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之镜》团了个雪

12、西海抢亲

　　寸心望着扶起自己的杨戬，愣了一瞬，转眼将父兄错愕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一凛，顿时意识眼下处境，压着怒意道：“我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吗？”

　　杨戬不答。目光移到寸心脸上，眼眸黯淡而深沉，伸手欲抚上她的脸，却被她下意识地一避，触及她疑惑带怒的眼神，杨戬一怔，回过神来，手顺势将寸心扶好，朝上座龙后行了一礼：“拜见龙后殿下，”对摩昂敖玉微微颔首，“见过大太子，三太子。”

　　摩昂面带怒容，敖玉迅速反应过来，脸上登时大怒：“杨戬，你简直大胆，快放开我妹妹！”

　　杨戬的手仍扶在寸心的肩胛处，寸心本来没察觉，听敖玉这么一吼急忙要挣脱，却被杨戬用力一扣，顺势将她往怀中一带，作出拥抱之状。寸心脸上一红，却不是因为羞涩，抬头怒瞪杨戬，低声咬牙道：“快放开我！”杨戬却恍若未闻，一手握着三尖两刃戟，一手拥着寸心，从容一笑：“龙王陛下请见谅，小婿今日登门是为提亲而来，杨戬心中倾慕三公主，愿意此生为诺，请陛下将三公主许配于杨戬。”

　　“放肆！竟敢自称西海女婿！”饶是龙后也勃然大怒。本就对勾走女儿一颗心的杨戬恨得出血，现在见他还如此大言不惭、倨傲无礼，更是两眼冒火，先前的伤心悲痛全数化为了滔天怒火，“来人，把这个大胆狂徒给我拿下！”

　　殿中带甲侍卫得令，整齐地诺了一声，纷纷拔剑冲向杨戬，黑甲扑面，挥刃而刺。刀光剑影间，流云纹射出一道冷凝银光，气浪如狂澜沧海呼啸奔出，黑甲佩剑侍卫顷刻弹飞出去，兵刃落地，铠甲崩裂，一片狼藉，连带着整个水晶宫都震了一震。摩昂敖玉被震退数步，稳住了步法，彼此对视一眼，皆是微微变色。龙后立足不稳，倒坐在身旁的龙座之上。

　　寸心见状大吃一惊，又怒又急：“杨戬，你在干什么？”眼下的情形十分不妥，虽然龙王同不同意她嫁给杨戬归根结底都对大局没什么影响，但是寸心出于私心，终归是希望减缓一些龙王龙后对这件婚事的反对力度，这样他们也不至于太伤心难过。正是打着这个算盘，寸心才苦心周旋许久，现在杨戬冷不丁冒出来，直接旗帜鲜明地站在龙王的对立面，将两方的矛盾更加激化，火上浇油，父王一定是气上加气，寸心的计划彻底泡汤了。

　　更何况，杨戬怎么不按规矩来办事？明明他应该等够半个月再到她的寝宫抢走她，怎么这么快就冒出来了？寸心心中惊疑不定，杨戬不是说好十世镜中不可随意变动命格么，现在他前所未有地直接站在父王面前，会使事态崩坏到什么后果，会不会一切因此而一发不可收拾？寸心脑中一边迅速思考补救措施力挽狂澜，一边试图用力推开杨戬杨戬，“水晶殿之上，不得对父王无礼。”他却不为所动。

　　龙王扶住了龙后，看向杨戬的脸上似是雷霆云海翻腾，目光冷似冰渊森森寒气，“你就是——杨戬？”杨戬眉峰如山，眼眸如星，气泽充盈如雪山之云，闻言颔首为礼：“正是。”

　　“你一早就到了？”龙王目光紧逼。

　　“正是。”杨戬波澜不惊。寸心却一惊，他居然早就到了？

　　“那我们刚才所言，你也听到了。”龙王语气淡漠，气势却分毫不减，“你与玉帝不共戴天，我不可能将寸心嫁给你。”

　　“杨戬无意夺权篡位，玉帝还是玉帝”杨戬平淡道，“所以杨戬还要与他同处一片苍穹之下，龙王不必多虑。”寸心想不到他会如此回答，这直接犀利又犯上不敬的话一出，摩昂敖闰的脸色不由得一凛，然而这语中的倨傲又让人咬牙切齿。

