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荡然无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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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来从文化宫出来的时候天空依旧被云层遮蔽着不见一丝龟裂。刚刚费尽周折拿到的证明被她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回程的车轮依旧转动得飞快，经历过一场薄雨，运河边的空气带着些许青草的咸湿。
微风拂过，依来的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飞落颊间，这一天的紧张刺激将人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到现在还不敢松懈一步。小雪央的生命依就危在旦夕，最终是个什么结果还是无法预测，近十年的朝夕相处她和依念之间早就不存在什么代沟了，要不是辈分不能僭越，看起来还真像一对亲姐妹。依念这些年来经历的孤独和伤痛她是亲眼目睹的，有句老话叫事不过三，上天会这么无情地夺走依念最后的希望吗？
依来回到空军医院急诊室的时候见几个穿白大褂的军医正围在小雪央的床前同依念说着什么。
“大夫，我把证明开来了。”依来亟亟走到床前将盖着鲜红印章的证明递给黄主任。
“好，有这个就齐了，你这一天跑的也够累了，我赶紧去给患儿办入院手续，这两位是五官科和儿科大夫，他们会跟你们说的。”黄主任说完将军属证明放到病历夹子上匆匆走出急诊室。
“来来呀，你走后雪央都翻白眼儿了，可吓人了，大夫又给她加药了。”依念抬起头看向依来，一向刚强的人此时眼里竟充满了恐惧和哀伤，仿佛怀中抱着的是一个破碎的布娃娃，曾经的华丽精致已经荡然无存，触手不知从何缝起。
“翻白眼？”依来大吃一惊。
“可不，打着打着滴流眼睛就往上翻，都看不见黑眼仁儿了，把大夫都吓坏了，赶紧把儿科和五官科的大夫都请来会诊了。”
“你好，你是患儿的表姐吧？我是儿科大夫，姓刘。”
“我是五官科大夫，姓古。”
“哦，大夫，这孩子还能有救吗？”依来的眼泪又不争气地向外涌。
姓古的医生没有正面回答依来的话，却表情凝重地对二人道：“二位同志，考虑到患儿年龄实在太小，病情又十分危急，我们几个大夫互通了一下看法，决定让她先住进儿科，等情况稍微稳定了再转到五官科，毕竟儿科大夫和护士在治疗和看护新生儿方面比我们五官科有经验。不过你们放心，我们五官科会有大夫全程跟着会诊的。”
“哦，我们都听大夫的，只要能救活我女儿怎么安排都行。”依念抱着怀中似昏似睡的小雪央不住地点头。
“还有啊，患儿的情况现在仍很凶险，为了尽快杀灭她血液中的细菌，我们准备给她加一种药，金霉素，这个药目前对抗细菌感染效果是最好的，但是这个药的毒性也很大，对肝、肾都可能造成损伤，不过不是绝对的，如果用这个药需要随时查验肝功和肾功。所以，这个药必须得家属同意我们才能用，家属不同意我们是没有权力下药的。”儿科刘大夫道。
依念神色微怔地看着对面的两位医生，张了张嘴，艰难地开口：“就是说，用了这个药有可能对身体造成二次伤害，但是现在为了救命不得不用，对吗？”
“对，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说必须得家属签字我们才敢下药。”古大夫点点头。
“那要是得了肝炎、肾炎怎么办？”依念紧盯着两位大夫追问。
“那只能同时治疗，且马上停药，总之不管怎么选择决定权在家属。”
“那用了这个药就能好吗？”依来情急之中打断了古大夫的话。
“来来，别为难大夫，大夫也在尽最大努力救人，至于结果......，我认！”
“三姨......”依来一声呜咽，急忙用手捂住了嘴。
“来来呀，你也知道，雪央是我的希望、是我的寄托、更是我的命，我不想再失去这个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依来胡乱地抹着脸上早已纵横交织的泪痕。
依念扬起脸，目光坚定：“开处方吧，我签！”
“好。”刘大夫回身坐到门口的小桌旁，迅速开好了处方，并盖上本人的私章。古大夫也拿过笔，弯腰在落款处写上“同意”两个字，同样盖上自己的私章。情况紧急，既然是两个科会诊，程序从简，风险共担。
