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客江湖之飞空无影》文佩影

36、风尘女子

　　“掌柜的，有没有看到陆冲和龙七月去了哪里？”等夜青枫醒来已经到了中午，前边喧闹得杂乱，但她已换回男装再不怕被他们盯着看，她那般雷厉风行大大咧咧，连说话都像男人一样豪气十足，若不仔细分辨真识不出她是个女人。
　　“陆大侠去了哪里小的不知道，夜二公子要找龙七爷可去街角的大利赌坊，”这掌柜的一双鹰眼却是谁都识得，“他每天中午这个时候都会去那里看一个人赌钱。”
　　去赌坊不赌钱只看人赌钱？夜青枫暗自好笑，这龙七月果然奇怪得很。
　　她也是天南海北闯惯了的人，要她呆在这个小客栈里等比关住一只凤凰还难。
　　大利赌坊，龙七月我就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人。夜青枫带足了银票现银就出了门直奔街角大利赌坊。
　　这个位于两条街交叉口的赌坊果然是大气，与她昨晚去的那客栈附近的赌坊完全不同级别。但赌坊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里面的喧闹和银子的气味，她没有陆冲那么敏锐的嗅觉却也闻到了。
　　她进到赌坊，前边几个桌子转了几圈，赢了一些银子，虽然运气仍是不错但她懂得见好就收，何况她没忘了此行的目的是找龙七月。从东侧大堂绕过院子到了北面那座三层木楼，直觉告诉她龙七月一定在这里。女人的直觉有时灵得不可思议，果然进了一楼她就看到伏在二楼栏杆向下看的龙七月，也因为他太过惹眼。他在这个繁乱的地方有些格格不入，一身剪裁合体华而不俗的石青长袍，让他修逸如仙，最重要的是在这群为钱红了双眼的人中，他悠闲得几近慵懒。
　　夜青枫登上二楼，刚要靠近他就被几个全副武装的保镖拦住了。
　　这才看到龙七月身边还有一个虎背熊腰威风十足的大胡子背手而立，不知在与龙七月说些什么。听到身后保镖有动静，这大胡子回过头看了看夜青枫，向龙七月说了句什么。龙七月也回过了头，对夜青枫微微一笑，那大胡子就一摆手，保镖们才撤身让行。
　　“老弟，这位姑娘是？”大胡子看到夜青枫就识出了她女子身份。
　　“赵大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姑娘是舍义庄二公子夜青枫，”龙七月忍住笑意说道。
　　大胡子一听这姑娘被称为二公子马上反应过来了是什么人，双手抱拳笑道：“原来是夜二公子，在下赵一霸刚刚话语得罪了。”
　　“您就是南北街街主赵一霸？今日得见果然英雄气概，小弟夜青枫也有礼了。”夜青枫朗笑着回礼。
　　“夜二公子能来我这南北街也是赵某的荣幸，在这大利赌坊可要玩得尽兴。”
　　“这是自然，青枫在前边已经玩得很是尽兴，”夜青枫扬了扬手中银票，“现在歇一歇来找七寨主说几句话，不知赵街主可否行个方便。”
　　“好说，赵某也正要带人去巡街。夜二公子，龙七老弟，赵某告辞了。”赵一霸带着这些保镖手下撤下了二楼。

　　“夜二公子有话跟龙七说？”龙七月对她可谓反常地温和。
　　夜青枫却避开了他的目光，走到栏杆旁看向下边，说道：“也没什么？只是奇怪昨日我和陆冲刚到这里，你就已经订下了房间，你知道我们要来？”
　　“当然知道，陆冲是我约来的，只是没想到夜二公子也来了。”
　　“是啊，我早该想到了，”夜青枫自言自语道，“他一路快马赶来，当然是你约他来的……”
　　“夜二公子说什么？”
　　夜青枫转过头看着他，认真说道：“你不要害了陆冲。”
　　“我为什么要害他？再说我要怎样害他？”
　　“即使你什么都不做，只让他留在你身边就会害了他。”
　　“他要在我身边，莫非夜二公子让我赶他走？”龙七月不置可否的一笑。
　　夜青枫眉头一皱，压低声音说道：“是，他要在你身边，他心里只想着你……所以你要他做第二个南宫宪……”
　　“你错了！”龙七月冷冷地打断她的话，“永远都不会有第二个南宫宪，而且他心里想着的不是我，可惜也不是你……”
　　“那么是谁？”
　　“一个他珍爱得不容任何人伤害的人，一个被他藏得足够隐秘的人……隐秘的我都不知道在哪里。”龙七月看着夜青枫疑惑的表情只是一笑，“为了这个人，他舍命为你们舍义庄抓人对帖换钱；为了这个人，他既要不惜性命也要不管多难保全性命；为了这个人，他说过他可以活得像头牛像只狗……”
　　“这个人到底是谁！？”
　　“你认为我会告诉你？”龙七月笑着摇摇头，“我不能告诉你，因为陆冲说过他不会原谅任何会对这个人有任何威胁的人，如果我说了，为了这个人，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你在骗我？”夜青枫笑了，她不相信世上会有人能让陆冲杀了龙七月。
　　“也许……”龙七月也笑了。

