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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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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以玫想上帝肯定是眷顾她的,临近五月,秋原才迎来第一场雷雨。
司机老张仰仗着他三十多年纯熟无比的驾驶经验,终于在雨点落下之前将夏大小姐安安稳稳地送回了家。
被桂嫂扶到房间以后,夏以玫立即把自己裹在丝被里,全身蜷缩成一团,房间里装上的隔音玻璃将绝大部分雷声挡在了窗外,两层天鹅绒窗帘再加一层绝好的遮光布,使房间里完全感受不到闪电的亮光。但夏以玫仍然觉得一波接一波的寒气从头至脚笼罩全身。那种诡异的寒冷深入骨髓,绵延不绝地侵蚀着她的肺腑。接下来,如同以往的每一次,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她不由自主咬紧牙关,使劲甩了甩头,稍不留神,黑暗中那个刺耳的啸叫声又骤然响起,她下意识地去捂住耳朵,把身体缩得更紧,但那声音高亢尖厉,狠狠袭来,锥心刺骨,宛如发自心底,竟似不管怎样也无法阻绝。
这般景况,在夏以玫的人生中,竟是年复一年。
雷雨降临便是她恶梦的开始。那是一种完全由不得自己掌控的根深蒂固的恐惧,它不是直接来源于雷声和闪电,倒更像是与生俱来,溶入骨血。雷电交加的凄厉景象仿佛在引领着她,诱发她灵魂深处早已存在的,某个不为人知的黑暗深渊。念小学时,曾有一次在户外来不及躲避,疯狂地哭喊之后,硬生生地就窒息过去了,整个夏家也随之被折腾得人仰马翻。
随着年岁的增长,当她逐渐发觉,周遭其他孩子对雷电的惧怕并未到她这样的程度,自然就想刨根问底,而家里人皆说是自小就如此,看过医生,未得结果。既然是天生,沮丧一阵后她也就认了,开始一心一意与这怪异的毛病奋力抗争,每到夏天,便如临大敌。
平静,深呼吸,想想美好的事物——按照医生曾经的叮嘱,她勉强放松身体,深深吸了口气……玛德琳蛋糕,蓝莓小甜饼……永恒之光……懒洋洋的林小树,湿透的沈昔……还好,至少意识是清醒的,她觉得这次应该很容易就能挨过去。第一场雷雨通常会不持续太久,似乎已经觉得雷声渐渐小了。马上就会结束的,她自我安慰着翻了个身,把被子掀开一个缝隙,仿佛有寒冷的空气袭来,她又一阵颤抖。脑子里继续乱七八糟地涌现各种画面,儿童院,小豆包,柠檬奶油卷……草编戒指,白色的婚纱……最后,旋转而来的是展慕云那张清冷据傲的面孔,深若寒星的眼睛在轮廓分明的脸上闪烁。数次见面,他留给她的印象除了漠然便是恼怒,夏以玫想倘若展少爷看到自己现在这样子,该会换上什么表情。
她这个毛病,夏家从来保护得密不透风,林小树偶然得知,也守口如瓶。只是,嫁入展家以后,估计是瞒不住了。夏以玫心里苦笑,罢了,这世上有什么是能永远隐藏的呢?至于以后别人要用什么眼光来看她,要落下什么话柄在好事者口中,那也是以后的事。连这样的恐惧都熬得过来,夏以玫认为世界上再也没有更可怕的东西了。
电闪雷鸣果然很快地过去,只是那雨,不但未停,反而有逐渐绵长的趋势。展慕云坐在七号店的窗前皱了皱眉,公司里还有事等着他回去处理,不知这雨会下到何时方会停歇,他站起身来对向菱道:“我们走吧!”
