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胭脂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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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你都知道……难不成与这次的任务有什么关联？”无念问道，他最近几乎成了小尤的跟班，不知不觉被她的推论一路牵着鼻子走。
“嗯，”小尤点点头，“当时听了她的话就有些在意，那样的表情，竟像是有前车之鉴才不敢放松，所以我去查了一下——是小产。”
“什么时候的事？”
“余氏刚进府半年的时候。”
无念皱眉：“得宠夫人小产失子可不是小事情，怎么一直没听到什么风声呢？”
“这事怪就怪在这里，”小尤苦笑着摇摇头，“余氏小产没几天，冷老爷就把家仆奴婢全部遣散，重新雇了一批人来，我寻到的这个人，对此事也是讳莫如深，被我百般‘威逼利诱’，才透露几句。也巧，他有亲戚之前在冷府做事，某次酒醉才说漏了嘴，酒醒后很是后悔，央告在场的人不要说出去。”
“遣散仆婢？这么做不引人怀疑也难了，到底为什么突然小产，牵扯甚大？”
小尤盯着无念 ，挑了挑眉道：“与巫蛊有关。”
无念一愣，接着赏了小尤一个白眼：你这个乌鸦嘴。
“歪打正着，说明我的直觉还是很可靠的嘛。”小尤嘿嘿一笑。
无念撇撇嘴：“那你觉得，是李氏用巫蛊害得余氏落胎？”
“这个还不能确定，巫蛊咒术可不是谁都会的。不过，李氏的确不简单，”小尤顿了顿，神色却不轻松，“究竟如何，应该很快就能知道。”
无念点点头：“那盒胭脂——”
“嗯，物归原主了，”小尤道，“我们静待其变吧。”
两人一时无话，无念看看小尤，有些好奇，又有些好笑，“你这表情是在担心谁？认识你这么久，难得见你这么温柔的一面。”
“是么……”小尤摇摇头，慢慢收敛了笑意，“大概对于渡魂者而言，温柔本就无用罢。”
她一直记得，那天傍晚冷二夫人说话时的神情。她用目光轻轻缓缓扫着小尤的脸庞，小尤几乎看不穿她眼眸里那些意味深长的忧愁。
她说：“你会帮我的对不对，尤公子？不——小尤姑娘？”
从刚才起，天就一直阴沉沉得让人烦闷，这会儿终于还是下起雨来。雨点穿云破土，越落越密，下了好久也丝毫未见趋弱之势。
小尤站在伞下，看着漫天雨幕中慌忙寻处避雨的行人，心里也沉沉的。
这才想起刚才忘了问无念，他说的渡魂者到底什么时候来，也不知是个怎样的人物，是男是女……小尤笑着摇摇头，实在是没怎么见过同行，好奇心免不了。
正如李氏所说，渡魂者也曾是活生生的人，不过他们的体质却与常人不同，所以死后才会成为渡魂者——具体说来，人之魂魄是以灵子的形式存在，“魂飞魄散”是指灵子的消散；每个人的灵子都有独一无二的纹印，上面记录着一个人的所有特征和记忆，灵子的密度也有大有小，密度大的灵力强，反之则弱，这和一个人本身的身体强弱并没有什么关系。
通常，在成千上万个人里，会有那么一两个灵力极强的，死后便不会直接去投胎，而是成为渡魂者留在阳间引渡亡魂，待三年后重新转世，做渡魂者时积下的功德便当做报偿，保佑来世大富大贵，喜乐无尤。
不过，在成为渡魂者前，他们已经了断前尘，又因不能以原来面貌示人，以免遇到旧识节外生枝，所以都会被事先洗去灵子上的记忆纹印，换了面貌，才以渡魂者身份重回人间，也就只有性情智慧不会改变，仍旧随着原主。
小尤又想起李氏问她的话，心中微涩，她又何尝没有好奇过，自己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只不过，那也都是“生前”了。
四月，沿江一带的雨水逐渐充沛起来，街市上仍然繁华一片，人们一如往常地忙于生计，看似清苦平淡的日子过得倒也有滋有味，对于他们而言，富贵人家的一桩奇案、一件轶闻，落入耳中不过换来几声闲言碎语、唏嘘感叹，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话柄。再过个几年，几十年，天大的轶闻也会被淡忘，慢慢消散在经年的风雨中。
然而对那些深陷故事当中的人，又是如何呢？
入夜，雨势渐小。
街上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打更的身披蓑衣，在晚春料峭的夜里仍禁不住浑身哆嗦，颤巍巍的报更声被夜风拖出老长的余响。
