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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番外·爱(1) ...

  •   记事开始,森茉莉见到父亲的时间总是比较多。衣柜都塞不下的精致洋装,各式各样的首饰,一个女孩子能享受到的来自家庭的宠爱,她全都拥有。

      唯一让人苦恼的是,母亲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好,因此,她见到母亲的机会也并不算多。

      关系不好是森茉莉自己的判断,实际上父母从来没有吵过架,或者应该说不愿意吵架。

      听起来很和谐吧?实际上这样才更可怕。

      差点又忘记了,他们并不是夫妻。

      “我并没有和你的母亲结婚。”父亲说。

      “我是你唯一的孩子,这点都不愿意骗我吗?”森茉莉压下心中的不满,抱怨道,“我是因爱而生的孩子吗?”

      父亲不假思索就给出答案:“与其说是因爱而生,不如说是先下手为强。没有百分百把握得到的东西,就要用非常规的手段。茉莉是个聪明的孩子,完全可以明白爸爸为什么这么说吧。”

      森茉莉的任性此刻占据上风,说出了荒唐的话:“百分百吗?要你和母亲结婚呢,这种事做得到吗?”

      她从父亲的眼中捕捉到一丝漠然,像冬日里浇在头顶的冰水,她的想法在对方看来幼稚可笑,不计后果。

      父亲收起眼底的情绪,蹲下来和她平视:“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好过分,啊——我知道,你们吵架了。”

      “没有。”

      “那又是为什么?”

      “婚姻关系对两个人没有任何好处。”

      “…撒谎。这样的话我就不是因爱而生的孩子。”森茉莉低下头,肩头颤动,一副要哭的样子。

      “你很在意吗?”森鸥外知道这孩子绝对是装的,眼泪拿来骗中堂真里很好使,到他这里没有用。这点正是他教会森茉莉的。

      “当然,人渣…过分!最讨厌了。”

      森鸥外看她夺门而出,没有阻拦她的意思。

      这个孩子,实在是很任性啊。

      同样的问题,母亲给森茉莉的答案就截然不同。

      “结婚?我向你父亲求婚过,如果那算的话。马上就被拒绝了,作为回礼,后来我也拒绝了他。”母亲说得很轻松,期间不停抚摸她的长发,脸上没有半点怅然和悲伤。

      “这样啊,”森茉莉笑,“那很帅气。”

      “爱我更多一点,还是爱父亲更多一点?”抛出了这样的选择题。森茉莉理所当然地想,当然是自己。

      “没有第三种选择?”

      “?”

      母亲握住她的手,耐心解释道:“茉莉,爱自己的人,才有资格去爱别人。”

      究竟爱不爱她呢,毫无疑问,中堂真里非常爱她,却总是让她觉得缺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真想知道答案。

      *

      “父亲,”森茉莉推开门很轻易就发现了目标,“我想见母亲。”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试探森鸥外。

      森鸥外对他这个女儿还算宠爱,从不吝啬笑容,他示意森茉莉走近些,借着光把她的表情看得更清楚。

      “茉莉,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森茉莉露出颇具恶意的微笑:“我只是想找个理由而已,您不觉得寂寞吗?”

      “我不记得你有这么多空闲时间去做无关紧要的事。”森鸥外的语气过于平稳,以至于森茉莉还有些没底。挑战父亲的权威,让她内心的黑暗因子因为刺激而颤抖。这是世界上最期待她出生,也最想让她死的人。

      “我以前就在想一个问题,父亲,你其实根本不喜欢我吧。你也只是装出喜欢森茉莉这个孩子的样子,实际上——”

      “实际上大人不会喜欢过于聪明的孩子。说吧,今天又想要什么?”森鸥外用后半句话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森茉莉咧起嘴角,绕到后面的桌子前把抽屉打开,果然还留着呢。相框里珍藏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中堂真里的部分被人剪掉了,是森茉莉手工课的产物。

      她扬起相框问森鸥外:“父亲,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为什么还留着,我一生都不会把母亲的照片填补上去哦。因为那是我的东西。”

      只能说果然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招人喜欢的地方有很多,让他讨厌的和自己相像的地方更多。

