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客江湖之飞空无影》文佩影

35、边陲小城

　　“当你冷得难以呼吸时你会想起谁？”
　　“谁？我只会想一碗烧刀子。”陆冲舔了舔干裂的唇，从阴冷潮湿的江南赶到这干冷枯燥的大漠，不只他连□□赤鬃马祸颜都冷得在发抖。
　　“这话说得可真不解风情。”将自己严严实实裹在锦色貂裘中的夜青枫也对这严寒皱了皱眉，“我跟你走了半个月，你心里连想都不想我？”
　　陆冲回过头，望着这换回女装的夜青枫，呵呵笑道：“你跟了我半个月，我看了你半个月，还用得着想？”
　　夜青枫勒住马，也不说话只一双眼睛盯住陆冲。
　　这目光让陆冲很不自在，他只能尴尬笑问：“怎么了？”
　　“看不出来么？”夜青枫淡淡说道，“看你……”
　　“看我？”陆冲不解。
　　“我要试试是不是真的看着一个人就可以不想他。”
　　陆冲无奈地摇摇头，上前接过她手中缰绳，拉着她那匹马继续前行：“天黑之前到不了哈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此时已是寒冬十一月，大漠的夜晚冷得连星光都冻得住。陆冲和这悍娘子假小子夜青枫离开开封舍义庄已经半个月，一个月前众多江湖侠士豪杰和为舍义庄抓人对帖的武林人齐聚到舍义庄，为的是恭贺夜青梅大婚和继任庄主之位。三仙岛之战夜青梅输了与夜青枫比试，作为惩罚他要向老庄主交待自己在黑市上发话买陆冲的脑袋，夜老庄主虽然生气但想到这也是夜青梅为攻落三仙岛设下的计谋不禁对这个孙子充满骄傲，终于决定要将舍义庄完全交给这个孙子。但是老人家信奉不成家难成事，给夜青梅定下了一个条件，就是他得先娶妻成家，大婚之时便是他正式成为庄主时。
　　这是喜事，更是江湖中的大事，一时间开封聚集了千多到舍义庄道贺者，其中更不乏各派掌门、武林元老这些大人物。但是夜青梅却在婚礼当天放了新娘和这些客人的鸽子，他失踪了。
　　夜老庄主气得不轻，当即给这个不肖孙子发了天字甲等帖，悬赏白银百万两，命所有为舍义庄抓人对帖的人挖地三尺也要把夜青梅给揪回来。景泰五年这个冬天，天寒地冷人却热闹得非常。

　　夜青枫誓要亲自把这个将舍义庄脸面丢尽的哥哥给抓回来，但她也不知道到哪里能找得到他，她却相信有一个人一定能找得到，那个人就是陆冲。并不是因为她觉得陆冲能比她更了解她大哥，而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陆冲这抓人对帖几乎能赚空他们舍义庄的人有一种敏锐的嗅觉，无论被通缉的人躲到哪里他都能嗅到他们身上那赏银的气味。因此她一直跟着陆冲，甚至在十一月跟他跑到这天寒地冻冷风哭嚎的大漠。
　　如果夜青枫只是为了抓夜青梅只是为了银子，陆冲带上她一点都不会为难，因为他此行并不是为了夜青梅那百万白银，但是他再迟钝也感觉得到这个悍娘子假小子对他动了一颗女人的心。他认识她多年，一直都是称兄道弟把她看作好兄弟，现在别说喜欢上她就是让他将她当女子看待他都觉得别扭。夜青枫绝不是一般女子，她不会小女人般扭捏矜持，也不会像龙惜霞那样将话冷在心里，她喜欢上了陆冲便要不时告诉他提醒他要求他作出回应。
　　他越是回避她越是不断出击。
　　陆冲是个男人，身边有这么一个主动而美丽的女人，怎么可能看了就不想了，他是越看越想，甚至想要和她共度一生，但不只不能承认，还要一遍遍警告自己压抑自己绝对不可以碰她，这半个月实在是难熬。他现在更想早些结束这旅途，好在目的地已经近在眼前。
　　他们在哈密歇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迎着霜雪上路，毕竟风沙阻路，马不停蹄才能在当天赶到此行的目的地——人间极乐无界城。