依念接过钢笔，笔尖在垫着药盒的处方上方顿住，晃眼的“金霉素”三个字既陌生又冰冷，落笔后将是另一段忐忑与不安的开始。她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小雪央，女婴的小脸儿依旧绯红，因为呼吸粗重而微张的嘴唇依然透着青色。倏忽，雪央的头直直向后仰了一下，本来半合的眼皮猛然闪动起来，黑眼仁再次翻入上眼睑。
“啊，她又翻白眼儿了。”依来吓得惊呼起来。
依念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犹豫，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同时间赛跑，没有人能保证打赢这场仗，即便如此所有人还是对成功抱有极大的期待，为了一个刚刚来到人世间的小生命的人生之路能够走的尽可能长、尽可能远。
左臂向上抬，依念低头蹭了蹭雪央的小脸，转头在处方上迅速签下自己的名字——依念。
一旁的护士拿过处方快速跑出急诊室，依念已经强迫自己克制情绪，没想到手心还是沁满了汗水。
黄主任很快为小雪央办好了住院手续，三个大夫在现场沟通了一下情况，决定今晚先将小雪央留在急诊室抢救，因为急诊室的抢救设备是最全的，且患儿正在抢救，情况仍在危急中不易挪动，等明天早上再搬至儿科病房。
依念自然听从大夫的安排，稍顷，护士拿着药盒跑进来，两名护士迅速用小块砂轮片敲开细长的玻璃管，将药兑好，一左一右注入两个滴流瓶子中。
依念抬头看着滴流瓶子中泛起的气泡内心起伏跌宕，前路凶险与希望并存，不知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结局......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下班的时间已过，急诊室里的嘈杂声逐渐平息......
“二姨！”
眼尖的依来“蹭”地从床边弹起，奔向急诊室门口。
正在急诊室门口焦急张望的依云眼睛终于聚焦在依来身上：“哎呀妈呀，可找到你们了，咋就这么严重了？”
“二姨，你先别急，你怎么找到这的？”依来抓住依云的手向床边走。
“你们一大早出门到中午都没回来，你姥担心啊，一个劲儿地问，我还给她解心宽呢，说一定是大夫给留下打滴流了，打滴流退烧快，你放心，下午就能回来。结果都三点了还没回来，我也有点儿毛了，这滴流还能打一天啊？要是打一天也得回来个人告诉一声啊，你姥就催我上医院看看，我到厂北医院一打听，人家儿科大夫说你们早上就走了，孩子得的是急性化脓性中耳炎，这里看不了，去医大了，这下给我急的......”
依来忙转头：“你找到那个大夫啦？”
“啊，就是昨天给雪央看病那个大夫。这医大比厂南医院还远呢，我又没骑车，等１７路车等了好半天，费劲巴拉赶到医大马上就要下班了，先跑到儿科人家说没有，让我去急诊室问问......”依云一屁股坐在病床上，望向对面抱着孩子的依念，眸中蓄满惊悸与悲戚：“医大急诊室那个大夫我也找着了，她都跟我说了，你说这孩子怎么就得了败血症啦？老辈人都知道，这是要命的病啊......”
依念本就虚弱的双肩顷刻软了下去，怀中的婴儿也跟着下降了一个高度。
“这老天爷为啥这么不公平啊？你结婚十年才有了这一个孩子，这才几天呐老天爷就要收回去？！”
“二姐，你别这么说，雪央不会离开我的，医生、护士都在抢救呢，还是有希望的，我们得相信大夫，相信雪央能挺过来，我不信我们母女的缘分会这么浅。”依念向上托了托雪央的小身体。
“对、对、对，这有大夫，现在不像从前了，大夫一定有办法。”尽管嘴里这么说，当依云从依来嘴里了解到这一天的惊险过程后还是吓出一身冷汗，遂抓住依来的手：“来来呀，今天多亏有你了，不然你三姨一个人可怎么整？那啥，你俩肯定没吃饭呢，我去外面看看有卖吃的没？”
“我去吧，二姨。”
“你别去了，你都跑一天了，累都累死了。这医院门口好像没有小饭店，那有食堂吗？”依云抬头问护士。
“哦，我们医院只有内部食堂，不对外，你得去外面买。”小护士道：“大什字街那边有小饭店，就是远点儿，得两站地呢。”
“那我骑车去，来来，把车钥匙给我。”依云伸出手。
依来只好将车钥匙递了过去，“等着啊。”依云接过钥匙风风火火地出了急诊室。
作者有话说
第140章 荡然无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