　　“七寨主真是怪人，来这赌坊不赌钱却看人赌钱。”夜青枫自知再套不出他什么话。
　　“有时候看人赌钱比自己赌钱更有意思，”龙七月扶着栏杆看了看下边人聚得最多的一桌，“特别是看有人带着这么多银子来豪赌。”
　　夜青枫也看向下边那桌，那张桌子上果然堆了许多银票，围的人虽多但真正坐在桌边赌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布衣青衫却抚着寸长的胡子，气定神闲得意自在，对面那个绸袍金带的大胡子却急得满头大汗，看来输得够惨，已经不停狠话咒骂，骂自己手气不好。
　　她不认识那布衣青衫的老头，也没见过那大胡子却听得出他的声音。
　　“是我大哥！？”她转向龙七月，见他笑得那么阴险就知道他早已经认出了夜青梅。
　　她顾不上跟他吵，急忙奔下楼，挤进人群将那大胡子拎着衣领拉了起来：“你躲在这地方来败家了！？”
　　“枫儿？”假扮大胡子赌客的夜青梅见状不好马上要转头逃走，他却挣不开夜青枫的手。
　　“这位大爷，这牌还没开，您不能走！”布衣老头也急忙拉住他胳膊，“再说您还欠老朽十万两银子，你那回去拿银票的小厮还没有回来，你逃了我找谁要钱去。”
　　“大哥，你输得尽兴啊？”夜青枫冷笑着将夜青梅推倒在旁边椅子上，自己坐到了老人对面，“老人家，我是这人弟弟，可否让我替家兄开这牌？”
　　“这赌注都下定了……”老人为难地看了看夜青梅摆在桌上的一对明珠。
　　“你把大嫂的嫁妆也押上了？”夜青枫压低声音狠狠地瞪着夜青梅，那个自知无话辩解的哥哥尴尬地挠着头不敢作答，她也只好向老人笑道，“老人家您看这样可好？您给这对珠子估个价，我用两倍的银子将它们换下，再外加钱跟您赌这局。”
　　老头一听喜笑颜开，还要故作为难地抚着胡子说道：“我看这对珠子少说也要值白银五万两……”
　　夜青枫在心里暗骂这老贼，这对珠子值钱她也知道但绝对还值不到五万两银子，但她也只好掏出银票票，笑着应下：“好，这里有十万两的银票，还有二十万两君家信通钱庄的信票，十万两还我大哥欠你的钱，十万两换这珠子，十万两换我跟您赌。而您，也不用再加注。”
　　“好，这位年轻大爷可不要后悔。”老头看到那银票和信票再也忍不住乐得开怀。
　　“绝不后悔！”夜青枫看了看旁边着急的夜青梅，不管输赢都是给了她老哥一个教训，“开牌吧！”
　　“那我先开了。”老头翻过牌，一对天牌，一对地牌，一对人牌。众人哗然，夜青梅也一跺脚将头埋尽了双手中，他和这老头赌了多日，尽是输钱可也没见过开出这么大的牌。
　　夜青枫眼中光彩不褪，将三对牌也一一掀开，一对天牌，一对地牌，剩下一对若也是人牌这局便没了输赢。众人惊叹声中她仍镇定：“老人家，这牌我若开出了天牌或地牌我就赢了，若是人牌咱们这局无输无赢各自撤注。或者咱们现在就撤注，我这牌也不用开了。”
　　“少废话！开牌！”老人家亲自出手揭了牌，一对天牌让他又跌坐回椅中。
　　“不好意思了。”夜青枫笑着拍了拍她那不敢看牌的老哥。
　　夜青梅抬头看到这牌，欣喜大笑：“赢了！赢了！”
　　“这十万两是我大哥本来欠您的，另外十万两是换人的钱，您都收下。这十万两赌注和您这五万两赌注，我就收下了。”夜青枫看着那失神的老头，将银票收回交到了老哥手中，“现在跟我走吧。”
　　“等等！”老人从桌后跳起，大叫道，“是你一时运气，可敢再赌！？”
　　“戚伯，这赌有时靠的就是运气，”龙七月走到这老人背后拍着他的肩冷笑道，“您一辈子赌运都不错，可惜今日遇上了比你运气更好的，恐怕您的好运就此尽了。”
　　“龙七爷？”老人一个寒颤，急忙解释道，“这，戚筑给您丢脸了。”
　　“没关系，你这几日也赢了不少，见好就收吧。”龙七月从他身后走到桌边将那些银票都扔到他怀中，“这些是你这几日的辛苦费。”
　　“龙七月，你找人来赢我大哥的钱！？”夜青枫震怒。
　　“哪里，你大哥来这里寻乐，我总得找个能和你大哥玩上几局的人让你大哥玩得尽兴。”龙七月走到他们兄妹中间，双手搭在他们肩上，凑到夜青枫耳边低语道，“如果我在这里扯下你大哥的假胡子，叫一声你的或你大哥的名字，不知又有多少人要为了那百万两银子拦上来。”
　　“龙七月，你敢威胁我二弟？”夜青梅却把他的话听得清楚，“有本事冲我来。”
　　“我怎么敢，这几天那么多眼睛虽不认识您却盯着您的银子，而您分文未丢还活得好好的，恐怕您身边带来的那些人现在就在人群里等着将我龙七大卸八块，还麻烦您能陪我一起出去。”