      这是他们三个人为数不多的合照,中堂真里不喜欢拍照,出国前特意把所有照片一并销毁,只剩下有森茉莉出镜的照片。

      谈及原因,居然是因为觉得不吉利。

      “毕竟这孩子还小,随便烧掉她的照片可不好,我希望这孩子可以平平安安长大,”中堂真里解释,“我烧掉自己的照片…嗯,里面一大半有森医生,他不会介意的。”

      “父亲,我是诱饵,对吧?”森茉莉突然睁大眼睛,疾步走到森鸥外面前。对方垂眸对上了她的目光,她分明看到了那化不尽的浓稠里的黑暗,映出一张几欲疯狂的脸。

      “很可惜,你是不合格的。”

      “真是非常无情啊,我总会自己找到答案的。”

      森鸥外一直注意到这个孩子的变化,她朝着堪称偏执的方向发展,也不失为坏事。

      这样的人难以驾驭,但如果能利用,会是非常柔软的盾牌,抵挡名为中堂真里的剑。

      他对这个孩子的情感向来复杂,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孩子都是他的工具。

      为什么留下她,是因为她让中堂真里露出笑容。为什么亲自养育她,是因为中堂真里无法割舍她。

      只要有这个筹码在,中堂真里哪怕头破血流,对他只剩下恨意,也会回来。

      世界上牵绊中堂真里的最后一根丝线,要牢牢握在掌心。避免她终有一日孤独而死。

      但毫无疑问,他又确实是爱这个孩子的。

      第一次听这孩子口齿不清喊他“爸爸”,森鸥外脸上的表情是僵硬的。

      不需要对工具产生不必要的感情,再说,这孩子根本算不上他的亲生孩子。

      中堂真里的表情比他还要诡异。

      “你们两个人这是什么表情?这只是个小婴儿哦,”爱丽丝伸出手,森茉莉咿咿呀呀笑着,握住她的手指,爱丽丝眨了眨眼也不知所措,“是…要和我玩吗?”

      “爱丽丝酱,茉莉很喜欢你呢——”森鸥外做出惊喜的表情。

      爱丽丝早就注意到这两个一点也不坦率的人,她昂着头装出勉为其难说的模样:“我现在是可以和她玩一会,以后这种事我不会再替你们做了哦。”

      “…辛苦了。”中堂真里并没有因此放松,自顾自走到隔壁间。过了不久,森鸥外也来到她身边。

      “没有想到你会是这个反应,”中堂真里说,“我还以为你会装作很高兴。”

      “真里,你的表情又想告诉我什么?”

      “你根本不喜欢她,归根到底,我们只是为了满足私欲,才决定留下她。”中堂真里木着脸说完。

      “所以呢?放任这个孩子自生自灭?我当然没关系,决定权在你手上。”森鸥外轻巧地把问题再次抛给中堂真里。无非是要告诉她,这是你做的决定,你一生都要为此负责。

      要为此赔上接下来所剩不多的时间吗?她当初亲自把孩子抱回来,没有放任她消失在培养箱中,就决定了接下来的道路。

      “我的想法你不会认同,所以说出来也没有意义,”中堂真里深知从她决定回来的那天开始,她就深陷漩涡,一生不能再起。她冷静地和森鸥外商量,“把她留在□□,如你所愿。”

      “这样的话,茉莉会更喜欢我呢,你不会嫉妒么?”森鸥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

      “嫉妒?说到这个,如果我和别人做/爱,你会嫉妒吗?”中堂真里终于找到回击点,哪怕对方会嘲笑她、会置之不理,她都想恶心一下对方。

      所谓别人是谁呢,可能是路人ABCD。中堂真里连开玩笑都不愿意带上初恋福泽的名字,可见心中有个角落妥帖地收藏对方的姓名。这比直接指名道姓还要伤人心。

      “这种事啊,只能从你身上讨回来。你要是想听,我可以说——我嫉妒。可惜听起来并不真诚。”

      “不必,实在是无福消受。”中堂真里果断摇头。

      “呵呵。”

      ……

      “…我有时候会想,爱为什么会绊住一个人。”