　　“是吗，”龙王微微眯眼，声冷如冰，“你身负戾气仇孽，是天地动乱之源，我龙族四海不可能跟你趟这趟浑水。而且，撇开这一切不说，我从未认为你是我女儿的良配。所以，无论为君还是为父，我都不会、也不愿将寸心许配给你！”

　　不知怎的，龙王的话让寸心不由自主地一个颤栗，心底泛起一种难言的奇异的感觉。杨戬有所察觉，拥了拥寸心，眉峰紧紧皱起，但还是温和了口气道：“龙王，杨戬虽身负仇孽，但此事非我所愿，亦非我可选择。但我对寸心是一片真心，若她嫁我为妻，我愿为她放下一切仇怨，从此再不问三界恩怨，逍遥青山，沧海桑梧。”微微一顿，杨戬肃然道，“杨戬以先父先母的名义起誓，必将一生呵护珍爱寸心，若违此誓，愿遭天谴。”

　　寸心心头一骇，万万想不到他会如此语出惊人，他竟然以他的父母起誓……众所皆知，杨戬就是因为父母之死才不惜宁遭烈火之痛，苦习法术，一朝功成反上天去，一怒起狂澜，几乎将天庭倾覆，使天地变色。没有人比寸心更了解他的那段过往，那段被痛苦和绝望覆盖的过往，他的父母在他心中是何等分量，而他如今，竟然用他们来发誓！寸心看向杨戬紧绷而严肃的脸，有一瞬间恍惚，她觉得他一定是疯了，为了一场可有可无的戏，竟然会发这样的誓。

　　龙王脸色微微一震，似是也想不到杨戬会说出这样的话。龙后惊愕不已，摩昂敖玉面面相觑。大殿一瞬间沉寂下来，杨戬出人意料地成功镇住了众人。

　　杨戬适时地转头望向存心，双眸闪着宝石般光芒，嘴边抿了一丝温柔的弧度，声音如云音泛天，“寸心，你可愿意嫁给我？”

　　仿佛星海涛声，一阵阵拍在心扉之上，一瞬间，寸心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

　　“好。”

　　这一声“好”刚落，杨戬的眼底便倒映了漫天银河，流流光华晶莹璀璨，光彩夺目。他的神情竟有些欢喜，唇边弯起一丝浅笑。

　　寸心似是没看到他脸上神情，敛眸淡淡一笑。

　　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不可否认，方才杨戬的铿锵誓言确实在她心中激起狂澜，心在那一刹那猛烈地颤动，竟有种地动山摇之势。她太了解他了，以杨戬的性格，若非出于真心，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比杀了他还难。倏忽对上他隐含的温柔笑意，寸心心里颤动得更厉害，似乎天地在那一瞬间失色。

　　但也是那一瞬间的失神，面对他如同镜花水月的笑，寸心蓦然惊醒——他曾经也说过响彻三界的月光誓言。心中一滞，寸心清楚地反应过来，如今的杨戬早已不是当初灌江口的杨戬——司法天神天庭五百年的步步为营，老谋深算，他已经是可以为了达到目的做任何事，说任何话。就如同他说他并不喜欢嫦娥，但照样可以让月光之言传遍三界。

　　一时间，寸心心中有种难言的酸涩，如今龙宫水殿，万丈海波不见日月，但是这般山盟海誓，不过是又一场戏罢了。

　　寸心自嘲一笑，事到如今，竟然还会为他说的话轻易乱了分寸。寸心按下翻滚心潮，平复思绪，将注意力重新投向眼下的情势上时，心中蓦然一沉。如今杨戬当殿求亲，自己还答应了，这般大胆放肆的行为，已经让父兄的怒火已经到达临界点，大殿上乌云滚滚，杀气腾腾，风雨之势一触即发。

　　转眼看见敖玉面色铁青，寸心心道不好，正欲开口，却觉得一股凌厉之气迎面扑来，定睛一看，敖玉早已化出玉龙剑，飞身而出，向杨戬刺来，这般猛烈的攻势正体现着他此时的怒火。杨戬目光一沉，右手一挥，寸心身姿飘然而出，还未来及惊呼，已然稳稳落于殿中僻静之处。