　　这是个能让所有人满足各种欲望的极乐之处，简陋破旧的城墙后却有着人间最繁华的两条街，鳞次栉比的客栈酒肆和赌坊青楼，最重要的是处在大明、鞑靼、亦力把里交界无朝廷官府管辖，让这小小的城池成了许多豪富商贾和武林人销金买乐的地方。
　　夜青枫不明白为什么陆冲会找来这种地方，而陆冲也不明白为什么龙七月会将他约在这种地方。
　　他们二人赶到无界城已经到了晚上，陆冲带夜青梅直奔龙七月与他约下的那家客栈。店中炉火烧得正旺，烧刀子烧得店中人声鼎沸。
　　“这么多人，还会有空余房间么？”夜青枫只觉得被这些酒壮色胆的人盯着很不自在，特别是在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趁着店中热气还没有完全驱尽她从外面带进来的寒冷，她将兜帽拉紧，另一只手紧紧抓住陆冲的手。
　　陆冲握着她冰冷的手，也知道这悍娘子假小子毕竟是女人难以适应这种地方，于是将她揽在怀里，镇定自信地从这些人中间走过，来到柜台前向掌柜的询问是否还有空余房间。
　　掌柜的一双鹰眼没有看帐簿，反是仔细盯着陆冲打量了一番：“陆大侠，您也看到了小店生意火爆得很，实在没有空余房间。不过龙七爷已经在小店给您订下了上房一间。”
　　“他现在在哪里？”陆冲急问道。
　　“龙七爷出去了，小的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许晚些就会回来。”

　　在这个小城，寸土如金，客栈的上房也不宽敞，但羊毛地毯、紫檀家具、灯明炉暖、炕热被软已算难得。进了房间夜青枫就脱了貂裘，欣喜地坐到炕上抱着一个铜手炉暖手：“这果然是个招人喜欢的地方，半个月遇上的客栈也就这里最好。”
　　“那你就早点歇息吧。”陆冲说着就往外走。
　　“这是你的房间，你不在这睡要去哪里？”
　　“你也看到了这里只有一张炕床，我去七弟那里。”
　　夜青枫轻哼了一声：“你去跟那男人挤一张床也不跟我睡？”
　　“枫弟，他是我兄弟。”陆冲没想到这样的话夜青枫也说得出口。
　　“你为什么不叫我枫妹？你既然还叫我枫弟，那我也是你兄弟！”
　　真是哭笑不得：“以后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我像是开玩笑？”夜青枫从喉咙发出一声冷笑，走到陆冲面前冷冷说道，“你一直在躲我，就因为我曾经是个假小子和你称兄道弟，你就骗自己不会喜欢上我？”
　　陆冲急于躲避她的目光，讪讪笑道：“没这么严重吧，你一定是累了，早点休息吧。”
　　“冲哥！”夜青枫拉住他急声说道，“我自己睡这里没关系，你去青楼去妓院找那些姑娘睡也没关系，但龙七月不可以！他……”
　　“你懂不懂适可而止！？”陆冲厉声喝道，甩开她的手转身离去。

　　睁开眼睛，天已朦朦亮。
　　龙七月果然一夜没有回来，再正常不过了，在这种地方可以说没有夜晚也可以说一直都是夜晚，他可以在酒肆喝一夜的酒，可以在赌坊赌一夜的钱，可以在青楼寻一夜的乐。陆冲想到夜青枫如此误会龙七月，一面生气不平一面也觉得可笑，如果她知道他曾经深爱着她那远房表姐夜青婉，她又会怎么想龙七月？
　　陆冲到了前面大堂，那些连夜出外销金寻乐的人都还没有回来，店中客人也都还没有起床，整个大堂空得只有两个人，趴在柜台上打瞌睡的掌柜的，和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的龙七月。
　　“陆大哥起得早啊。”龙七月也看到了陆冲，端着杯子向他淡淡一笑，亲切平淡得完全不像三四个月没见面的人。
　　陆冲过去坐到他对面才发现他喝的不是酒而是飘香的热茶：“你一大清早在这里喝茶？”
　　“难道陆大哥以为我会一大清早在这里喝酒？”龙七月笑着给陆冲也倒了一杯茶，“这是我从水寨带来的铁观音，万金难买一两。来到这里后就没有喝过酒，这些人来这里要醉，而我要一直保持清醒，我已经三四天没有睡过一个时辰……”
　　“我看你气色还不错。”陆冲不识茶，但只一闻那茶香就相信这是精品中的极品。
　　“因为陆大哥来了，所以我昨晚很安心地睡了一觉。”
　　“你昨晚就知道我来了？”
　　“因为我就睡在你的房间。”
　　“你睡在我的房间？”陆冲眉头一皱。
　　“因为你睡在我的房间……”龙七月淡淡一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吃惊。
　　“夜青枫呢？”
　　“她也来了？”龙七月也是吃惊。
　　陆冲点点头，心里很是后悔昨晚对她说得太重了。