      “过去三年,你还没有明白这个道理吗?”森鸥外问她。

      “就是因为明白,才不理解。”原来真会有她这种可怜虫。

      放任中堂真里在外三年,不如说是他对这个人最后的慈悲。

      “真里下个月会离开。我会去送她。”福泽谕吉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显然也知道他会对中堂真里出手,这句话语气平淡,却颇有几分警告的味道。

      森鸥外早知此事,也早就猜到福泽谕吉会对他发出类似于警告的话。从福泽谕吉的角度来看,他可以理解。他只希望真里过得称心如意,至于是否在一起,显然不是他考虑的首要问题。

      但对森鸥外而言,荒唐又可笑。如果不能把中堂真里牢牢抓在掌心,这段感情究竟有何意义。

      “福泽阁下对她没有任何占有的欲/望。于我而言,这根本算不上喜欢。”

      “你轻率地认为所有人都和你相同吗?”福泽谕吉给出回击。

      “人有了欲/望,才配存活下去。”

      他的言语不免让福泽谕吉皱起眉头。

      “差点忘了,你并不了解真里的这一面。作为女人,她没有过多的魅力,对我而言也只是勉强达标而已。”森鸥外故意用讽刺的话语来刺激对方。他和中堂真里同床共枕多年,算得上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炮友也有炮友的基本准则。

      “如果你找到了更加合拍的人,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中堂真里说。

      “当然,我想这场交换应该更加公平。”森鸥外提出要求。

      中堂真里同意:“我们彼此都要遵守。”

      等他完全可以掌控中堂真里时,就是他结束这段关系的时候。

      结果先被甩了。

      但是中堂真里总会回到他身边,这是毋庸置疑的。

      人心是难以掌控的,过去他曾经不断否定中堂真里的感情,认为她以命搏爱的行为可笑。但现在他必须承认他确确实实对中堂真里抱有感情。

      人的姿态摆久了,就很难用另一种方式回应她。

      为了防止这种不受掌控的事继续发生,加之中堂真里最后的价值也被榨干,他想到让她去送死这个完美的解决方法。

      他从头到尾没有提供半点帮助,在得到鹰覆灭后的消息,才开始考虑是否要替中堂真里收尸。

      收尸啊……

      “林太郎,这是真里留下的。”爱丽丝手中的那串耳坠黯淡无光,象征着中堂真里的生命如冬日凋敝的残花。

      本能会驱使人去做自己本不应该做的事。

      中堂真里必死无疑,就算她侥幸不死,救回来的也只不过是行尸走肉。是他亲手打碎她所有求生的幻想,他再去已经没有意义。

      那么,加上福泽谕吉呢?

      虽然不大让人高兴,但也不得不承认,福泽谕吉在中堂真里心中的分量很重。

      于是,昔日三人又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只是这次中堂真里狼狈无比。

      在见到那个人濒死的模样后,他才真切地感受到所谓情感为何会牵绊住她的一生。

      真是自作自受的女人,反复无常的心如此说道。他拥抱对方的手却难得温柔,托住对方的后颈,看她强行抑制住的泪水,一瞬间,从未思考过的问题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长达数十年的布局,不就是为了等待今天吗?与中堂真里结识,邀请她进入□□,与她保持肉/体关系,每一笔帐,他都为中堂真里算清楚。对方的死亡当然也在他的预估范围内,这样拼了命用异能,对身体的耗损极大,注定不会长命。

      他没有构想过对方死后的世界。大概和现在没什么不同,所有的事按部就班,人缘差如中堂真里,还会需要他来收尸。

      然后,日复一日。

      居然因为这种事打乱计划,实在是超出预料。

      中堂真里昏迷了大半个月,醒来的几天也是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等到可以正常和人交流时,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森鸥外得到消息,难得放下手头的事赶来。他站在病房门口时就看到中堂真里用插满数根输液管的手支着起身,因为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的原因,没有注意到他。

      “真是睡了很久啊。”

      森鸥外以这句话作为开头,想知道醒来后的中堂真里会如何回应。

      “嗯。”中堂真里脸色惨白,眼睛望向窗外,敷衍回答。

      沉默的氛围笼罩着整个病房,只有精密仪器运作的滴答声。

      两人间的关系不管多差,总还是有话说的。就算是让中堂真里去送死的前夜,她还能心无旁骛吻对方。

      但给将死之人以求生欲,强行将她拉回人间,超出他们的关系范畴。

      森鸥外已经替她做好有关于今后的决定:“以后就作为底层员工,执行适合你的任务。”

