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绯村汐

2、妖皇

　　“这就是\'眼睛\'？”

　　龙收敛双翼，垂下了一只头，凑近到了楚小蒜身边观察，灼热的龙息喷在了她的身上，雄浑沉肃的龙鸣在洞穴中如撞钟一般层层回荡，震的她胸口剧痛。楚小蒜真想就这么晕过去，可这实在是不受自己的主观控制，只好和这三头龙脸贴脸大眼瞪小眼。

　　“是的，这就是眼睛。”青影微微笑了，那笑容温雅却冰冷：“从现在起，千年的屈辱便是历史了，欠我们的，都该要偿还了。”

　　“偿还……偿还……千百倍的偿还！我要让那天道，千百倍的偿还，我要让那神佛，千百倍的偿还！”龙忽地展开磅礴浩瀚的双翼，三只头一齐俯仰向天，那啸声欣喜若狂，却又凄厉如魔，一时间，整个洞穴千百万只妖魔鬼怪都齐声嘶嚎，那声音的洪流中滚动着的怨愤与执念荡人魂魄，几乎让不明所以的楚小蒜都流下泪来。

　　“好了。”青影挥手制止了众鬼的悲鸣，“现在我要去跟妖皇复命，你先退下吧。”

　　“遵命，青城大人。”

　　这只看起来长着一副大boss模样的三头龙竟也对这小小青影言听计从，说着便收回了挡在防盗门前的尾巴，俯首敛翼，姿态恭谨。

　　青城飘移到防盗门前的石柱上。它望着门，不知怎的，竟微微叹了口气，半晌才开口说道：“妖皇殿下，请您开下门，属下为您准备了礼物。”

　　妖皇殿下！听听这称号，何其尊贵！看来这个防盗门背后的神秘人物就是这里所有鬼怪的大领导，是一切问题的关键了！虽然不知道妖皇抓她来有何用意，但只要讨得它的欢喜，保得一条狗命应该不在话下。楚小蒜瞬间便打定主意，她要命，不要脸。无论妖皇的姿态多么惊人，气场多么恐怖，她一定要把自己绷住，有求必应，有问必答，讨好之，恭维之，在没皮没脸方面，她楚小蒜从来没输给过任何人！

　　良久，防盗门方缓缓洞开，楚小蒜连忙摆好一张自以为万分恭敬，实则贼眉鼠眼的笑脸，做好了当舔狗的准备。可当她看清从门缝中不紧不慢地探出地那颗头时，脸上的笑容顿时碎了满地渣，“……你？？？”

　　经过这一路的洗礼，哪怕妖皇长了三十六臂，七十二腿，楚小蒜都有十足地信心能做到面不改色。可是偏偏这所谓妖皇长了两个胳膊，两条腿，一个鼻子，一张嘴。没错，就是人类，而且，还是个她见过无数面的人类！

　　门里的那人似乎也颇惊讶，看了看楚小蒜，又看了看青城，挑眉道：“之前都是送这草药那仙丹，怎么的，这回要送个女人给我补补身子？”

　　“妖皇殿下，”青城面无表情：“不要再说笑了。这个女人身体里封印着属于殿下的力量，如此距离，殿下应当早有所觉。殿下只需……”

　　“够了。”门内的\"妖皇”懒懒散散倚靠着门框，说起话来却冷淡有力，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群妖臣服的场面，“你们口口声声称我为殿下，奉我为王，却为何我的命令从不遵从，天天指挥我做这做那？”

　　“在下岂敢。”青城立刻伏下身子：“在下此身，只为效忠殿下而生。殿下若有差遣，在下万死不辞。”

　　“真的吗，那很好。”“妖皇”晃晃悠悠走进门内，再出来时手里拎着个黑色垃圾袋，扔在青城面前，“懒得下楼倒垃圾，你帮我扔了。”

　　“……”

　　“还有事吗？”