　　玉龙剑刃寒光一闪，贯着精修的仙术法力，森寒剑气破空袭来，去势如电。杨戬侧身一让，手腕一翻，利落翻挑，三尖两刃戟格住剑势。敖玉剑峰一滞，剑招亦随之转变，手上一个利落的变化，劈开三尖两刃戟，笔直刺出。杨戬一个虚步旋身，后撤微仰，玉龙剑便从脸上险险晃而过，凌厉剑气震落鬓边碎发。杨戬顺势后撤数步，光影一转，将三尖两刃戟挽于身后，刃尖抵于水晶殿光华的地面之上，眉头微微皱起：“三太子，杨戬今日是来提亲的，不是来动手的。”

　　敖玉提剑平举，冷冷一笑，“今天只要有我在，你休想把我妹妹带走。听闻足下曾一人闯天宫，杀天将，痛砍玉帝九大金乌。敖玉不才，愿请赐教！”说罢，目光一厉，长剑如虹，聚起周身仙障气泽，如离弦之箭向杨戬袭去。

　　寸心看得心头一惊，来不及叫唤，便见杨戬举起三尖两刃戟迎风而上，“叮”地一声，火星四溅，泛着冷光的刃尖不偏不倚对上剑锋。杨戬飞扬的剑眉微微一轩，在敖玉疾风骤雨的攻势中，右手起势一托，凝聚浑厚仙力，三尖刃如旋风之箭脱靶而出。敖玉微微一惊，连忙回身撤步，举剑平挡，但三尖刃的来势如何迅猛，顷刻间一阵银光虹芒破空而来，敖玉凝起的仙障瞬间迸然裂开，身前只剩一把玉龙剑堪堪抵挡。“三哥！”寸心失声惊呼，说话间三尖刃气破长空，猛然撞击于玉龙剑刃之上，点到即止，迸出银星如芒，敖玉虎口发麻，下一瞬玉龙剑便震出，“铮”地一声刺入水殿盘龙柱之中。

　　敖玉被震得连退数步，胸膛真气如浪汹涌，足尖一点，堪堪站稳，便见一个身影利落腾跃而出，碧光一闪，摩昂腰间的玉笛早已化作一丈四尺的玉枪，摩昂冷冷目视杨戬，提枪而立，“二郎神果然名不虚传。只是阁下来我西海如入无人之境，更在大殿之上大言不惭，诱拐我西海公主，视礼法为无物，如此欺人太甚，莫非真当我西海无人了么？”

　　三尖刃挽于身后，杨戬英挺的面容清冷从容，“大太子见谅，杨戬今日闯龙宫，只为向龙王剖白真心，求娶寸心，正是秉承礼法之处。如有冒犯，情非得已，还请海涵。”

　　摩昂素来沉稳的脸紧绷如石，眼中有寒芒扫射而出，怒笑一声，“哼，好一个情非得已！那就恕本太子也情非得已，奉父王意旨，捉拿逆犯！”说罢，手起枪出，碧水寒玉枪裹着滔滔怒火，挟着破空之势向杨戬笔直刺去。碧水寒玉枪乃是西海万年寒玉汇入阴阳两股真气炼制而成，是世间稀有之物。三尖刃本是三首蛟所化，蛟龙对海底之物一向敏锐，此刻嗅到寒玉枪灵气，刀身早已蹭蹭暴涨，跃跃欲试。杨戬目光一凝，摩昂的修为法力原本要比敖玉高出许多，盛怒之下来势凶猛，但犹不失沉稳谨慎。纷杂乱影间，杨戬目光清冽，手掌握住戟身奋力一击，下一瞬，三尖刃与寒玉枪短兵相接，激烈地交戈碰撞在一起，你来我往，两方术法相碰，激起一圈绚烂的光芒，一股强大的气浪轰然而出，向四周席卷滚去。

