不会有事的。”
依云见状无奈地折返回来,轻拍着依念的肩膀安慰道:“不会、不会,你看我这嘴,尽胡说八道,咱雪央可是娘娘庙会那天生的,那是王母娘娘派下来的,命大着呢。”
依念胸腔抖动着缓缓呼出一口气,惊悸的眼神也渐渐平缓下来,语气坚定道:“二姐呀,雪央不会有事儿的,再说了,江川在北京参加轮训班也不让请假,我一个人能应付的了,他还有一个星期就结业了,七月五号左右就休假回来了。”
依云“哎”了一声无奈道:“什么都你自己扛着,你扛了十年啦,就算不发电报,也得写封信吧,这是大事儿,就算不写那么严重也得让他知道有这回事儿吧。”
“嗯,等明天进了儿科安顿下来,我给他写封信。”依念抬头催着依云:“你赶紧回去吧,不然家里该急疯了。”
“那行,我先回去,来来呀,车我骑走了,明儿早再骑回来。”
依云刚走片刻,走廊里猝然喧嚣起来,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直抵急诊室门口:“大夫,快给看看呀,咱镇长被造/反/派打了,打得老狠了,咱们镇里的医院看不了啊,大夫让到市里的大医院来看,说晚了就来不及了,快救救他呀,咱镇长可是好人呐......”几个脸膛黝黑的农民抬着一张破旧的门板挤了进来。
“等等、等等,这里是部队医院,不接收地方患者的呀。”护士迎上前解释。
“咱镇长是军属,他儿子在部队当兵呢。”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其中一个人匆忙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折得发皱的纸递给护士:“这是镇政府开的军属证明。求求你们了,咱镇长快不行了,他喝农药了,被打得受不了了才......”
“啊?喝农药啦?”护士惊愕地看向门板上双目紧闭的中年男人,饱经风霜的一张脸,此时却惨白如纸,宽厚的嘴唇不停地翕动,却比脸色红不到哪去,像是贪恋着能够捕捉到的最后一口氧气。
“军属啊,有证明就行,快......”护士接过盖着大红公章的证明看了一眼便指挥着几个人将患者抬到依念她们对面的病床上,这个位置离门最近,方便医护人员进出。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急诊室里只剩依念一家人和几个值班的医生护士。
对面的中年男人被打得遍体鳞伤,已经奄奄一息,关键是喝了大量的农药,必须马上洗胃。依念和依来缩在病床上看着对面,紧张的情绪陡然加剧。
夜色开始浓稠,对面还在争分夺秒地抢救,此刻的小雪央已经安稳下来,不再出现抽搐的现象,算是一个小小的胜利。
接近午夜,对面的男人终因内脏破裂引发器官衰竭,加上摄入大量的农药没能挽回生命,在新的一天到来之前含冤离世。
紧靠在病床上的依念目睹了整个抢救过程,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目睹真实的生命在自己面前轰然消失,冲击还是很大的,在医护人员用担架将逝者抬出去的一刹那她左臂本能地向前伸,护住小雪央的头,将小小的身体护在了怀里,好像只有这样怀中的小生命才不会被死神夺走。
逝者被抬走之后,急诊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煎熬了一夜,依念和依来总算盼来了黎明,对于依来来说这是第三次面对生命的离去,冲击比依念要小得多,她只能尽力去安慰依念,好在下半夜小雪央的烧逐渐退了,依念的心才稍稍放松一点儿。
小雪央在两位大夫的精心看护下度过了入院后的第一夜,也是最为凶险的一夜。
昨日下了一天的细雨,悦目的晨光打在窗外的树叶上,斑驳摇曳的星芒洒进室内,覆上病床,荡涤了黑夜的阴霾。
6点半,依云捧着用小棉垫包得严严实实的饭盒匆匆进了急诊室,打破了室内沉闷的空气。