　　夜青梅狠毒今日却遇上了比他更毒辣的龙七月，又有妹妹在一边盯着不敢发作，只好乖乖地带着龙七月和夜青枫出了赌坊。
　　“谢过！”到了外面大街上谁还拦得住龙七月，他早已消失得连个影子都没有留下。
　　“少庄主，二公子……”一群手下保镖马上围了上来，“要不要去追？”
　　“那是轻功天下第一的龙七月，你们追得上！？”夜青梅怒声呵斥，又转向夜青枫笑道，“二弟是不是知道他在哪里？”
　　“我当然知道，”夜青枫笑着点点头，又突然变脸怒斥，“你敢来问我！？我还有话要问你呢！你为什么逃了和大嫂婚礼！？为什么会躲到这种地方！？你是不是把玉容老弟也骗来了！？”
　　“二弟，你可冤枉我了，我怎么敢把他……”夜青梅理亏即使不服也不敢再她面前逞强。
　　“二公子也来了？”那边姬如花却已经找来，看到夜青枫很是开心。
　　“玉容老弟，你怎么也来了？”夜青枫瞪了自知败露的夜青梅一眼，转过身笑着拉过这个不会说谎的天真孩子。
　　“少庄主说这里大雪漂亮，冰也干净可以帮我运回去给冷心花建冰室。”这孩子单纯得现在还相信夜青梅，“二公子也是来帮忙的？”
　　“是……”夜青枫看到他欣喜的笑脸也只能一笑，左脚已经狠狠地踩了夜青梅一脚，“玉容老弟，我刚到这里还不知道你们住在哪家客栈，你不给我带路？”
　　“当然要带路。”姬如花开心地拉着夜青枫就走。
　　夜青枫也急忙挽住夜青梅胳膊，在他耳边说道：“马上去给他找能运冰的车。”
　　“到哪里能找到这样的车？给他运到大理，水都干没了。”
　　“这我可不管，你忍心看他失望？”
　　“唉，是我自掘坟墓！”

　　龙七月回到客栈，便找了个偏僻角落独坐喝茶。他不怕夜青梅会找上门，有夜青枫在这个少庄主有任何能耐也都使不出来。他只是有些为夜青枫从此之后会彻底讨厌他有些不开心，不管怎么说她和夜青婉也是宗亲，那几分相像让他在意得自己都吃惊。
　　“龙七爷，您可是好几天也没去我们栖仙楼了，”没想到栖仙楼的女子可以这样好不畏惧地跨进这家客栈，将大红猩猩毡兜帽拉下，踏着店中所有人的目光走到龙七月身边坐下，“赵爷街上的生意您不去关照一下？还是我们楼里姐妹没有伺候好您？”
　　“天韵姑娘是在责备在下了？”龙七月不得不佩服栖仙楼，这楼里连天韵这样的丫头都有着倾城美貌，都穿得这般华贵，“在下这几日有朋友前来……”
　　“龙七爷的朋友现在就在栖仙楼，我们仙儿姐姐亲自设宴款待，还请龙七爷也过去。”
　　好样的陆冲，龙七月暗自叫好，那风仙儿果然就是柳雪娘：“天韵姑娘亲自来，我自然是要过去。”

