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入江风》芝路

21、房中妒火

　　两兄弟把吃饭的地点选在了附近一家拥有自助餐的酒店，也是赵野墨出差的经验之一，其实很多酒店的餐厅味道不错，价格也不算贵得离谱，如果不想去购物中心那些网红餐厅排队的话，去酒店是个不错的选择，倒是嘉铭和自己的表哥一起走进酒店的大堂，心情还是有点堂皇。
　　等到一盘冰镇小龙虾掂在手里，嘉铭不堂皇也不尴尬了，满心只有吃。吃完一半照例是继续吹捧表哥，他先前只知道表哥赚得不少，但吃穿用度似乎也就那样，开得沃尔沃是低配入门版，30万出头，自己如果一定要买，那找爸妈磨一磨估计也能成。所以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表哥的收入也就比自己翻个倍的样子，再多再多，六七十万也就到头了。
　　今天赵野墨说让他来自己家帮忙收拾一点东西，他才第一次知道表哥居然买了这么大的房子，他二姑家有没有卖老房自己爸妈一定是知道的，既然没动静，那就是没卖。表哥这房子的首付好算，按最低30%算，也是大几百万，二姑和二姑父肯定没这么多钱贴给他，那大部分就只是是他自己赚得了。

　　嘉铭一向有些好高骛远，表哥比自己一年多赚二十万他不会嫉妒，只觉得自己再过五年，也能混个差不多。但今天这套房子着实刺激到了他，他意识到如果只走表哥给铺好路，那将来一定做不到和他一样的程度。
　　如果他不另外想办法，那剩下的几十年，他都只能当个弟弟。年龄上的、心智上的和地位上、财力上，永远都比不过这个表哥。
　　战略上有新的构想，并不影响眼下嘉铭的战术。他今天的聊天主题，还是要继续夸奖表哥的装修。实话讲装修得是挺好看，即使有一些工业风的元素也并不显得粗糙，但那些薄薄的黄铜线条，还有地上摆着没挂起的几幅画，多少有一点女里女气。

　　“你真觉得好看啊？我不大懂，我本来还想搞得再暗一点呢，不过你二姑不让，”赵野墨认为表弟在审美上应该有些水准，现在夸家里装修约等于夸江颜，他听了比别人夸自己还高兴，“我朋友也不让。我前段时间忙啊，和设计师沟通基本都是朋友帮的忙，家里的整体风格和刚才拆得那一堆东西，都是他挑的。”
　　“这么上心又这么有品味，女朋友啊？”嘉铭眼中透出男孩们相互揶揄时才会有的狡黠目光，他现在要时时克制自己心里嫉妒的小火苗，所以暂时忽略了表哥家装修居然还要找设计师这个事实。
　　“不是女朋友啦，我要有女朋友你妈还能不告诉你么。以后也当不成女朋友，是我一个gay朋友，不是说gay的审美整体就不错吗。”赵野墨一直很骄傲自己有江颜这样的朋友，江颜是很好的，所以江颜的性向也是很好的，没什么不能说。

　　嘉铭的头离开了小龙虾，明显吃了一惊：“哥你居然有基佬朋友啊？不过基佬也不是说就一定懂这些，我们寝室以前也有过一个基佬，哈哈哈哈，跟我们这些整天被说没品味的直男也没什么区别。”
　　虽然听起来像是自嘲，但赵野墨还是听出嘉铭身为直男的优越感，他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优越的，反正这皮皮虾剥起来也麻烦，他耐着性子一边剥一边问：“没什么区别，那你们怎么知道他是gay呢？”

　　“他自己说的啊！”嘉铭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依然是大朵快颐边吃边答，“我们当时全寝室都没女朋友，不过他长得还行，所以就有女生跟他告白，啧啧。他平时挺没主意的，没想好，我们就都怂恿他和那个女生在一起。”
　　“他们谈了一个礼拜吧，我们就问他，进行到哪一步了，什么时候准备去开个房啊。结果他说分手了，说俩人聊天啊看电影啊，都挺正常，但那女的想拉他手的时候，他就很不乐意，特别别扭，不是不好意思的那种别扭，就是不想碰她。后来又要亲亲抱抱，就更不行了，说想吐，哈哈哈哈哈！”嘉铭像是回忆起了天大的笑话，嘴里的虾肉都乐得要掉出来。

　　“然后你们就知道他不喜欢女生啦？”
　　“是啊，大家总结讨论之后，就一致认为，他是传说中的——基佬！他也是傻，长这么大了自己都没发现。真是的，早发现了那就别跟人家谈啊，浪费。”
　　“后来呢？他后来谈男朋友吗？现在有男朋友吗？”赵野墨很不喜欢嘉铭这么去评价一对想恋爱的年轻人，更不喜欢他评价那个gay同学，不过这位同学又傻又帅，要是再高一点，前途无量啊。
　　“哪儿有后来啊，这样的人我们哪敢和他再一起住呢，大家都不跟多接触了，过了半个学期他就自己申请换宿舍了。要不然我们晚上也很担心啊，嘿嘿。”嘉铭看表哥剥虾的动作慢了下来，以为是他嫌麻烦，“表哥，皮皮虾有个更简单的吃法，我帮你剥。”

