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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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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烟君篇——谁知都是假恩情
我叫烟君。
本来是叫艳俊的,三少说,太俗气,不如改叫烟君。
我说好,多谢三少赐名。
他那日很高兴,我也很高兴。
毕竟,徐启陇告诉我,我的任务就是接近孔德仪。
我想,我成功了。
也要感谢少帅造势,自那日起,城中人都知道我是孔德仪心爱的戏子。
也只是戏子而已。
没错,我是徐家的人。
那日,徐启陇把我从一群与野狗争食的乞儿中救下,为我打扮,找人教我唱戏。
他说,我和一个人的母亲长的很像,那人的母亲也很爱唱戏,只可惜过世的早。
据说,那个人也是个戏痴,他要我接近他,控制他。
控制了他,就可以借他要挟整个孔家,乃至大总统。
我感念徐启陇救我,他的要求,我总不遗余力。
况且,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去戏楼前一日,我曾去城外青山寺中求姻缘。
我自知容貌是我最大的武器,若能讨得徐启陇欢喜,他日,能嫁与少帅做妾,也算是求仁得仁。
想来那时还是年幼,实在是幼稚可笑。
我见孔德仪的那一日,他坐在戏楼下听戏,在众人追捧之中,那双眼里却分明写着落寞。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走不进这个男人心里。
他的心,锁得太严太严。
而我不知道的是,其实初见时,我已心动。
对徐启陇,多是幼稚得把感激当爱意。
可那时我不懂。
原来,只有孔德仪落寞的目光落在我的衣袖、鬓角,我的心才会难以控制。
当我明白过来,已经晚了。
我第一眼见到许玉儿,便觉得刺眼。
我们长得很相似,最大的不同在于,我眉眼间有着世故的妖艳。
可她,虽在这戏楼里长大,却仍有不谙世事的天真执拗。
听说,她爹是前清秀才,她跟她爹学过读书。
我嫉妒,我害怕孔德仪或者徐启陇任何一个人见到她。
我知道,我一定会输。
我借口她弄坏了我的珠花,狠狠地赏了她一巴掌,尖尖的指甲在她脖子上留了疤。
其实,那道伤口,我本想留在她脸上。
是命运太垂怜她。
那年冬至,我不过稍稍使了点性子,孔德仪便冷落了我。
我去向徐启陇说明情况,一回来,却完全不一样了。
直到次年,我抓住机会,哭泣一通身世可怜之后,孔德仪才心软,答应带我去兜风。
那日是重阳,徐启陇去了城外古寺,去为死去的父亲求往生符,临走之前,他还嘱托我,好好接近孔德仪。
那日孔德仪对我态度很好,我得意地有些忘我,竟仗着夜深无人想试着开车。
我从未开过车,话一出口,我本能地觉得孔德仪会生气。
但他居然同意了。
和龙警长的儿子撞在一起,其实是我本意。
一个警长的儿子就想对我动手动脚,我要借着三少的手,好好收拾收拾他。
可我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我有些怕了,手腕处划了一道口子,钻心的疼。
我更没有想到,许玉儿会从那里经过。
孔德仪看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不好。
他们像认识了许久,那么默契。
对我一向冷漠疏离的孔三少,竟然抓着许玉儿的衣袖,让她别走。
让我气愤的是,她当真的留了下来。
假惺惺地帮我包扎伤口。
在警署里,孔德仪一口咬定是他跟许玉儿去兜风,撞上了龙警长的草包儿子。
他又不认识玉儿,总是归护着我,为我的名声考虑吧,我安慰自己。
面对警长,我本能的有些怕。
而许玉儿两只眼睛却滴溜溜地转,转的我心烦意乱,真是该死。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很多年后回想起来 ,我还是觉得荒诞,如果非要给一个解释,我把它们归结于命运。
徐启陇怎么就成了许玉儿的哥哥?许玉儿怎么就成了徐玉儿?
孔德仪怎么就带走了她?
原来,我真的只不过是一颗棋子。
我仍日日在戏楼里唱戏,徐启陇告诉我,我还有有用,要我安分些。
听闻,许玉儿住进了孔家别院。
那是孔德仪从来没让我踏进过一步的地方。
再后来,徐启陇娶亲。
我曾跑去见过余风致。
那个女人,出身贵胄,知书达理,跟徐启陇门当户对。
可她,毕竟是个女人。
我问她,你爱徐启陇吗?