　　“哈哈，陆大哥，七寨主，起得早啊！”门外却传来了夜青枫的爽朗笑声。
　　只见她已换回英姿飒爽的男装，一只手拿着赤红披风，一只手拎着一个包袱就进到店中。雷厉风行地走过来坐到两人中间，将包袱往桌子上一放，大笑道：“我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了。”
　　“这是？”陆冲打开包袱，银票下那一锭锭银子白得刺眼，“你去赌钱了？”
　　“一夜赢了五千两，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哥爱赌了，果然来钱快。不过他从来没我运气这么好。”她已经恢复了那豪爽不拘小节的悍娘子假小子，拎过茶壶自己倒了一杯茶捧在手里暖着手笑道，“好香，真是好茶。”
　　龙七月看着她那得意的样子，心里很是佩服这样的女子：“运气这么好，怎么这么快就收手回来了？”
　　“因为我懂得适可而止。”虽是回答龙七月，她却是看向陆冲。
　　陆冲尴尬地一笑，龙七月见他俩这般虽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但他听得出她的话说的意味深长。
　　“赌钱最难的就是见好就收，夜二公子果然厉害，龙七佩服。”龙七月实在受不了这中尴尬，慌忙打破沉默。
　　“是啊，陆大哥和七寨主也要学会适可而止才好。”夜青枫淡淡一笑，拎着包袱站了起来，“我上楼休息就不打扰你们了。”
　　龙七月更听得出她的话中带刺，待她离开急忙向陆冲问道：“你得罪了她？”
　　陆冲看着手中茶杯，无奈地点点头：“得罪得不轻。”
　　“你怎么得罪了她？让她现在对我都看不顺眼。”龙七月是真有心与这悍娘子假小子交个朋友，可现在只是第二次见面她就已经看他不顺眼，他既觉得疑惑不解又觉得委屈无辜。
　　“你没有错，是她有些误会，我会向她解释清楚的。”陆冲暗想不告诉他原因最好，以龙七月的脾气被人这般误会，难料他会不会拎剑去找夜青枫理论。三人武功相当，如果他们二人打起来，陆冲拦谁都不是也谁都拦不住。

　　“不用管她了，”陆冲怕他再追问，急忙转移话题，“七弟怎么会来这里？”
　　“为了一件案子，”龙七月此时毕竟已是飞客，再无法像以前一般潇洒自在，“本来该是上官孤来的，为八妹着想我还不希望他来这种地方。”
　　“你就替他来了？什么案子？”
　　龙七月看了看店门外空无一人的街道，说道：“这条街的尽头三个月前新开了一家青楼，叫做‘栖仙楼’，现在已经成了无界城生意最火的地方，日进金几十万两，不得不让人怀疑。”
　　“你们这些飞客连人家青楼生意好都要管？”
　　“它就算把天下的银子赚尽也用不到我们管。”龙七月笑着摇摇头，继续说道，“但它不仅赚了银子，还赚了其他许多。三个月来，已经有许多去过那里的江湖人丢了兵器，而且都是江湖有名的兵器。‘百认文’文继尧丢了玄铁神笔，‘祁连山五虎’丢了五把虎头刀，‘药鬼’丁风丢了药匣子，铁戒大师丢了金刚佛珠……”
　　“连和尚都去了那里？”陆冲险些被茶水呛到。
　　“……而我丢了凄雪剑。”
　　龙七月说得轻描淡写，陆冲却被茶水呛得咳了好久才说出话来：“你把凄雪剑丢了？”
　　龙七月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点点头。
　　“所以你找我来帮忙？”
　　“我想借陆大哥和陆大哥的陌殇刀一用。”龙七月说着目光就落在了陌殇刀上。
　　陆冲也看向桌上陌殇刀，笑得无奈：“你有信心我会帮你？”
　　“这对陆大哥也有好处，”龙七月狡黠一笑，“‘百狮堂’堂主纪狮杀了自己妻儿家人和堂中兄弟数十人，舍义庄悬赏二十万白银，而他现在就躲在栖仙楼。而且，我可以告诉你谁都找不到的夜青梅在哪里……”
　　“白银一百二十万两要换我陌殇刀一用？”
　　“不仅是你的刀，还有你的人。”龙七月笑道，“栖仙楼女老板风仙儿据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陆大哥不想见一见？如果你觉得价码不够，我还可以再加……陆大哥找了四个多月可有打听到任何无月城的消息？”
　　“你知道？”
　　“我也没有打听到，但是柳雪娘让你到无月城找她绝对不会让你去一个不存在的地方，这无界城自几十年前就存在了，相信她小时候在塞北也听说过这里。”
　　“你说这里是无月城？”
　　“我说有可能。而且，柳雪娘四个月前从蓬莱岛上失踪，风仙儿三个月前在这里开了栖仙楼，生意如此火爆背后也定有司青荷那样的总管之才。赚了这么多银子和兵器，只怕野心不小。”
　　陆冲仔细听着他的推测，心里也思考了各种可能：“我去见一见她。”
　　“这就好，”龙七月放了心，“不过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见得到的，我在这里一个多月也只见过她一面，而且她当时还带着面纱。在无界城我认识的那些人，即使是辖管这条街的赵一霸也没有见过她真面容。”
　　“连你都没有见到？”陆冲不相信天下有人拒绝得了龙七月。
　　龙七月摇摇头，勉强说道：“柳雪娘说过她不是豺狼也不是狐狸，她对我没兴趣。如果风仙儿真是柳雪娘，她也许不会拒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