      “不能拒绝?”她胸腔颤动,笑得整个人都在发痛。

      “从你走上这条路开始,就应该知道没有回头的机会。”

      中堂真里不能轻易退出组织,否则她的仇人可是要追杀她到天涯海角。

      她轻轻应声,终于愿意正眼看对方:“森医生,我没有回头,你呢?”

      “真里,我不是说过了么,”森鸥外说,“你会和我一起死。”

      “把下属放在最合适的位置上,发挥最大价值。如果组织不再需要,就要毫不犹豫抛弃。你对中原干部说过的话,我没有忘记。”中堂真里说。

      “真里,既然想要答案,坦率地说出来,也许我会回答你。”

      中堂真里露出自嘲的笑容:“是吗?最后问一次吧,你为什么要回过头救我?”

      “我并不后悔做出先前的决定,也并不后悔救你。实在要说…你的死会让我非常寂寞。”他注视着中堂真里。

      “只是寂寞而已,”中堂真里对他不抱希望,“我不会和你一起死,永远不会有那天。”

      森鸥外点头:“拭目以待,”他眯眼睛问中堂真里,“你认为我不会杀死你?”

      “相反,你一定很想我死,”中堂真里揽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的存在对你已经没有太大用处。”

      “不用担心,毕竟也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我会亲自动手。”森鸥外闻到她身上消毒水的味道,他对这种味道早就习以为常。

      “真遗憾啊,你是我的首领,我永远不会对你下手。”她贴着森鸥外的脸颊,情人间的动作却带着溺毙人的杀意。

      “永远不会。”

      出院后的中堂真里丧了几天,又恢复原本的模样。

      但她不再愿意和森鸥外分享生活中的点滴,有时沉默,有时又像过去那样和他开玩笑。

      无法掌控,这可不是件好事。

      “开始写报告吧,”森鸥外提议,“把任务过程记录下来。”

      “是不是还要开始上学?”中堂真里开玩笑地问他,也意外地没有再和他争执下去,“好。”

      任务报告这种东西,他看得并不多,大多数情况下听部下的口述。唯独对中堂真里交上来的报告,看得较为认真。

      没能彻底杀死中堂真里是他的失误,这个失误将会延续。

      之前所做的挽留,到底有多少真情实感,连他自己都难以估量。

      中堂真里的天平总是偏向福泽谕吉,只要利用这份感情,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她重新封闭的心破开口子。但她因为害怕重蹈覆辙,选择离开。

      她就是这样的矛盾体,一面果断赴死,一面犹豫不绝。

      森鸥外给她三年时间在海外据点搜集情报,是逃避,是安抚。

      三年足够一个成熟的猎人收回放出的线,让猎物心甘情愿回来。

      鹰的“造神”计划,他早有听闻,且一直跟进。

      鹰的技术人员提取中堂真里残留在岛上的细胞,多年来不断搜集中堂真里的信息资料,只为了做出和中堂真里一样的试验品。

      得知对方疯狂的举动后,他心中反而有股难以言喻的快感。

      这个孩子的父体…只能是他。

      他和中堂真里注定不会有真正属于他们两人共同的东西,不是像横滨这座城市那样足以让他们献上一切的存在,而是另外的延续。

      或者说,他的工具。

      中堂真里不会拒绝这样一个孩子。

      这个筹码,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

      如果可以成功,就不必启用备选方案。

      回忆至此,认定自己掌握全局的森鸥外很满意。

      福泽谕吉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但他极力压制着:“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确实,真里没有多么重要,我也说过没有她我也不会死。这都不是假话。但是既然她还活着,这段关系就会一直维持下去。”

      堪称扭曲而令人不解的爱让人发自内心感到悚然。

      “你究竟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福泽谕吉不明白他的执着,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是这样。

      “那种东西,已经被福泽阁下夺走了。”

      他微笑着,不带任何感情说出这句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番外·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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