　　“殿下，这个女人……”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他拽住楚小蒜的胳膊，一把将她扯进了防盗门：“这个女的我收下了，行了吧？你们退下，不要再打扰我睡觉。”

　　“青城遵命。”那画中仙子般的青影温润一笑，眼神却幽深如霜雪寒潭：“只希望殿下铭记一件事。那便是吾等效忠之人皆为妖皇，而非人类李枫汐。”

　　少年毫不理会，咣当一声把青城关在了门外。

　　“一群疯子，大晚上唧唧歪歪。”他厌烦地抱怨着，从冰箱里掏出一瓶矿泉水，蹲在冰箱前大口灌了起来。

　　楚小蒜靠着门，犹疑不定地观察四周。

　　这是……一个住宅房。没错，防盗门的后面是住宅房，多正常的事，可在刚刚被摧毁过三观的如今，她反而一时半会没办法接受这正常了。房子很小，一室一厅，东西放置的十分混乱，什么衣服、剪刀、外卖盒、电源线，烟盒，一团乱糟，但总的来说能看出是个充斥着生活气息的地方，跟什么‘妖皇”之类的狠角色绝对扯不上关系。她全然没有料到，那地狱一般景象的终末，竟通向了这样一间小房子。

　　李枫汐，李枫汐，她认得此人。当然认得，这个人，分明就是她的初中同学啊！

　　他们同班了整整三年，虽然很少接触交流，但她从未看出此人有何异常之处。这是个每天规规矩矩上学，规规矩矩回家，考试永远年级前列的标准优等生，除了常请病假，身体似乎较常人更显病弱以外，没有任何显眼之处。她做梦也没想到，毕业后的再会会是在这种情形之下。

　　他真的会是妖皇这么中二又霸气的存在吗……楚小蒜不由怔怔望向那个少年。

　　这一望，楚小蒜不由愣住了，只见那位一切的祸源此刻已一头扎进了被子里，看样子竟是准备重新睡回笼觉了！

　　“给我等一下！”楚小蒜上前一把拽住了李枫汐的领子。现在是该睡觉吗？！现在是应该睡觉的时候吗？！“不许睡！你怎么说也得先给我个解释吧！”

　　李枫汐被她生生晃醒了，微微抬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楚小蒜忽然想起方才那一种妖魔鬼怪对他恭敬臣服的样子，不知怎得，竟有点发怵，手下不由得便松了劲。

　　不过李枫汐似乎并没有生气，他坐起了身子，用打火机点了根烟，也不过问她介不介意，倚在床角不紧不慢地抽了起来。

　　“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他淡淡道。

　　他胡乱套着一件单薄的睡衣，头发乱糟糟的有如鸡窝，神色惫懒。那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让楚小蒜忽地无端回忆起了初中时代，她偶尔瞥到的那个少年在早读上打瞌睡的模样。

　　楚小蒜胆子不由又大了起来，忍不住问道　“你……你怎么抽烟啊，你成年了吗？”
　　·
　　李枫汐差点被这一口烟给呛到，抬眼回望她，脸上是难以形容的表情。

　　“好吧好吧，我问重点。”楚小蒜连忙举手投降，“你知道外面那些异形，到底是些什么玩意儿吗？”

　　“妖怪啊，不然还能是什么。”

　　“天哪……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有妖怪！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世界观啊，那些妖怪是是分子和原子组成的吗？符合牛顿三定律吗？”

　　”……“

　　这题看来超纲了，楚小蒜清了清嗓子，想了想，又问道：“你真的是妖皇吗？”

　　“不是。”李枫汐干脆利落地回道。

　　“啊？可是我听它们都叫你妖皇殿下……”

　　”它们想让我是，我就得是吗？”李枫汐似乎不欲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过多：“下一个问题。”

　　“那……”楚小蒜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找上我啊？我听它们说我是‘眼睛‘，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你的命不好。妖皇之眼挣脱封印，堕入轮回后，会随意的选择一个生物作为自己的宿主，很不巧，那个人就是你。在它们的计划中，你会被我吃掉，从而让妖皇，也就是本人，恢复记忆和力量。”

