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精灵》Couatl

27、第十三章 下（修）

　　也许是因为伊维最后这句疑问的缘故，埃德加下令大家重新寻找宿营地，治疗伤口兼休息，直到明天早上再继续追踪。
　　新的宿营地选择在另外一处坡面，因为距离馒头树林太近，而且也不知道地精们会不会去而复返，为了安全起见，大家并没有生起新的火堆。晚间的温度下降得很快，没有篝火对于野外宿营的人来说其实也算一种小小的折磨——不仅仅是没有取暖的问题，就连基本光源都没有了。
　　克莱恩就着火把最后的光线挨个儿给众人使用治疗术，伊维则是召回了青蓝这只漂亮的豹子，吩咐两句，便让他赶去寻找兰斯洛的踪迹。
　　埃德加抬头看看天色，再次开口：“好了，现在时间不早了，我想今天大家连续两场战斗，还是早点准备休息吧。今晚上克莱恩、我和伊维三个人轮流守夜，其他人好好休息。”
　　除非是遇到特殊情况，法师术士这些施法职业是从来不参与团队守夜的——如果没有八个小时的充分休息，这两个职业根本连一个零级法术都无法发出，只能通过卷轴或者魔法物品施法，相当于被废了一大半。而牧师则不同，他们是通过在特定时间向自己信仰的神灵祈祷来获得神术的。
　　而米兰妮下午本来就没有恢复彻底，再经过晚上这场高强度的战斗，就算有克莱恩的神术治疗，但是精神上明显有些萎靡不振。
　　埃德加看到米兰妮现在的状态，用眼神询问克莱恩有没有什么解决的方法，不管是为了全队的安全还是为了她自身的情况，一个健康、精力充沛的巡林客都要强过一个病怏怏的MM。
　　卷毛大叔无奈地摊摊手，他是个使用神术的牧师，治疗术能做到迅速治愈伤口，但是做不到补充体力。现在只有给米兰妮充足的休息时间，才是唯一的恢复方式。