　　从前也听说过同性恋会受到一些歧视，在年纪更大的人群之中，这样的歧视甚至是主流，但真正听到这样的事从嘉铭嘴里说出来，赵野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聊下去。嘉铭这些想法显然是根深蒂固，要教育他，也不是自己的分内之事。
　　他有些难受，自己之前从来没问过，江颜是不是也遇到过这样的事？伊陆呢？他们受了委屈的时候，能找到理解自己的人吗？这难受是转瞬即逝的，因为赵野墨实在很难把这两个人跟什么不幸的经历联系在一起，他们看起来都是很美满的样子。如果自己能帮江颜介绍个男朋友，就更美满了。
　　“你可别随便小瞧人，很多上学的时候看着不起眼的人，毕业之后可是有不小的出息呢。我看你这个同学心胸就挺宽广，人心也不错，他身高多少？”
　　“185...还是186吧？”
　　“这样，过阵子不是元旦么，我有个朋友家在崇礼有个度假酒店，你喊他一起来吧，你们再联络联络。”
　　嘉铭不知道表哥这是什么意思，不过能去免费玩一趟也不算坏事，他本也想带上自己的约会对象，但想想表哥也是要去的，那就没法带着了。他站起身来去取餐区转了一圈，装回来满盘的青口贝、三文鱼和烤虾。海鲜自助，干嘛要吃海鲜之外的东西？

　　两人吃完中饭后已经过了午后，从酒店出来之后，是个阳光刺眼但寒风刺骨的天气。嘉铭说地铁站近得很，没让赵野墨送自己，使劲裹了裹羽绒服就走了。表弟的背影也是年轻人的背影，缩着脖子一路小跑，一会就消失在了街角。他平时总开车并不觉得严寒可以难耐，站在酒店门口跟嘉铭又说了几句话，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被吹透了，哪怕在太阳下面晒着，还是冷。
　　他叹了口气又搓了搓脸，分不清手和脸哪个更凉，拔腿往停车场走去。

　　因为拿不准行政要拿考勤问题做多大的文章，所以这段时间的工作日里赵野墨一直都在公司按时呆着，反正现在公司里谁也不确定今年和明年的提成比例是不是还会改，大冬天的就没人愿意出去跑业务。
　　他们这公司虽然赚得不少，但做得是灰色地带的边角业务，行业内也只有五、六家同行，规模都不大，所以即便是有国企积习，小规模公司的毛病还是一样不少，随便一点消息就能动摇军心，某种程度上来说现实的很，没有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就没人拉磨。
　　但私下里又都不闲着，各找各的门路，所以最近这几周，赵野墨增加年底与公司的谈判的筹码，也为了明年自己个人公司的业务，每天下班都是不同的饭局，每个饭局的主题都是不同形式的投名状，跟那些副行长正主任上顿接下顿地喝。
　　今天好不容易腾出来一天时间，他除了搬家，还要把自己给江颜和伊陆的礼物给买了。他之前并不怎么讲究穿戴，买了几件奢侈品之后才发现花钱也挺累人，但凡贵一些的东西，都不能送货上门，有些抢手的物件居然还要提前预定，仿佛是要跟营业员交上朋友才能买到，这是个什么世道，自己赚钱要求人，花钱也要求人？

　　要送江颜的礼物是提前看好的一只香奈儿的包，他前些日子去金宝街吃饭，正好发现旁边酒店里就有一家香奈儿，这个牌子他认得，当初陈暮隔三差五地暗示想要，发了一堆这牌子的大包小包，说都是经典款，当然自己那会没钱，除了表示女朋友眼光不错，别的话一律不敢接。
　　他曾经跟江颜吐槽陈暮对这牌子的执着，江颜居然表示很理解，说“确实都很好看啊，谁不想要呢。”
　　听江颜这么说之后，他便以为香奈儿是个男包女包都包罗的牌子，所以那天进店之后，他很客气地跟店员请她“推荐一下男包”，店员更加客气地表示“店里没有”。他想总不能白来，就又问有没有“那种小男明星能背的包”，店员给推荐了一个背法复杂的包，两根链子绕来绕去，赵野墨不大懂，可既然是香奈儿，预算也买得起，那自己掏钱就是了。
　　但眼影浓厚的店员不肯把包卖给他，说另一位早已预定的客人正在赶来的路上，如果赵野墨想买，那请留下联系方式，货到通知，到货时间，不知道。他下意识想要找店员要份合同，然而店员脑袋一昂，全无此意。

　　今天中午吃饭时，他终于收到了店员打来的电话，言简意赅地表达了“包已到店，等你到三点，过时不候”。赵野墨没想到自己为了花掉不到三万块，具体体验了受制于人的感觉，要不是因为江颜，他决不可能跑这一趟。
　　去买完了包，他直接开车去了前门，奔赴一栋灰扑扑地建筑，去把送伊陆的礼物也拿到手。两笔钱实实在在花出去之后他开始心疼，也没有了在外面继续逛的兴趣，再逛，还要再花钱。
　　赵野墨天还没黑就回了自己的新家，守着漂亮的大房子开始了一项不花钱的娱乐：打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