新妇看看我,温和地点点头。
我嘲讽地笑笑,可他不爱你。
新妇开口,仍是温温柔柔的样子:我知道啊。
我最讨厌这样装腔作势的女人,我想报复她。
是她抢了徐启陇。
我嘴角微不可察的上扬,余小姐,你可知,徐帅喜欢徐玉儿喜欢的紧哪。
呵呵,你们自相残杀去吧,许玉儿,我就不信你还能在余家大小姐手里蹦跶。
余风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我最为厌恶的怜悯。
良久,她说,你真可怜。
我是真的可怜。
不过是我挑拨的一句戏言。
一语成谶,徐启陇竟然真的喜欢那个小姑娘。
原来,他们也早已见过。
只有我,在命运的齿轮面前,傻得可怜。
我向来小瞧余风致那个女人。
在大家族里挣扎着长大的女人,永远占上风。
后来,风启公司与我合作,竟也让她坑了我一把。
她是在报复吧。
报复我,事变那日故意刺激许玉儿,
报复我,躲在孔宅里,不肯去送信。
一样是小姑娘,我也会怕,呆在孔德仪身边,多少有些庇护。
况且,前几日孔德仪带着许玉儿去戏楼时,我就呆在帘幕后面。
他满眼的温柔,我从未见过。
离开的时候,许玉儿头上的点翠簪子滑落下来。
许玉儿没有发现,他却捡起来,珍重地放入口袋。
凭什么,许玉儿有这么好的命?
孔德仪与徐启陇达成了一致。
我知道,是许玉儿哥哥的死给了他刺激。
谁舍得伤害家人,甚至牺牲自己去帮别人呢?
英雄主义,也不是这么用的。
又是为了给许玉儿报仇吧。
这个丫头,究竟有什么魔力?
我的身份被戳穿,孔德仪竟然不意外。
面对微微尴尬的徐启陇,他说,何必让个小丫头犯险。
原来他一早就知道。
可他仍然愿意给我几分关怀体贴。
我知道,我心动了。
徐启陇本想让我去伺候大总统。
以色伺人,凭着这张相像的脸,总能弄套取些情报。
孔德仪不愿,他只让我去送信。
我曾被徐启陇派去送过信,□□的人认识我。
而南京提前来监视孔、徐二人的人,没见过我。
事变前一日,我本不该出现在孔宅。
可此去不知何日再见,我像疯了一样,我想让孔德仪知道我的心思。
不求回应。
我算过,如果我放下信笺就走,不会耽误什么时间。
可我看见了许玉儿。
我控制不住自己。
终究是我误了事情。
虽然许玉儿通知了□□,但他们多疑。
验证一番,终是耽误了时间。
后来,我看见孔德仪被绑在大堂之上。
我知道,徐启陇到底出卖了孔德仪。
他从来都是那样的人,为了保全自己,不择手段。
我冲了出去,我看见大总统的目光闪了闪。
终究还是走上了徐启陇当初安排的那条老路。
孔德仪救不了我,我却要救他。
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心甘情愿。
后来,我跟大总统回了南京。
条件是,给孔德仪自由,换我来代替他。
孔家需脸面,大总统需要交代。
况且,孔三少爷向来来往不定,没几人见过。
仰仗这张相似的脸和孔家的势力,我成功了。
我何尝不知道,就算孔德仪离开,大总统也不会让他活太久,可他还有心愿没有完成。
我成全他。
听闻孔德仪带兵杀了东北和华北交界的一个连的日本兵,战斗最后,以身殉国。
那日我乘专机降落南京,总统亲自迎接。
至此,这世上便再无孔三少爷,只有颇受宠爱的孔三小姐。
从此,我便以你的样子在这世上活着。
可他们都不知道的是,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什么乞儿。
我父母是共产党,皆在东北战死。
徐启陇以为拿捏住了我,却不知,我一直在演戏。
而他想要控制的孔三小姐的身份,为我拿到情报提供了许多便利。
解放后,我没有回大陆,利益牵扯太多,我回不去。
况且,我在等一个人。
那是我能为孔德仪做的最后一点事情,
他护着的那个姑娘,需要知道他的心意。
可我还是有私心,只说让她回去看看。
当年孔德仪留下的东西,我都留在了西京,
有缘,会见到的。
人生一世,假假真真,谁又知晓?
这世上,人心本来就是最复杂的东西。
人生多有生不由己,步步为营,谁知又是不是真的心意?
谁知都是假恩情?
我累了,该休息了,故事就讲到这里吧。
——1955
写于伦敦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