“快,你俩趁热吃,昨晚雪央怎么样了?”依云放下饭盒亟亟地问。
“烧退了,也不抽了,但是大夫说还没渡过危险期呢。”依来一边掀着小棉垫一边道。
“那怎么办?”依云从依念怀里接过小雪央,示意她赶紧吃饭。
“二姐,你别担心,医生昨天晚上给加的新药应该起效了,雪央今天就能进儿科病房。”依念一边活动酸胀的手掌一边道。
“可算有个好使的药了,我昨天回去也没敢说这么严重啊,就说雪央中耳炎化脓引起的发烧,得打针消炎,孩子太小,大夫不让来回折腾,必须在医院住几天,不能回来。对了,我没说上这来,就说在厂南住的院,昨天来来跟着忙了一天,没来得及回去送信儿。”
“对、对、对,别说在这住院,别让我姥知道。”
“放心,你姥要跟我一起来,让我给摁住了,能让她看到这阵仗吗。今天白天我在这陪着,你上你的班去,昨天一天都没去厂里了。”
“没事儿,我昨天早上让小余帮我请假了,白天家里一大摊子事儿你也离不开呀。”
“那也得上班去,不能总请假呀。放心,小花都十岁了,给她姥做饭,带孩子不都行吗,你这么大的时候不也啥都会干了吗?”
“倒也是,这孩子现在都成小大人儿了,什么活都能干,带孩子还是把好手呢。”依来抓起贴饼子不住点头。
“怎么说她也是个孩子,动刀动火的也不安全呀。”依念嗔怪道。
“没事儿,我把中午的饭都做出来了,到时候她溜(1)一下就行。”
三个人匆忙吃过早饭,依来还是被依云赶去上班了,临走扔下一句“中午不用买饭,我从食堂带过来。”
经过一昼夜的生死博弈,小雪央暂时挣脱了死神的魔爪,顽强地挺过了第一关,此时小小的身躯正蜷缩在依念的怀里,疲惫睡去。
昨晚儿科刘大夫已经协调好了,距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钟护士长便亲自带着两个护士来接人。
儿科病房在楼上,每间病房六张床,靠东西两面墙各放三张,中间是过道,这里收治的都是军人的孩子,陪护的也是部队家属。近两年全国人口呈井喷式增长,不论是地方和部队医院,儿科都是人满为患。
“跟我来。”钟护士长引着依念和依云进了病房,来到靠东侧中间的病床前道:“这张床的患儿昨天刚出院,不然还腾不出床来呢。你们先安顿一下,一会儿八点上班我来给宝宝抽血化验,还得打滴流呢。”
依念抱着雪央坐到洁白的病床上,抬头试探着问:“还要打那么多瓶吗?”
“打呀,还没脱离危险呢,血暂时输不进去,全靠药物排除她血液里的毒呢,打少了都不行。不过你也别太着急,金霉素目前效果是最好的,咱得有信心。但是要彻底战胜病毒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需要时间,你爱人不在家,所有的困难都得自己承担,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钟护士长在依念肩上轻抚了一下。
“我懂、我懂。”此时依念布满血丝的瞳眸已经看不出一丝刚入院时的慌乱。
“你是她的姐姐?”钟护士长转向依云问道。
“对、对,我是。”依云向前探了探身。
“一看长相就是姐俩,有家人在还好,有个照应,你妹妹很坚强,我在儿科这么多年见过太多孩子还没怎么样家长先麻爪的,哭哭啼啼的太多了,昨天那种状况她能挺过来真的挺让人佩服的。”
“可不是,大夫你不知道,我这妹子真的太不容易了,这十年军属当的啥罪都遭过了,你说男人又离得那么远,赶上天边儿了,这啥都得自己扛,这孩子都掉俩了,要不能这么晚才有孩子吗......”
“二姐,别说了,这都过去的事儿了,现在不是有雪央了吗,只要雪央没事儿我什么罪都能受得了。”依念抬头阻止依云再说下去。
“好好好,我不说了。”
......
上午八点半,钟护士长带着护士再次回到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