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终点站》胡桃胡桃

16、第十六章 夏天来了

　　在向菱面前，展慕云的眼神永远会带着几分怜惜，这次又参杂了些许歉疚，他朝她淡淡一笑，“走吧，我送你回家！”正待转身，只听沈昔突然叫了一声：“等一下！”
　　展慕云回过头来，只见沈昔脸上是难得一见的严肃，多年的朋友，他如何不知这是沈昔有话要说的表现，于是轻声对向菱道：“在外面等我。”向菱一点头，依言离开。
　　待她的背影刚消失在门口，沈昔立刻就上前一把抓住展慕云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展慕云，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我以为你刚才已经听得很清楚了。”展慕云轻巧地将沈昔的手拍开，自顾在沙发上坐下来。
　　“可你之前不是这个态度。”沈昔有些窝火。
　　“你就当我反悔了。”展慕云冷然地一扯嘴角，转头望向窗外。
　　“为什么？”
　　“你放心，半年的假期不会少你的。”
　　“我问你原因！”沈昔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沈公子——”展慕云一皱眉，身体前倾，凑近沈昔，“离婚礼还有十天了，你认为你有胜算吗？”
　　沈昔怔了一下。胜算？是的，他没有。
　　这段日子以来，他多少也花了些心思，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对他完全免疫，以往在其他人身上屡试不爽的方法，在夏以玫面前彻底行不通。约她吃饭，她会赏脸，送花，她也照收，可是——仅此而已，她看他的眼神，从来都是平和温良，毫无波澜，如同对待每一个普通人。对于沈昔来说，这是一种挫败的感觉。他再也没看到过她真性情的流露，比如就像上次在商场喷泉前那般肆意璀璨的笑。
　　“……展慕云，你不是一个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 沈昔在愣了片刻之后，避开之前的问题，并换了个语重心长的音调。
　　“哦？有这么了解我的朋友，还真是——不容易啊！” 展慕云身子往沙发里靠了靠，一阵疲倦深深袭来。沈昔这句话仿佛充满了讽刺，这个夏以玫！仅仅一次画展上的过招，就让他多年来的坚持毁于一旦。
　　“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昔见他眼底渐渐露出寒意。
　　“你们不是都说她适合我吗？那就让我看看，到底会‘适合’到什么程度！”展慕云说这话的时候原本平静的目光中带了些莫名的情绪。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沈昔满脸疑惑。
　　“你回来那天，在咖啡馆，你说我和夏家大小姐说不定合得来呢！这么快就忘了？”扬了扬眉，展慕云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昔。
　　沈昔心里嘀咕，什么话你不好记，怎么偏偏就记住了这个。
　　“你真的考虑好了？即使这一辈子面对一个不爱的人？你也可以忍受？”
　　“沈昔——”展慕云勾起嘴角，拖长音调，眼里却无笑意，“你难道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离婚’这种事么？”
　　“展慕云！”沈昔瞅着他淡然无波的神情，突然间有一拳挥过去的冲动。“别告诉我你是打算娶了她以后就马上就离婚！”
　　展慕云闷哼一声，不置可否。
　　“别过头了，她不是那种你可以随便玩的女人！”沈昔说得有些急。
　　“哦？那你告诉我——她是哪种女人？”展慕云突然颇有兴趣的凑近沈昔，一双眼睛竟然生出些光亮。
　　“呃……”沈昔语塞。
　　“还有，你什么时候见我玩过女人？”
　　“……”沈公子无语。
　　展慕云笑了一声，目光中突然带了些嘲讽，“沈昔，你最好也想想清楚，刚才在老太太面前据理力争，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是真的为了我？或者——”他顿了顿，深深凝视着沈昔，“——是在为你自己？”
　　沈昔彻底崩溃了。

　　夏以玫与林小树两人，从儿童院返程途中，在车上接到芸姨的电话，焦急地问她人在哪里。她才突然想起来，芸姨替她约好了时间到容华坊试婚纱，那边的人估计已经等很久了。她叹口气，先叫司机调头去容华坊，再看看歪在一边梦周公的林小树，无奈地摇摇头。
　　夏以玫从小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长大，没有像其它名门千金那样，有特别要好的闺中密友，夏初晴最近似乎情绪不好，芸姨担心着自家的女儿，也就顾不到她了，而展慕云是铁定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所以，最终陪着她试婚纱的人，居然就只有这个林小树。

