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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冤家路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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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朱清宝只带了印儿和少许物事去了书院。拜过督院、先生,缴了束脩,便由一位管事领着去下塌的小院。
朱清宝一路跟在后面,不住东张西望。
这南庐书院是西京最大的书院,建在毗邻南街的一片僻静处,据说是前前前位贡生筹资建立的。这初创人品性才学兼具,引的众多名士来投,渐渐书院颇具规模,又出过几位状元,遂成了城内许多官绅子弟求学的首选。教书的先生皆为有学之士,听说不仅有告老善究的官员,颇具盛名的才子,还有取了功名却不愿为官的淡泊之士。
院内假山流水秀美,亭台楼阁也有几处,甚至后园还辟出一块校场,做学生练习射箭骑马的活动场所。
朱清宝瞧得新鲜,一路上心情也好起来。
拐过曲折回廊到得东面一处小院,庭中一棵桐树高大茂盛,遮住半个庭院,翠竹丛丛掩映住半截窗子,环境倒也算得上清幽。院中置有两间厢房,朱清宝和印儿住东厢,西厢却空着,想是还没有人来住。他环顾一圈见主房内只一床一桌一书案并纱橱一张,兼做卧房和书房用,偏室则是小厮房间,皆陈设简陋,不禁有些气闷,好在环境整洁,便捏着鼻子住下了。
管事交代了书院规矩,一日三餐均送到房中来,有其他日需也可着伴读去理事房中去取。初一、十五各休沐一日,其他时间则要安安分分在书院内不可擅离,又列出行为规范数则。朱清宝听到一月只休两天时就泄了气,后面那些哪还听得下去。
晚上,朱清宝躺在床上又想起终究没有找回的木牌不免有些难过。不知是这床板过于坚硬还是首次离家的缘故,他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帐子随习习吹进的晚风轻晃,一轮明月挂在天幕上显得极朦胧,在这静谧的夜色里,朱清宝忽然生出一种前途未知的渺茫,待到三更声尽才昏昏睡去。
次日顶着一双黑眼圈被钟声敲醒,朱清宝猛地坐起,竟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呆愣半天才想到自己来书院了,身边只有一个印儿,现在还要起床去学馆读书.....
“少爷,先洗脸吧,饭菜马上就送来了”,印儿进来侍候他穿衣梳头。
朱清宝僵硬着起床洗漱,回头看到几碟清粥小菜立马没了胃口,只觉得自己不是来读书是来苦修的。
先生是个老者,一身素衣袍子却十分威严。眼睛微微眯着,闪着精锐的光芒,好像哪个学生稍动什么小心思就能一眼看透,也不知道是不是朝中哪位告老的官员。
朱清宝与学生们略一作揖算做行礼,他略扫一眼众人,见大多数学生与自己年纪相仿,各个一脸早起后的倦容,想是暑中犯热困。
转眼瞧见侧旁一人眉飞入鬓,衣着华贵,十分英气,个子也似乎比别人高出许多,在早课困得七倒八歪的一众学子中显得鹤立鸡群,很是惹眼。
那人似乎在人群中冲自己笑了一下,再看却捕捉不到了,朱清宝眨了眨眼有些莫名。
先生指了指那高个子前面的空案道:“便先坐那里吧。”
朱清宝过去坐了,低头翻卷的空隙,背后传来一句“我是江慎。”
跟我说话么?朱清宝侧脸愣了一下,听错了?便不再去管。
江慎在后轻笑一声,觉得这小少爷呆憨得有些可爱。
家塾中偷懒的结果慢慢地显现出来,朱清宝这一上午听得很是吃力,一会儿匆忙翻书,一会儿慌乱记下注解,焦急不安,一脸汗水,墨粘得到处都是。好在先生知他刚入书院并没有单独提问他。
江慎一上午看着那圆圆的脑袋一会儿转到左,一会儿转到右,总离不了书案的范围,心下好笑,可爱么?莫不是小傻子吧?一面又奇怪自己眼睛老黏在人家身上。
滴漏尽了,下学的钟声终于敲响,朱清宝长呼一口气,垮在席上。
先生负手过来:“朱清宝。”
朱清宝猛抬起头,忙坐直身子。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先生极严厉,比家里那三位加起来尤甚,难道是来到这陌生地方,家中霸王的气焰消去了?只叹家里一父一兄来书院还要加一先生,人生真是艰难!
“既跟不上,便学后下些功夫。”
“是”
“若有不明白的,也可以问其他同窗。你座后的江慎功课就做得很好,空了可与他多讨教。”
“是,先生。”朱清宝嘴上答得乖巧,实则根本没听进去,补课?从来没听过有这样东西。
江慎正要出学馆门口,听到先生一番话心想小呆子找得到自己么?便放缓脚步,见朱清宝竟真的慢吞吞跟了过来。
他悠悠然走在前面,却不主动回头打招呼,一边与好兄弟鹤青闲聊,一边留心身后声音,显然怕小呆子跟丢了。熟料等两人到了院门,朱清宝也没上来说句话,反而径直向旁边院子去了。
“原来是邻居啊。”江慎暗笑自己想多。
“什么?”鹤青正被一上午的经论绕到头晕,回过神来问道。
“没什么,沐风几日回来?”
鹤青登时精神起来,头晕神马的也抛去了九天云外,一脸兴奋数到:“今天,明天……大概三四日便回来了,我猜他也要呆够了!”
卯时未到,朱清宝照例被钟声敲醒,一脸困倦,连续两天如此,简直要被逼疯。见又是清粥小菜,爬去捡些家里带来的点心吃了,感觉这日子有点撑不下去。
蝉鸣聒噪,搅得这酷夏更为闷热燥郁。朱清宝一人走在曲折的青石板路上,想到不知要在这书院待到什么年月,心中烦闷。路过邻院时看到前面有几人正在交谈。
背对自己的一人身披藏青袍子,袍袖上似绣满了暗纹,阳光下华光浮动。发冠高束,身姿挺拔,酷似路旁矗立的青松,背影看起来倒有点像昨天坐在身后的那人了。
朱清宝向前几步错开眼,和那人说话的男人露出面容来,虎背熊腰,眉尖一棵黑痣,一脸世俗。朱清宝挠挠头,感觉似从哪里见过,像是,像是……
是在泯香院欺负素弦的恶霸!!
他心火涌起,径直越过江慎,心想自己力单实薄,骂他一痛,也算为素弦姑娘出一口气了。
怒目瞪向邢渊,纤小身型竟也板出些气势来:“这世界真是小,什么人也能见着!连欺男霸女的人竟也能来读圣贤书了!”说罢哼了一声拂袖愤愤而去。
江慎一时被这奶凶的气势惊到,没反应过来。
“原来是这小子,真是冤家路窄,居然也来书院了。”邢渊敛去尴尬强挤出个不甚在意的笑,却不知一脸狠厉之色欲盖弥彰。
江慎见那瘦小身影渐远了,淡淡道:“你认得他?”
“小侯爷不知,上次我去泯香院消遣,这小子竟与我叫板,可笑!一妓子而已!”
江慎眼睛微微眯起,妓子?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