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梦》桉宴

9、九

　　1980，西京事变纪念馆。
　　正逢改革开放，许多外国华侨归国探亲，这西京事变纪念馆也热闹地很。
　　年轻的讲解员许思玉忙里偷闲，站在徐启陇、杨成将军雕像前扇风。
　　那个年近花甲却气质非凡的老人站在事变前的合影前很长时间了。
　　许思玉想，好歹自己也是上个月的模范讲解员，任命地叹了口气，摆出习惯性的笑容走上前。
　　“您好，奶奶，需要我给您讲解一下吗？”
　　“小姑娘，这个人是谁？”老人指着合影角落里的一个年轻人问。
　　许思玉一时语塞，“据可考的历史资料，我们并未发展这个人的身份，而且他在我们发现的所有资料里，只出现过这一次。”
　　“对不起奶奶，我不知道。”
　　老人安抚地看了她一眼，看见她的胸牌，又微微皱了皱眉头。
　　“小姑娘，你的名字很好听。”
　　“我奶奶给我取的，她说爷爷的妹妹是个很厉害的女子，可惜去世的太早。奶奶希望我能像姑婆一样漂亮独立，所以叫我思玉。”
　　“你姑婆，是叫许玉儿吗？”
　　“啊，奶奶，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
　　“奶奶你好厉害啊！您怎么一猜就中？”
　　“我们有缘。”
　　“啊，我太激动了，奶奶，您一定要去我那里坐坐，我家就在这旁边！”
　　“那谢谢你了。”

　　“奶奶，您喝茶！”许思玉给许钰端上了一个搪瓷杯子。
　　这才知道奶奶是归国探亲的华侨，这个土气的搪瓷杯子实在让许思玉有点不好意思。
　　看出了许思玉的窘迫，老人温和地岔开话题。
　　“小姑娘，我叫许钰，和你姑婆名字很像，我回国探亲，尚未找到家人，你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姑婆可好？”
　　奶奶没找到家人？太可怜了。
　　许思玉忙不迭地点头，“我们与奶奶有缘，奶奶您就是我亲姑婆。”
　　“对了，姑婆，您刚才问我，那个合影里的年青人是谁，历史资料确实没有，但姑婆您是不是当年见过？”
　　“我”老人眼神有一刻迷离。
　　“姑婆，我和我男朋友也很好奇那是谁。我男朋友是文物研究院的，他为了找到那是谁，跑了许多地方，可我们只找到了一本没有署名的画册，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许思玉转身打开抽屉。
　　“听说这画册是1936年一个官小姐留下来的，据说，她说这也算是西京事变的见证。”
　　“可因为没有确凿证据，馆长说我们年轻人瞎闹，所以这画册就留在我们这里了，姑婆您看看，这里面的人您认识吗？”
　　“这里面画女子有穿戏装的，有穿红裙的，有麻布农妇打扮的，可我看着都是同一个人。”
　　“我男朋友说，跟我还有一点像，他还开玩笑说，说不定就是我姑婆。”
　　画册在桌上摊开。
　　“我想这画画的男子，一定爱惨了画里的女子。”
　　许思玉语气里有些羡慕，她把画册翻到最后一页，并没有注意到面前老人颤抖着的手。
　　“姑婆你看，这最后一页，那个女子一身戏服，头上戴的点翠簪，我男朋友说也在城郊那户姓杨的人家找到了，我让他带来给我看看。”
　　“这点海棠样式的翠簪太特别了，我看了这么多场戏，从未见过。”

　　“思玉！思玉！”
　　一个带着眼镜的青年匆匆推门进来。
　　“我带回来了，那个点翠簪子。”
　　“他们说也是一个官小姐派人送来的，你说这到底有什么故事！”
　　太过激动的青年才注意到了老人的存在，他有点抱歉地笑笑，又向有些假装生气的女朋友赔了个笑脸。
　　“我可以看看这个簪子吗？”
　　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青年递过去。
　　奇怪，为什么这个陌生的老人感觉有点熟悉？
　　许钰接过簪子，碧色点翠围成的海棠花瓣缝隙里还有深深洇进去的暗沉血迹。
　　许钰知道，转过簪子，那簪柄上凹凸不平的地方，是刻着玉儿两个字。
　　许多年前的夜里，那个深爱的男人曾经亲手把它插入自己的发间。
　　“思玉，你看这里，画册里这个簪子上好像还写了两个字！”
　　青年叫着他的女朋友，试图引起一心扑在簪子上的女孩一点注意。
　　许思玉凑过去，认真的辨认，“我看出来了，是挚爱！”

　　不知是不是邻居家收音机里飘来的戏腔，
　　“终朝如醉还如病，苦依熏笼坐到明。
　　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
　　可怜侬在深闺等，海棠开日到如今。”

　　两个年轻人定定地站在那里，
　　他们看见，那个白发老人把簪子放在心口，
　　静静地看着院外的百年古城难得一见的蓝天，老人眼中分明有泪光闪过。
　　许思玉想，她也许知道合影里那个穿着军装，意气风发的年青人是谁了。

　　如果没有听错，姑婆刚刚，唤了一声，德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