　　◇　　◇　　◇

　　北部丘陵的地理环境应该算是从温带森林向温带稀树草原的过渡区域，再加上地势平缓，其实这片不应该出现像青蓝这类的大型肉食性动物，不过像土狼、红狐、沙狐、豺、狸、麝猫，以及小金隼、苍鹰、长耳鸮、红角枭等等夜间觅食的动物鸟类还是不少，就算有人类冒险者的存在，他们也仍旧过着夜间捕猎的活跃生活，时不时引发一点响动。
　　最先开始守夜工作的人是克莱恩，他砸吧了两下嘴，心里琢磨着，如果是在橡木镇里，现在应该会在工会酒吧叫上一杯好酒，和三五酒友谈天说地吹吹牛皮，或者在冬狼旅店享受一下手艺高超的半身人大厨制作的美食。
　　再叹口气，卷毛大叔还是忍不住抓起了手边的武器，不能生火，红月和银月又这么黯淡，虽说到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但是也看不清楚三五码外面有什么东西。听着不远处树林里面传出来的窸窸窣窣声音，总让他心里紧张得很。如果只是夜行性动物还好，万一要是地精们摸上来了可怎么办？
　　卷毛大叔绷紧了神经，贼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一刻也不敢放松。等到第二个守夜的埃德加起身时，他的身上早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精灵与人类不同，他们每天只需要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就足够，但是因为法师职业需要更长的休息时间，所以奈吉尔虽然下半夜就已经睡醒，还是懒懒地躺在睡袋里面，闭着眼睛回想今天一整天的事情。
　　耳朵里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随后，一个软软香香的东西带着微凉的气息，被放在他的耳边。
　　奈吉尔吓了一跳，猛然睁开眼，却看见一颗毛茸茸的大头嘴里衔着一串白色的穗花，亮晶晶的大眼珠子讨好地看着他。
　　他好气又好笑地嗔骂一句：“兰斯洛你干什么……”
　　大猫晃晃脑袋，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就这样趴在他身边，用下巴亲热地去蹭他的肩膀，还拼命把湿湿的鼻子尖凑近他的脖子。
　　奈吉尔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伸出手臂推开大猫，仔细看了一眼，才狐疑地问：“……你是青蓝？”
　　大猫喉咙里发出表示高兴的低沉呼噜声，再次叼着那串穗花送到他面前。
　　精灵的脑袋里面一下子有点迷糊……一只只见过一次面的大猫给他送花？他有点迟疑地接过花枝，白色的穗状花序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很好闻，但是……这是在干什么？
　　“收下吧，那是夜香花。”躺在旁边的黑发青年双手交叠枕在脑后，轻声说了一句，“青蓝很喜欢你呢，这花是他专门为你找来的。”
　　“呃、啊……谢谢，我很喜欢。”奈吉尔眨眨眼睛，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很快将话题转开，“伊维你还没有睡啊？那个……兰斯洛呢？”
　　青蓝从鼻子里发出撒娇一样的呜呜声，侧开半个身子，露出身下胸腹部位团成一团睡得正香的小球，然后重新覆在上面，用大头蹭着精灵的肩头。
　　奈吉尔也很享受青蓝温暖的体温，身体向他靠了过去，两只手臂搂住大猫的脖子，轻柔地抚摸着大猫的背脊。而青蓝则舒舒服服地眯着眼睛，尾巴尖扬起左一圈右一圈地转着，喉咙里面不停打着呼噜。
　　蓝黑色的夜空上两轮月亮都升上中天，连成星河一般的星子闪亮异常，黑暗中树木摇动着，密集相交的枝叶发出哗哗的轻响，偶尔在夹杂着几声鸟叫——奈吉尔突然有一种想要倾诉的感觉。
　　“伊维……你睡了吗？”
　　“嗯？”
　　“这里的星星比希姆霍尔要更亮一些呢。”
　　“因为这是你第一次参加冒险吧……心情兴奋。不过这里是完全的露天环境，森林多少还有高大树木的影响，这边亮一些也正常。”
　　黑发青年的声音总是这样温和宁静，不过奈吉尔微微皱皱鼻子，两只手臂伸向天空，从指缝间看着那些缀在天幕上的闪亮宝石。
　　“我在想，要是我没有离开森林，是不是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亮的星星？书上说多么废柴的地精，这都是我第一次见到长什么样子，以前看族人游历手记里面，似乎没有人把地精当回事，随随便便一挥手就能打死无数，可是今天下午我直接面对的时候，觉得这些地精们一拥而上的时候很可怕，我紧张得手心不断出汗。
　　“我一直都告诉自己，魔法将是每个灰精灵一生的至高追求，但是那天晚上你告诉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告诉我任何事物都有可能变成某种情况下具有关键性效果的物品……然后今天，我看到你在使用植物来达到伤敌的目标。
　　“我想像你说的那样，游遍天下，亲眼去看看那些美景，亲手去寻访那些古老的遗迹……也许父亲说的没错，我并不适合进入‘书卷会’，至少现在不适合。”
　　青蓝伸出带着小肉刺的舌头，舔了舔他的脸颊，精灵少年揉了揉他的耳朵，然后侧过身，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的伙伴。
　　“我想向你学习植物学，伊维，你做我的老师好不好？”
　　黑发青年轻轻笑了一声，声音低低的，像是夜晚拂过山坡的凉风。他挪了挪身体，伸手捏了捏精灵的右耳廓，上面戴着的那颗黑宝石耳饰发出幽幽的微光：“不好。”
　　“咦？为什么？那个，我一定会努力帮你寻找返回东大陆的方法的，你和我一起去落日山脉询问一下格拉斯恩洛米吧，那头卷册龙也许会有点什么办法的。”奈吉尔有点着急起来，“我……我身上没有多少钱，其实我知道你有很多很多钱的，不过我这边还有一点魔法物品，我都送给你好不好？”
　　伊维忍俊不止，黑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最后才说了一句：“夜香花……下次我应该也送给你一支。”
　　“……什么？”奈吉尔明显有点不在状况内。
　　伊维再摸了摸他的头，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家伙，你什么时候能再长大一点点？还是说我已经老得快进入克莱恩的行列了……”