　　栖仙楼生意如此兴隆，自然其存在就惹人瞩目。
　　南北街的北方尽头，跨街立着一座四层楼，几根贯穿楼面的大红柱上浮刻着惹眼的镀金仙境图。
　　天韵带龙七月从正门而入，绕过烟墨大屏风进了大堂。
　　堂中喧哗调笑声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龙七月，一方面这身披白孔雀羽氅的七寨主本就清逸潇飒现在更添了雍容华丽，另一方面栖仙楼女老板风仙儿亲自设宴请人这是头一次。
　　“龙七爷，请上楼。仙儿姐姐和陆大侠在三楼等您。”天韵自然知道这些人看着的是龙七月，以她的姿容在这栖仙楼还引不起众人瞩目。她只是尽责地将龙七月带上三楼，帮他接过那件白孔雀羽氅。
　　“天韵，你下去吧。”等在三楼楼梯旁的是这栖仙楼第一花牌妃伶，她却没打扮得如此纷杂，一身简单的素色长裙从头到脚没有任何装饰，只是在挽起的头发上插着一支简单得没有花样的银钗。但是她是这栖仙楼最美的女子，有一种不需要任何修饰的自然之美，她自己也清楚这些所以即使这样的素淡她仍有着自信，因这自信她显得更美。
　　“龙七爷，您请……”这般自信而美丽的女子却会有如此轻柔的声音，只这声音就可以让任何男人全心全意地听她的每一句话。
　　龙七月却并不多看她一眼，因为他知道这女子的厉害，上次来此便因她的一笑他丢了凄雪剑，恐怕所有因栖仙楼而丢的兵器都比不过这女子一笑。

　　“风老板，陆大哥。”龙七月跨进房中，对等待他多时的两人拱手施礼。
　　女老板风仙儿轻绫明纱，抬一抬手指都有仙风仙气，与妃伶的素淡柔美不同，她是一种极致的妖艳，即使以轻纱遮住了容颜，仍是让人相信她是个不输妃伶的美人。媚就像她身上的香料味，从皮肤从发梢从指尖散出，从眼神中流出，那样的眼神便是神仙也会臣服。
　　她身边的陆冲实在不像来这里寻乐的人，穿着常穿的土灰布衣，散在额头鬓角的头发仍是没有梳理得服贴，真有些怀疑栖仙楼怎么会让他踏进方圆三里内。可这样就对了，他就是陆冲，走南闯北直面风浪风沙的陆冲，他不用刻意假扮任何人，他的自在随意也不容他假扮成任何人。陆冲就是陆冲，他来栖仙楼找人会直接拎着他那招摇的陌殇宝刀以他惹目的样子进来，恐怕他来时也是惹得所有人静默注视。
　　“七寨主，请坐。”他打量着他们的时候，风仙儿也在看着他，只是那双眼睛除了媚，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可这种媚已经让人无法看清她的眼睛。龙七月实在辨不出这是不是柳雪娘那双美目，毕竟那也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她可以只表现出媚的一面并表现到极致。
　　龙七月坐在了次宾位子，因为他看得出这风仙儿不管是不是柳雪娘，显然也是对陆冲更敢兴趣。妃伶陪着坐到他身边，轻轻一招手，旁边丫鬟上前来斟酒。
　　“陆大侠，龙七爷，您两位都是闯荡天下的大侠客，尝遍天下美酒佳酿。栖仙楼的藏酒怕是难入二位的眼，妃伶也不敢拿出来丢脸，只是依着仙儿姐姐吩咐奉上妃伶自酿的葡萄酒。望二位海涵。”这栖仙楼的第一花牌单是声音已经让人无法拒绝。
　　陆冲只要是酒就不会拒绝，何况这是人家女孩子亲自酿的葡萄酒。多日不喝酒的龙七月也知推脱不开，便是这酒中酿进去剧毒，他也不能在此放杯。两人将琉璃杯中酒饮尽，发现了第一花牌又一厉害的一面，她不仅长得醉人声音醉人，酿得酒更是醉人。
　　风仙儿笑道：“我这妃伶妹妹人美，更是心灵手巧，莫说酿酒，这天下的巧技百艺没有难得住她的。这里有她亲手制的十七弦之琴，又有昨日新作的曲子，可让她为二位奏一曲。”
　　“有劳妃伶姑娘。”
　　妃伶起身走到帘幕后，坐到琴后，纤指拨过琴弦，盈悦之音真可邀仙人也甘心栖于此楼。
　　宴间妃伶抚琴吟唱，又出自制的象牙笺行酒令助兴。风仙儿带着面纱不吃不喝，便是输了罚的酒也由妃伶替下。陆冲海量，龙七月酒量也不浅，但两人却没有拼过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子。
　　“两位来此喝酒也为助兴，妃伶莫把他们都灌醉了。”风仙儿一双眼睛看着陆冲和龙七月，也知这两人醉得差不多了，便拦住继续劝酒的妃伶，“你扶七寨主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