　　水晶殿地面轰然震动，振聋发聩，龙宫水波一时千丈巨浪，怒卷狂澜。

　　殿中众人被震得东倒西歪，其他物什早狼狈散了一地。寸心被强大的气浪震得胸口一闷，脚步后退，脊背已贴上盘龙柱之上。眼花缭乱间，碧水寒玉枪呼啸往来，不留余地；三尖两刃戟一往无前，滴水不漏。夺步掠影间，杨戬衣袂翻飞从容不迫，三尖两刃戟遒劲蜿蜒，锋芒内敛，化开招招玉龙凌厉攻势。

　　他二人你来我往，看得寸心心惊肉跳，心中明白摩昂不是杨戬对手，杨戬下手虽有分寸，但激烈对战不同武学切磋点到为止，只怕杨戬一个不小心失手伤了摩昂，另一边见摩昂来势汹汹，招招不留情，又隐隐担心杨戬只顾避让反摩昂伤到。看着两人打得如火如荼，难舍难分，一颗心被紧紧揪起。

　　流云纹银光击破摩昂最后的仙障，碧水寒玉枪难抵三尖两刃戟磅礴之气，摩昂迫不得已后退避其锋芒。摩昂脸上犹挂着几分错愣，便见杨戬已撤离战圈，一片绚烂光芒间，杨戬借势凌空一翻，身姿稳稳落于寸心身前。腰间一紧，杨戬气息迫在鼻尖，寸心面上一愣，尚未反应过来，杨戬一个旋身将她紧紧拥住。杨戬声沉如水，对坐在御座上的龙王开口：“杨戬不愿再与西海动手，寸心是我今日一定要带走的，请龙王恕罪。”说罢不待任何人反应，揽着寸心化作两道银光飞遁而去。

　　银光倏忽一转，海岸边，梅山兄弟看着刚离开不到一个时辰的他们二爷与三公主从天而降。

　　寸心一落地，便摔开杨戬的手，从水晶殿见到他时一直压着的怒火终于找到了爆发口：“杨戬，你到底在干什么？！”杨戬眉眼轻抬，略过寸心的怒意，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寸心用力甩开，然而杨戬力气之大不容她推却，右手扣住她的手腕。寸心见他众目睽睽如此做派，不由气急，怒火中烧：“你别太过分了！”

　　梅山兄弟满头雾水，见状一惊，忙道：“二爷，是不是事情不太顺利？”

　　杨戬简短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灌江口再说。”又转向寸心，“再不走，你兄长就要追出来了，难道要看我再跟他们打一架？”寸心一怔，怒意一滞，杨戬不再多说，牵过她带在身旁，银光一闪，如流星划过天际。梅山兄弟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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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晶殿上，杨戬与寸心的骤然消失，让原本尚在怔忡的众人迅速回过神来。
　　方才还活生生立于殿上的杨戬乍然消失了，与他一同凭空消失的，还有西海三公主敖寸心。
　　摩昂回过神来，望着杨戬离开的方向，眉头紧紧皱起，面色复杂。敖玉燃起熊熊怒火，咬牙切齿，提起玉龙便要追将出去。

　　“罢了——”一直纵观整场交锋，未发一语的龙王突然开口，唤住敖玉，声音苍茫：“不用追了。”

　　“父王——”敖玉不可置信，“难道就这么让他把寸心带走了吗？”

　　“你们兄弟二人刚才这一场交锋，可是他的对手？”龙王低沉道。

　　摩昂面色沉默，嘴唇紧抿。敖玉一愣，愤愤出口：“就算不是他的对手，拼着我这一条命，也要把三妹救回来！”

　　“救得回来她的命，也救不回来她的心。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岂是人力所能翻转。”龙王溢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当所有怒火一瞬间卸下，徒留无尽苍凉与无奈，闭上双眼，“冤孽！”

　　“父王！”敖玉不可置信喊道。

　　龙王大手一挥，“不必说了。”微微睁眼，声音萧索：“你们兄弟，与我一同去一趟天庭罢。”

　　摩昂心中蓦地一沉，抬首望向龙王，却只见龙王高深莫测的脸，眼里不带一丝情绪。转过头，对上敖玉的视线，敖玉一瞬间撇过头去。龙宫水晶殿上，西海大太子一个恍惚，瞧见了三弟敖玉眼角划过的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