　　“吃掉！”楚小蒜脸色变了：“是字面意思上的吃掉吗？清蒸还是红烧？”

　　“可能得清蒸，妖皇之眼很有营养的，红烧浪费了。”李枫汐忽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我说你这个人，什么时候了，怎么烂话这么多？”

　　楚小蒜挠了挠头，“可能……可能是因为我潜意识里觉得你不会对我怎么样吧……我们可是同学欸，你不会吃掉我的，对吗？”

　　李枫汐垂眸望她，莞尔一笑，黑暗中，烟头的火光明明灭灭，映衬着他清浅的瞳孔近乎透明。楚小蒜第一次注意到，原来一个人的瞳色可以这么浅淡，如同一层一碰即碎的薄冰一般，干净，冰冷，却又轻柔。

　　“放心吧，人肉有什么好吃的，我可没那么凶残。”他淡淡说道，“你也不用知道的太多，现在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权当今晚的事没发生。我会命令妖怪们不可再向你下手。但凡它们还看我面子，你就不会死。”

　　“回去啊……”　楚小蒜会想起来时一路所见的那噩梦的一般的景象，顿时觉得心惊肉跳。琢磨了半天，楚小蒜终究还是恬着脸问道：“看在咱们三年老同学的份上，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啊，哈哈……那个啥，能不能拜托你陪我一起回去啊，我一个人，实在没这胆儿啊！”

　　李枫汐好笑地看着她：“你多大年纪了，不敢一个人打车？”

　　“打车？那鬼地方有出租车？”楚小蒜瞪大了眼睛，随即反应了过来：“等等，我们现在在哪？”

　　李枫汐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窗户。楚小蒜一路小跑过去，拉开窗帘，S市灯火通明的夜景如画卷般在她眼中铺展开来。

　　“我去，这不是人民公园旁边嘛！也太神奇了吧！”楚小蒜目瞪口呆：“我怎么从学校被搬运到这儿来的？”

　　“那是青城的法术，是他的“域”。任何一个有修为的人或妖都可以创造自己的\"域”，域可以连接世界上的任何两个地方，也是现代社会里仙人与妖魔重要的栖身之地。”李枫汐在在她背后解释道：“域是需要施术者主动发动的，你现在出门，他知道是我的旨意，便不会把你再让你进入鬼域。”

　　“原来如此。”楚小蒜长舒一口气，啧啧称奇。

　　“还有什么问题吗？”

　　楚小蒜转过身，讨好地一笑：”我能不能，能不能……“

　　“不许找我要打车钱。”李枫汐漠无感情地打断了她地话语：“ 我也没钱，泡面吃了一个星期了。”

　　我靠！这个人难道会读心术吗？楚小蒜乖乖闭上了嘴。

　　其实，她还有很多想问的。比如你明明看着是一副人类的模样，为什么那些妖怪却认定了你是妖皇？而为什么你自己又不认为自己是妖皇？为什么没钱？你的父母呢？之后有什么打算？

　　可是看着李枫汐那算不上冷酷，但却又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神情，楚小蒜张了张嘴，愣是一个都问不出口。

　　“还会再见吗……”

　　“什么？”李枫汐没有听清她的低声细语。

　　“啊哈哈哈，没什么，我是说 ，再见，再见。”楚小蒜打了个哈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再掩饰什么，一路的惊险奇遇，早已让她的大脑疲惫不堪，乱如浆糊。

　　“那就多谢大人不杀之恩！我……这就滚蛋了，你多保重！”

　　李枫汐淡淡嗯了一声。

　　楚小蒜起身去打开防盗门，最后回首看了一眼。漆黑静寂的房间里，唯有烟头的火光带来了一点虚假的暖意。少年独自一个人靠坐在床沿，抽着烟，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