冷宅在淅沥沥的夜雨中静静蛰伏着，曲折迂回的廊下闪着点点烛火，像暗中窥探的眼。夜深人静，似乎无人注意到西北角的院落里晃动的人影。
来人轻手轻脚地推开李氏的房门，掏出火镰点亮供桌上的青白釉莲花烛台，又掏出个碧绿的瓷瓶，往烛火里一滴，“嗞——”，火花矮了一截，随即恢复光亮，只那一下子，满屋满室都飘散起一股奇香。
过了一会儿，那人端起烛台，往房间角落探去：“夫人？”。
此人正是陆儿。
“我在这儿。”烛光移向床榻，李氏正斜靠着闭目养神，“东西送回去了么？”
“送回了，夫人放心。”陆儿答道，“只是那个渡魂者似乎不太好对付，夫人打算怎么做？”
李氏皱皱眉：“是有些麻烦。”
陆儿将烛台搁在一边，又走近些去瞧主子：“夫人可好些了？”
“不碍事。”李氏淡淡应了一句，将陆儿拉得近些，“倒是辛苦你，跟着我担惊受怕的。”此时，她脸上缠绕的阴戾气息稍稍化解，现出些许疼惜来。
“夫人哪里的话，婢子只是可怜夫人……夫人从小就没少吃苦，现在又糟了这样的罪……”陆儿眼眶一红，呜呜咽咽地低声哭起来。
这一人一鬼，面对面地哭丧，让人瞧着说不出的诡异。
李氏缓缓神，正待好言相劝，却突然抬起头来，眼神警惕地在屋内逡巡一圈。半晌，她倏尔一笑：“想不到你还带了个客人来，”话是对陆儿说，眼睛却盯着房间另一角，“既然来了，何不爽快些现身呢。”
陆儿惊得一跳，忙回头四处张望。
夜雨少歇，月色仿佛倏忽撕开暗云，盈盈地洒了一地，小尤笑着从藏身的屏风后面踱出来。
“你不必怪她，我本来就善追踪亡魂，要隐藏自己的气息也不是什么难事。”说着隔两人稍远，挑了张椅子坐下，倒是不慌不忙的样子，“不过冷夫人好厉害，招魂没多久就察觉到我，果然非同一般。”
李氏不说话，波澜不惊地盯着小尤。
“哦，你刚才说送回去的东西，是不是这个？”小尤从腰间暗袋里掏出一盒胭脂来。
陆儿看了一眼，差点背过气去。
“这胭脂余氏买了两盒，还将一盒赠给你，不过我在你房间找到的，不是你那一盒，而是被调换的余氏那盒，所以看上去用得多些。”小尤不紧不慢地说，“我那天进入房间之前看到的人影，应该就是放心不下一直监视我的陆儿吧。”
“不过依我猜，调换胭脂应该是陆儿怕我查到什么而擅作主张。你更谨慎，不会做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小尤继续说，“毕竟，那盒胭脂已经被你动了手脚。”
陆儿到底年纪小，半是惊慌半是歉疚地看向李氏，被李氏用眼神安抚下来。小尤起身缓缓走到窗前，凝视起那盆虞兰来。
“月下香，在中原又叫做虞兰、美人兰，白花蓝蕊，高雅矜贵，又因气味芳香独特，为富家夫人和闺阁女子所喜。不过这些年已很少见了，”小尤看了看俯首半跪在地上的陆儿，“因为它引自西南夷，是专用于巫蛊之事的不详之花，人们知道这个典故以后，嫌它晦气，加之边境近年来的严查，渐渐也就没人敢用了。”
李氏眯起眼睛，似乎对小尤所讲之事十分感兴趣。
“这香味，我在冷宅闻到过三次——一次在你房间里，就像现在这样；一次是在这盒胭脂里；最早的一次，是在余氏身上。”小尤笑笑，“你说这香味这么特殊，我能忘得了么？”
“所以我就知道，你已经用这香做了两件事：招魂和锁魂。”
李氏唇角的冷笑微微僵住，一身伪装仿若终于有了裂缝。
“月下香对灵子有极好的保护作用，你让陆儿夜晚点香——也就是将这花的提取液滴入烛火，好减缓你魂魄的消散速度，等到白天再以打扫为名，用檀香遮掩气味，神不知鬼不觉。”
“不过，另一个可就凶险多了，凶险到——让你搭上了一条性命。”
小尤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转头面对着李氏，问：“果然是因为当年的事么？”
李氏僵住的面容重新浮现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来，她抬起眼眸，本已死寂的眼波在月光下光彩流转。小尤心下一动，莫名想到这双眼睛的主人年轻时也必然是风华绝代的。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聪明许多。”
小尤还未及反应，已感到一股异常的气流夹杂着十分冷厉的杀气直奔自己胸口，李氏不知何时已至近身，袖口的寒光若隐若现。小尤暗呼不好，想后退却已经来不及，眼见那寒光离胸口只不到寸许。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胭脂劫·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