　　容华坊这大半天的时间，谢绝了所有上门的顾客，就只为等着夏家这位小姐来试婚纱。所以当夏以玫拖着睡眼惺忪的林小树刚走进门，里面的店员早已经迎了过来。
　　展、夏两家的长辈皆是能征善战，筹备婚礼自然区区不在话下，强强联手，短短时间，就将各项事务安排妥当，规格一流。夏以玫的这件婚纱便大有来头，前两日才从米兰运送过来，由著名的学院派设计师Luisa亲手打造，堪称独一无二。
　　看到这件婚纱，即或是像夏以玫这样见多识广，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的人，也忍不住暗暗叫好，一袭简约的精纺雪缎长裙，下摆是长拖的样式，自然垂下几层褶皱，只在后腰束了一个纯白丝缎的蝴蝶结，结的中间镶了碎钻，除此之外无任何其它装饰，头纱轻盈如蝉翼，用白色丝线绣了暗花，一切混然天成，典雅大气。夏以玫惊叹之余，想到这纯洁美丽的婚纱后面是无止境的利益交换，不免又开始悲愤起来。

　　林小树本来一直昏昏沉沉，就在夏以玫从试衣间里走出来那一刻，顿时犹如被一道闪电击中，刹那间连呼吸都忘记了。只觉眼前之人惊艳绝伦，浑身竟似笼罩了一层光辉，教人不敢直视。旁边几个店员更是被惊得目瞪口呆，本来之前还因久等而牢骚满腹，现也忍不住赞叹起来，这款婚纱不愧是为她量身订做，只有穿在她身上才有这番高贵优雅的韵味。
　　夏以玫也觉得相当满意，几乎找不出任何挑剔的地方，包括在S.A.U订做的这套珍珠首饰，也搭配得天衣无缝，完美之极。她用手顺了顺从额前松散下来的几丝头发，不由得浮起淡淡笑意。
　　“呀……”一声低呼，她扭头看去，一个店员瞪大眼睛并指着着她的手，她这才发现，那个草编戒指还戴在她的无名指上。夏以玫顿时哑然失笑，赶紧摘下来，谁知那个店员小心翼翼地问：“可以给我看看吗？”夏以玫将戒指递过去，那店员细看之后，眼神满是崇敬，口中啧啧称奇，“竟然用的十字结收尾，真是太有创意了！”
　　听她一说，夏以玫觉得好奇了，细细询问才知道，原来这个戒指编得极为讲究，将中国结艺中的十字结打在首尾连接处，成为一个装饰，并托住了上面那朵八仙花。用普通绳子打十字结固然容易，但这是用兰草叶，手工技巧自然是不在话下。这一番话说得夏以玫又开始懊恼与BRANT的失之交臂。
　　林小树瞧着夏以玫，她略低着头，又像回到了之前在车上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再懒懒地向外望去，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已经乌云滚滚，起了大风，街上有些灰蒙蒙的空荡，所以那一辆红色的跑车招摇地停在对面显得相当刺眼。而车的主人，如今正呆坐在车里，五味杂陈，思绪万千。没错，那就是沈大公子。
　　沈昔从展家郁闷地出来，刚好途经容华坊，他就那样不经意地转头一瞥，又刚好透过容华坊临街的大玻璃窗，看到夏以玫从试衣间里走出来，这一看，害他差点就撞上街边的路灯。于是乎，她在镜前的浅笑，她眉宇间的轻愁，她凝神时的沉静，悉数纳入他眼中。他与她之间不过是隔了一条窄窄的街道，他却没有勇气打开车门，走过去。她身上穿的那件白得眩目的婚纱提醒着他——沈昔，从现在开始，一切都与你无关了。

　　一阵闷雷从天边隐隐传来，天色骤然昏暗。
　　沈昔有些释然地笑了笑，收回目光，摇上车窗，扬尘而去。
　　容华坊里，林小树的懒腰只伸到一半，双手就因为这雷声而停在半空忘了收回来，他有些担忧的转头看夏以玫，只见她已然变了脸色。两人对视两秒以后，林小树冲她大叫：“还不快点儿！”话音未落，夏以玫就已经钻进了试衣间里，迅速的换了衣服出来，两人直奔车上，然后司机一路狂飙。
　　除了夏家的人之外，就只有林小树知道，对于夏以玫来说，躲避雷雨，就和逃命一样的紧迫。

　　雷声轰隆隆的传来，带着夏日的嚣张，渐渐地，开始越来越响，不绝于耳。
　　窝在车里脸色苍白的夏以玫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如果可以免除她在雷雨中受的煎熬，她宁愿和十个展慕云结婚。
　　而此时，坐在东和路7号里的展慕云正抬眼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他若得知自己在夏以玫心中的地位还比不上一场雷雨的十分之一，不知会作何感想。向菱就坐在他的对面，两个人面对面坐了许久，几乎没说什么话。展慕云看着窗外，向菱看着展慕云，眼中是少有的坚定与倔强。
　　她说：“我是不会放弃的。”
　　展慕云微微一震，没有答话。

　　一道闪电带着凌厉的声响划破云层，世界刹那亮白一片——
　　夏以玫最恐惧的夏天——终于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