　　◇　　◇　　◇

　　两人低低地说着，天将亮的时候，奈吉尔再次昏昏睡去。
　　青蓝将身体靠过去，让他能从自己身上得到多一些热量，毛茸茸的大头则是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伊维小声调笑他：“青蓝，你把自己的味道蹭了奈吉尔一身，小心兰斯洛跟你着急。”
　　大猫伸出舌头舔舔鼻头：“我也觉得很奇怪，我和兰斯洛居然可以同时出现而完全不受影响……看起来真的是因为我现在的主人是你的关系，我既觉得能再看到奈吉尔是件好事，但是心里又觉得，居然他还有另外一只宠物，这种感觉真是不太好。”
　　“还是有影响的，”黑发青年摇了摇头，“你失去了变形的能力，也失去了心灵沟通的能力。”
　　“但是我现在能吐火球玩。”青蓝甩动尾巴，轻轻拍打着精灵的睡袋，“不管怎么说，我终于又见到他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这一夜平安地过去，早晨起来简单洗漱之后，大家各自做着自己的准备工作。
　　奈吉尔取出自己的法术书放在收拾好的背包上，开始准备今天的法术。
　　无论对于法师、术士还是大部分的牧师，每天早上这一个小时的法术/神术准备时间，无论如何都是雷打不动的。沉浸在魔法世界里的精灵少年翻阅到自己选定的法术页，微微闭起眼睛，手指在空中迅速地描画着复杂的魔法阵图，随着拗口的龙语咒语响起，阵图迅速发出细微的光芒，随后消散在空气之中。
　　而准备神术的克莱恩则是另外一番景象，卷毛大叔面向东方跪下，手中紧握木制的培罗圣徽，双目微闭，面容一片虔诚地诵念着太阳神培罗的教义。初生的太阳洒下一片金灿灿的阳光，使得沐浴其中的卷毛大叔浑身都在散发光芒，向来摆出一副猥琐表情的大叔也许只有这个时候才真正有一丝神圣的感觉——虽然过后会被人开玩笑地叫做“神棍”。
　　距离他们不远的位置，大胡子战士已经抡起双手剑虎虎生风地开始晨起锻炼，半精灵小姐则是慢慢地活动着昨天受伤的肩头腰侧。
　　伊维是昨晚第三轮守夜的人，他早早就挖出地灶，将小山猪用木棍和枯藤绑成¤形，刷上调料，盖在地灶台上小火慢烤。等大家都起身之后，烤了几个小时的小山猪早就油汁淋漓，香气扑鼻。
　　冒险者们一顿美餐之后，按照青蓝和兰斯洛的指点，开始向昨天追踪的地精洞穴进发。

