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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润雨细无声(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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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晨曦,银煌云河,神圣之巅;
“人之光,金霖普世,超凡之境;
“地深沉,血暗殉道,无间之绝。
“汝可择其一。”
汝可择其一……
这世上,或许真有命运女神的馈赠,但非常君确实并非命运眷顾的那一类人。
直到观见那云雾缭绕的精致檐角的时候,江无云也没反应过来,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大概,九天玄尊比她更擅于揣摩人心吧。
她的一句“别去”,当然比不过强者随手间造出的“人之光,金霖普世,超凡之境”的异象,比不上“汝天资超凡”的诱惑。
是啊,诱惑。
这云海仙门仿佛魔窟,少年的欲望经不起挑逗,轻易地被迷惑而入……
罢了,她一家之见而已。
烛光幽幽。
青年阖着眼,面色苍白,杏黄的长发披至腰际。
他忽然自修炼中惊醒,第一时间看向身旁,却不见熟悉的油纸伞。
墓室之外,夜色正浓,打伞的女子步履轻盈,白袍广袖,青丝不束。
“鬼——唔——”
不知是谁喊了一半,又被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可怜的呜呜声。
喔,这便是云海仙门里的,热爱结伴夜游的“小狮子”?
江无云转了步子,目标明确,向发出声响的地方走过去。
“噌”一声,利刃出鞘,惹得草木都瑟缩几分。
“停步,云海仙门内,不容妖邪放肆!”
出剑少年的声音已然颇具威严。
江无云好整以暇,细细打量她面前的两个少年。
她想到那位地冥,忽然升起让非常君“交朋友”的想法,但这想法又很快熄灭了。不行,他会嫉妒的。地冥一无所有到“单纯”的地步,但她深知她陪伴许久的少年,不同。
他会嫉妒这两个如此耀眼而绝代无双的天骄,他会怨恨自己的卑微,怨恨这个世界的寒冷。
但她不知道的是,非常君还会嫉妒一件事情——她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竟夜半跑去与两个毛头小子相会?
幽闭的墓穴中,青年掐着法诀,维持面前的镜像不散。九天玄尊虽然奇怪他为何对追踪显像一类的术法有如此浓厚的兴趣,但也不甚在意。而他,他只是怕他的伞走丢了而已。
江无云笑了笑,道:“吾非妖邪,只不过执念难消的游魂尔。”
“游魂又怎会误入仙门?”另一名眼眸灵动的少年疑问道。
“自是玄尊开恩。”江无云微笑着继续糊弄。
持剑少年皱了皱眉,不置可否。
江无云接着敛眸道:“吾在云海仙门修养多年,如今方略为恢复,能够显化身形,却是有些挂念昔日亲友……不知你们对仙门之外的事情,了解多少?”
“那可不少。别看云海仙门是与世隔绝的修仙之地,但并非消息闭塞的所在。不知姐姐想知悉哪方面的事情?”
“你们可知,百多年前,人世间的那场大雨。”
玉逍遥的眼神透露出学渣的茫然。
君奉天缓缓收剑,却未放松警惕,沉声道:“听闻一百一十四年前,儒圣明德一脉,戮力同心,共抗邪魔。后灾祸平息,天地欣然降下风雨,昭示儒圣明德之清正。”
原是这般记载。
江无云面露思索之色。
“姐姐还有什么愿望,不妨直言。云海仙门的弟子乐于助人,定然会尽力帮助你……”
玉逍遥完全忘记了“见鬼”时的惊悚,开口竟有一副滔滔不绝的架势。
君奉天没制止他。
这才是少年应有的模样啊。至少,“云海仙门的弟子”这七个字,给予了他们赤诚的底气。
云雾飘飘荡荡,月色点滴洒落。
后来,神毓逍遥说,他仍旧记得,当时从那双静谧的黑眸里,窥见的二分轻狂。
江无云当然没有再提什么愿望。毕竟,她与这两个少年自是分属于不同的世界。
回去墓室的路上,她仍分神于方才君奉天的叙述之上。以致于感受到那股热烈的视线的时候,她一时有些无措。
“你……”
“吾想,再过不久,玄尊当不会困吾于此了,”青年收敛了视线,静静地起了话头,免去某人不知如何解释的尴尬,“你倒不必冒着此等风险。”
或许话里还有几分埋怨——不问亲近之人,却跑去云海仙门里瞎溜达——但谁知道呢。
江无云沉吟道:“非常君,你无需担忧,九天玄尊既放任吾至此,现下当不会再多管。”
“非常君”之名自然是他自己所起。多年前,在幼小的他本人的强烈要求下,江无云只得改口,而这个名字被极小规模地使用起来——限于他二人。
谈论两句九天玄尊,非常君已感厌烦,转而道:“你魂体可已完全修复?”
江无云将伞摆好,心不在焉地回道:“不差多少了,御物或显形都消耗甚微。”她心道,九天玄尊在正道以内明明是一边倒的赞誉,为何要囚非常君偌久……九天玄尊又当真不识得她么,百年休养,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仍无与她交涉之意。
她回神时,见非常君仍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眨了眨眼,转身一拂袖,忽来凉风吹熄了摇晃的烛火。失了唯一光源,墓室内霎时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难得今日不见你修炼,便入睡吧。”
非常君笑了笑,也未反驳,当下褪了外袍,说躺就躺。
“……无云何以如此反感吾之修炼?”侧躺着的人轻轻地问。
江无云静立,望着他的背影,矢口否认:“未曾。只是不期望你因仇恨而修炼。”
“未曾。”非常君同样否认。
“如此便好。”
半晌,不再有别的声音。
非常君睁眼,他望向光秃秃的冰冷墙壁,胡乱想着,若能有月光透进来,那该多好。他确实不想拂了江无云之意,但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事都可称心如意,比如那永远透不进墓室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