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女》文禾乔

16、改变

　　许是今夜的梅子酒太醇厚，醉了心肠。面对这个认识不深的人，她也卸下了长久以来的伪装。
　　“今日，云妩说我心机深沉，低贱卑鄙。是啊，她说的没错，我出身青楼，手段阴狠。可笑我还觉得自己可以干净了，其实还是个低贱的奴才。”装了太久的人，会累。如同此刻的云怜，两行清泪缓缓落下。冷寂月光下，她只不过是个娇弱的少女。
　　云榕从未见过这样的云怜。初见时，她是满脸算计的阿宝。再见时，是藏在她温柔面孔后面的心机云怜。即使当了几次夜半酒友，也是处处当心，一切不露痕迹。原把她当做闲时玩物，此刻看到了她的伤心，心里却有了一丝难过。
　　“这世上的高贵低贱，都是胜利者书写。只有你足够强大，才能真正护住所爱之人。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那个云妩那么恨你，却不敢像过去欺负你的人那样欺负你？不过是因为，她以为，你的背后有教主。”见过她的脆弱，便忍不住宽慰这个迷茫的少女。
　　聪慧如云怜，自然领悟了其中的意思，“谢谢你，木谷。你是第一个这样对我说的人，以后，我们算是朋友了吧。”她擦了擦眼泪，绽放了一个真挚的笑容。
　　一句话问的云榕一瞬间失了神，很快又恢复了过来。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那你不许再像以前那样了啊。朋友在一起，就要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还有，今晚陪我喝个痛快。”
　　“好。”她珍重地答应。
　　月光下，两个人一杯一杯地喝着酒。云怜早已喝红了脸，傻乎乎地笑着，不停地讲着以前的趣事。云榕也不甘示弱，给云怜讲了许多出门在外的趣事。西北的风沙，江南的烟雨，混着京城里豆腐西施的娇俏，才子佳人的风流。
　　梅子酒空，人月皆醉。云榕饮尽最后一口美酒，与佳人告辞。
　　衣袂飘飘，凌空而去。
　　晕乎乎的云怜，眨着水灵灵的眼睛，呆呆地望着，飞去的身影。

　　次日清早，一向勤勉的云怜难得睡了个懒觉。胀痛的脑袋，提醒着她，昨晚的一切。幸而今日的课程清闲，也不碍事。
　　而云榕那边就不好了。身为教主，即使现在还是由自己的母亲主管，但还是要忙着许多事。还未接触昨日醉酒带来的后遗症，就被安排去了南省，处理教里的事物。这匆匆一去，便是两个月。

　　两月后。

　　突然没了木谷消息的云怜，虽心里明白他是教主的手下，肯定公务繁忙，但心里还是掩不住淡淡的失落。日日勤学苦练，除了去看望弟弟，便是一个人望月发呆，打发着时光。
　　而忙碌了许久的云榕，正在归岛的船上。望着逐渐接近的湖心岛，他不由捏紧了手里的锦囊。一回到岛上，拼命地处理公务，引得不明所以的母亲一顿夸赞。

　　是夜。
　　还是熟悉的院子，桌前坐着一个粉衣少女。云榕偷偷来到了她身后，忍不住想要吓她。谁知刚准备动手，少女轻声呼唤：“你来的真是时候，我刚开了坛桃花酿。”
　　见被发现，他只能无奈地坐了前去，“你还是这么机警。”
　　云怜一脸冷漠，“哼，除了你，谁会这个时候来找我？这么久不来，一来肯定没好事。”
　　云榕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坏笑：“哟，这是不高兴了啊？怎么，想哥哥我了？”
　　明知是调笑，云怜还是忍不住红了耳朵，“你再胡说，以后别来喝酒了。”
　　他立马求饶，“哎呦，我错了，小丫头。我不是突然跟着教主出去了吗？你看，我一回来就找你来了，还给你带了个小玩意。”一支粉玉蝴蝶簪子出现在她面前。云榕原以为她会高兴，却不想，只是拿着簪子静默不语。再一看，已泪眼朦胧。
　　“这是送我的么？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我东西呢。真好看。”她哽咽道。
　　“吓我一跳，以为你不喜欢呢。不就是个礼物么，等你生辰，我再送你。”心里忍不住高兴，那个店里的小二果然没诓骗他，小姑娘都喜欢这种漂亮的首饰。
　　“我，没有生辰呢。不过，还是谢谢你。”言语中泛着酸涩。而这气息，被云榕敏锐地捕捉到了。
　　“来来来，许久没见，好好喝个酒。”一个打岔，两人又喝了起来。

　　第二日，云怜忍不住戴上了那支簪子，盘了个髻。果然，云台众人都纷纷围着她夸赞。连寡言少语的云意也说道：“这只簪子做工不错。”
　　这众星捧月的样子，惹得云妩红了眼，嘀咕着：“不就是根破簪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人人都知她的德行，无人理会。

　　水玉亭内，云女们正在夫子的指导下，学着画。不死心的云妩心里又开始作妖。她故意挑了云怜边上的桌子，以便作恶。正当云怜即将画完之时，她拿着个沾满墨汁的笔就洒了过去。早有防备的云怜立刻侧身挡了下来。众人诧异之际，云妩假装惊恐靠了过去，却一个假摔，拉倒了云怜。只听咔嚓一声，那支簪子便碎成了两半。
　　轻轻捧起摔坏的簪子，云怜只觉得一阵伤心。听着云妩假意的道歉，她双目冰冷，抬手就是一巴掌。谁也没想到，平日温柔的云怜会大人。所以说，真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身边的人虽然吃惊，也因不满云妩已久，乐得看戏。身娇体弱的云妩何曾受过这种屈辱，立刻跳了起来要还手。却被云雀等人拦了下来。
　　云怜语气含霜，“忍你很久了，非要来惹我。这一巴掌，是提醒你。在云台，没人惯着你。你仗着你娘，我身后还有教主呢。”
　　这霸气的样子，很快传到了云榕的耳朵里。他忍不住偷偷笑着，心想“这丫头，居然拿我当挡箭牌了。不过，这感觉也不错。”

　　某日夜里，云怜一脸不高兴地看着眼前的木谷，“大木头，不是说了，这几天没酒吗？你怎么又来了。”
　　云榕笑道：“怎么？没酒就不能来找你了？”
　　云怜没好气道：“菜也没有。心情不好，别烦我。”
　　“行，那你怎么才开心？”
　　眼睛一转，她突然笑了，“你不是轻功了得，来去自如吗？你今晚带我也飞一飞，说不定我就高兴了。”其实云怜心里，早就有了这个想法了，今天正好顺势提了出来。云榕为了逗她开心，也就勉强答应。
　　夜色里，云榕背着云怜，去了自己来时的路。从院子里，直接去了后山。云怜害怕，紧紧锁住云榕的脖子，偷偷往外看去，只看见无尽的夜色，零星的灯火。心下感叹，真美。
　　却没看到，身下的云榕，感受着温热的呼吸，早已红了耳根。他已十六岁，早已懂得男女之事。心里忍不住骂自己，什么美艳女子没见到过，怎么背着这个黄毛丫头就心慌了。幸而夜色很深，遮住了他的异色。
　　那夜之后，云榕的心里，有些东西，又悄悄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