两人来到店门,犹豫了一下正准备往雨里冲,却被收银台的女店员拦住,笑着递了一把透明的长伞过来。展慕云一愣,才发现门口挂着好几把崭新的伞,原来早就为顾客准备好了。他微微一笑接过伞来,再道了声谢,年轻的店员脸立刻红了,忙解释说这伞可以等下次来的时候再归还。展慕云未想到这小小的蛋糕店会如此体贴顾客,转头对向菱笑道:“这地方不错,要不要买下来送给你。”轻巧无意的一句话,却听得那小店员一阵哆嗦。
向菱白了他一眼,再对店员抱歉地笑笑,拉了他就往外走。
“我说真的,你考虑一下。”展慕云撑开伞,向菱挨过去挽住他的胳膊,伦敦多雨,两人在英国时,这样同行已经成了默契。
“我要这店来干什么?”向菱扬起脸来,没好气地回答。
“据我所知,你回国的时候,辞了S.A.U的工作。”
向菱神情蓦地一变,迅速把头低了下去。展慕云未料到自己这轻轻一句,倒把她的眼泪惹出来了,张了口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叹了一声,把手中的伞向她那边倾斜了一些,雨水噼里啪啦地落下来,路上大朵小朵的尽是水花。他抬起头,从透明的雨伞能直接看到雾气沉沉的天空,那阴云无边际地铺展着,未来遥不可知。
展慕云心里很清楚,向菱在秋原举目无亲,她宁愿将S.A.U首席设计师的工作抛了不要,也跟着他回国,这次真的是铁了心。可他又能怎么办,对向菱,他绝对是怜爱有加,尤其见不得她哭。她一掉眼泪,就会让他想起她父亲临终的时候,那个情景,对他来说是心里一道深不见底的伤口。这些年来一直对她细心呵护,是因为心中有一份愧疚,久而久之,那份愧疚也就磨合成了感情,甚至是一种习惯。
如果没有展夏两家的联姻,说不定,到最后他真的会和向菱结婚。
眼前浮现起夏以玫那张漫不经心的容颜,在随园大厅时她娇纵冷漠,在展家赴宴时她乖巧伶俐,老太太的生日会上她从容自若,每次见面,她都会有出乎意料的表现,让他看不清她的真面目。他想起那次两人在马路中间擦肩而过时,她目中无人的傲慢;想起她轻而易举地拥了那幅他渴望得到的画;并且,她似乎受尽展家上下的宠爱,尤其是他最惹不起的老太太。
很好,就让那个女人跨进展家大门吧,他扯了扯嘴角,雨水把他的一半身子淋得透湿,就连向菱都感到一阵突出其来的凉意,抬眼望他,只见他眼里汹涌着一种未曾有过的恶劣情绪,她下意识地挽紧了展慕云的手臂,他猛的反应过来,转头对她温柔地一笑,眉梢眼底,依然还是那个她所熟悉的,冷静卓绝的慕云。
五月十日,展慕云与夏以玫的婚礼如期举行。
没有展老太太担心的插曲发生,不管是向菱还是沈昔,甚至两个婚礼的主角都平静得让她意外。
在展慕云的力争之下,尽管婚礼精致奢华,程序却也简单,只邀请了两家的亲人朋友和一些重要人士,精挑细选,也有上百人。
夏以玫从清晨开始就处于恍惚的状态,还好一切事情自然有人打理安排,她就只需要做一个乖乖听话的漂亮玩偶。果不其然,她一露面就艳惊全场,夏远山牵着她走到展慕云身边,她顺从地把手放入他的手中,略微低着头,没有看到两家长辈们的欣慰,没有看到夏初晴的不屑,没有看到沈昔的怅然,也没有看到向菱的隐忍,更没有看到展慕云冷淡的眸子。
平常无奇的牧师证词让夏以玫几乎走神,回答的时候被提醒了两遍,接下来交换戒指,巨大的钻石泛着冰冷夺目的光芒,再接下来是什么?为何突然如何安静?夏以玫觉得有手轻轻托起了她的下巴,她顺势微微抬头,还未反应过来,展慕云的唇就落了下来,在她的唇上轻轻一触,即刻离开,只留下薄荷般的冰凉。她心里一惊猛然清醒,他的手仍停在她的脸上,目光直视而来,带着审视与警告。
嗯,增加了薄荷的成份,去掉了洋柑橘,应该不是1603号,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思去分析他身上的香味,其实结个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配合着他露出略带羞涩的笑容,这是一场华丽的婚宴,处处笑语,宾客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