　　馒头树林对于冒险者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地形，它的树身并不高，枝叶又太过茂密，偏偏自身枝叶腐烂的速度太快，使得树下的灌木丛长得比其他树林更加高大，又使得林间土地变得软烂泥泞。
　　即使是生活在森林的精灵们，一般也不太愿意在有大量馒头树的区域活动或者战斗，他们引以为傲的灵巧敏捷会被这种地面环境大幅度削弱，更不要说本来就在森林地形情况下会收到影响的人类了。
　　如果仅仅只是道路难走，也许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毕竟冒险者们干的就是这份职业，摸爬滚打早就已经是家常便饭，可是如果这低矮的树枝上偶尔垂下一条嘶嘶吐信的三角脑袋的蛇，脚底下时不时出现吸血藤之类的说强不强但是无比麻烦的植物，外加随时可能从任何方向钻出来的野兽，那就真的是超级麻烦的一件事了。
　　好在冒险者们人数众多，单独行动的食肉动物不敢轻易出击，这片不算大的丘陵林地也不太可能有成群的狼群，否则冒险者们磕磕绊绊努力追踪地精的过程一定会鸡飞狗跳、精彩无比。
　　与大部分时间都是一脚深一脚浅、隔三差五被软烂树叶中的石块硌到脚的埃德加和克莱恩相比，身为巡林客的米兰妮和精灵出身的奈吉尔脚步轻巧，移动快速，简直可以用“健步如飞”来形容；不过一直神神秘秘的伊维再次展示出自己强悍的一面——无论是毒蛇还是吸血藤，从来不会靠近他的身边，凡是他走过的地方，在接下来的十五秒钟都出现正常地面状态，然后才会变回腐叶烂泥的原样。
　　险些被泥巴黏住旅行靴子的克莱恩最先发现伊维脚下的秘密，他本来想提醒一下走在身边的大胡子战士这个异常的情况，但是那黑发的青年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毫无征兆地看着他，眯起眼睛露出一种仿佛什么都知道的可恶笑容。
　　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
　　卷毛大叔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藏在粗羊毛衣袖里的手臂上浮出了一粒粒鸡皮疙瘩。
　　这么一发愣，克莱恩已经落到了整个队伍的最后方，和半精灵小姐一起在最前面引路的奈吉尔回过头招呼着：“克莱恩，加快速度，小心一会儿掉队。”
　　天使美人专程提醒我，他还这么担心着我……流着口水YY卷毛大叔立刻忘记了自己刚才对某人的怀疑，像吃了活力药水一样加快脚步赶了上去。

　　老实说起来，这片丘陵并不算大，但是考虑地形因素，冒险者们还是花了三个多小时才将将到达自己的目的地——本次任务的重点，地精洞穴。
　　地精们的藏身处是在一处隆起的高大山坡那面几乎有七八十度垂直的坡面上，一个人工挖掘出来的粗糙入口被茂密的攀爬蔓藤和低矮灌木遮挡地严严实实。
　　“喵~就是那里，昨天地精们就是撩开被粗劣伪装过的爬藤走进去的，后面的洞口差不多有两个人高。”兰斯洛趴在主人肩膀上，说着昨天看到的事情。
　　“被地精们粗劣伪装过”？众人看着坡面上生长的层层叠叠几乎快成了厚实毯子的黑叶藤，心里暗暗吸了口凉气。这要是没有亲眼目睹，估计单单依靠半精灵小姐和精灵少年那点并不出众的搜索能力，想要找到真正的洞口，肯定还需要耗费好一阵功夫。
　　“真是奇怪……”仔细观察着地形的米兰妮突然开了口。
　　“怎么了？”大胡子战士回头看了一眼，习惯性地问着。
　　“没有味道……”半精灵小姐稍微犹豫了一下，“我们这里的位置距离洞口已经不足六十呎，可是为什么闻不到地精身上的恶臭气味？”
　　这句话一说出来，埃德加、克莱恩和奈吉尔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三个人六只眼睛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也许……是现在的风向问题？”卷毛大叔期期艾艾地开了口，有点犹豫地说着，“或者是这个洞穴的进入通道太深了，外面又有这么厚的植物覆盖，所以气味并不明显？”
　　“也许是这样。”大胡子战士抓了抓下巴上的胡子，有点刻意地用一种很轻松的口气继续说下去，“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已经找到了地精洞穴，这比我们之前预计的时间要快速很多，而且还省去了米兰妮的循迹侦查，节省了大家很多体力精力，这就已经是解决了很大的麻烦了。”
　　一直含笑不语的黑发青年突然开口了：“队长，你现在想好了吗？是进洞，还是退回镇上？”
　　“当然是要进去！”卷毛大叔一如既往地跳出来，“怎么，你心虚了？害怕我们发现你和地精勾结的证据吗？”
　　“克莱恩！”埃德加赶快拉住他，自己的目光直直注视在黑发青年的身上看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话，“都走到这里了……休息三十分钟之后，准备进洞！”
　　伊维和青蓝交换了一个莫名的眼神，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奈吉尔轻轻拽着他的袖子，皱着眉问他，“好不容易大家才找到地方，而且，你不是还用了好多食物？就这样放弃多可惜啊。”
　　伊维捏了捏他的耳朵，简单回答：“好奇心会害死的，不只是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