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赵城南 ...
-
淮城焦金流石连连两个月,突然下起了大雨,声势浩大,迅速而猛烈。
红色的蜡烛滴着烛泪,不足两平的监牢里,散着刺鼻的恶臭,蛾眉颜色早已褪去,碧发也已凌乱,何曼婷蜷缩在一角,残破冰冷的席垫刺骨寒冷。
她黯然失色的脸上悬挂着两行泪水,铁窗外一滴一滴的雨点,凄厉地敲打在一叶一叶的梧桐树上,滴落在无人的石阶上。
她被关在这里已经三日,白天一墙之隔的刑讯室一个又一个犯人歇斯底里,鬼哭狼嚎。
她像被放在蒸炉上烤,脚掌头皮发麻,心惊肉跳,惶恐万状。
她才明白,这才是民国,这才是乱世。任何一个割据一方,霸占一地的上位者都能开设这样监牢,刑法阴狠辣毒,作为现代人她闻所未闻。
隔壁刑讯的人,生怕她听不见,每用一种刑都得大声讲一遍细节,如何使用,用在哪一个部位。
何曼婷再也受不了着这样的煎熬,她挣扎着爬起来,仅剩的最后一丝丝力气,冲着外面喊道:“来人,来人啊.....”
一墙之隔的人听到了她的动静,士兵打开铁门的锁,把她押到了隔壁阴森恐怖的刑讯室。
满目的刑具,何曼婷压腿软发抖,压抑得喘气都有些困难。
她坐在审讯椅上,整个身体都瑟瑟发抖起来,一米之隔的主审桌后坐着的是徐树铮旁边副审是宁波。
宁波露形于色:“说你的代号和任务。”
何曼婷仰脸,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还不说是吧?看来真得给你上点刑了。”
她强压镇定:“我真的不知道。”
“来人”
“宁波”徐树铮呵斥住他,宁波负气坐下。
“将军纵博场场胜,赌得单于貂鼠袍。你怎解释?”
“我只是见那人颇有大将之风,想起这句词来。”
徐树铮眼眸紧紧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反复问了几遍,似想从她的形态中找出一丝破绽,却见她仰眉泪眼,诚洁如玉,才缓缓道:“何小姐放心,我定会如实禀报四少。”
这就完了?一旁的宁波站起来气势汹汹道:“四少可是下了命令,要我撬开她的嘴,她根本什么没说,你咋么禀报?”
“你不行就让我来,她这种嘴硬的,一上刑立马就开口了。”
徐树铮自由思量,瞪了他一眼,拉着他往牢房外走,。
他们一走,何曼婷险些滑落下地,额头密密麻麻冒着汗珠,后怕极了。
深夜官邸灯火通明,似是和谐的主楼里鸦雀无声。
“她还是这么说?”
“是。”
顾肆均倚靠在藤椅上,陷入沉思,眼神深邃。
“四少,我看何小姐不像。”顾肆均抬眸,徐树铮继续道:“卑职细细观察过,何小姐的手不像是常年受过训的间谍,她看到监牢里看到那些刑具极为害怕,如若真是北方派来的,不至于如此。”
“那岑参的词你怎么说?”
“这个......大概是巧合!”他想起监狱里女子清澈见底的眸色。
顾肆均抽出一只雪茄,含在嘴里吸了一口,烟雾缭绕,慢悠悠开口::“这你也信?”
徐树铮垂头,片刻抬起来,道:“四少,卑职倒是有一计,我们或许可以试上一试。”
......
徐树铮走后,顾肆均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八月突降的骤雨,再次陷入了沉思。
九月天山风似刀,城南猎马缩寒毛。将军纵博场场胜,赌的单于貂鼠袍。
这是岑参的《赵将军歌》。
而北方内阁下来的特派员姓赵,名城南。虽是北方内阁总裁手下最年轻的悍将,但在论资排辈的北方然仍籍籍无名,不然这趟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也不会让他下来。
他那个带回洋楼突然号称失忆的女人,隔着千山万水竟然认识赵城南。
他还真是小瞧了那个女人,小瞧了北方。
何曼婷当夜就被徐树铮亲自送回了洋楼。
已是凌晨时分,洋楼的灯早已熄灭,佣人都已歇下,徐树铮把她送到了门口。
伴着夜风何曼婷进入了洋楼,大厅的灯打开惊醒了趴在桌上的人,是阿芳。
何曼婷冲着她暖心一笑,没想到还是有人挂记她的。
阿芳一见她回来,赶紧伺候她去浴室梳洗了一番,她出来的时候正见阿芳在门口偷偷抹着泪。
何曼婷拥上去抱住了她,阿芳哭的稀里哗啦断断续续跟她讲,洋楼这几天来了几波人,把她们挨个都问了一遍何曼婷日常的一言一行。
“何小姐,吓死我了,我好害怕你回不来了。”
何曼婷抚着她的后背,既是安慰阿芳也是安慰自己道:”我会来了,我回来了。”
两人抱着诉说了好一会儿,阿芳下楼做了碗面条端上来。
何曼婷吃得格外的香,连汤都喝完一滴不剩。
阿芳替她掩了掩被子,等到她呼吸均匀后才退出去关上门。
门关上后,黑暗静谧中何曼婷睁开了眼睛。
她第一次生出了想改变历史,离开顾肆均的念头。
她到底不是真的何曼婷,没有她的性格,灵魂,顾肆均怎么会像历史里上那样爱她这个只是霸占了何曼婷身体的现代人呢?
第二天一早何曼婷就下楼了,没想到餐厅早已有个静坐的男子。
顾肆均竟然一早出现在了洋楼。
她谨慎坐在他的对面,面部冷清,异常平静。
顾肆均似乎突然有点不习惯这样子的她,平时她揉着眼睛打着哈切,总会坐在桌子前唠叨几句。
“四少,我能不能以后不下来吃早餐了呀。”
“四少,我真是好困呀!”
“四少,饶了我吧!”
现在满厅冷清,好似如同他的官邸一般冰凉,没有烟火气。
顾肆均表情未变也清冷开口:“今日晚上七点有个宴会,你陪同我一起去,”
何曼婷隐隐有不好预感,“嗯”了一声。
一餐饭时间两人都并未再讲话。
晚上七点半在淮城有名的酒楼,她挽着顾肆均见到赵城南的时候,证实了她的预感,顾肆均果然还是不信任她。
此次晚宴就是试探,一旦她哪句话不对,又会回道监牢里。
“几日不见,赵特派员在淮城住得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赵某人一介武夫,哪里都是住的得惯的,这位是?”
赵南城看向顾肆均身旁的娇俏女郎。
顾肆均并未回答敛眸看向她,
姜副官见状介绍:“这位是何小姐。”
姜副官接着寒暄夸耀了赵城南几句,一群人边进入酒楼。
“听说赵兄是湖南人,四少特意嘱咐卑职找家湖菜馆。”
赵城南转头向顾肆均,道:“多谢四少。”语气不卑不亢。
众人落座,姜副官招人上菜。
酒桌上一顿官腔你来我往后,顾肆均故意把话题往何曼婷身上带。
“早前我去北方开会,听不少同僚提起赵兄文采斐然,特别是诗词歌赋上。我这位红颜对赵兄是颇为欣赏,一听说赵兄你来是非要缠着我来一睹赵兄风采。”
一番话说得平和自然,说完甚至还转头亲昵伸手搂住何曼婷,看起来一副恩爱模样。
赵城南含笑谦虚:“哪里哪里,是北方同僚夸大其词了。”
何曼婷身体僵硬,欲挣开他的禁锢,搂着她的手臂暗自加重了力道。
“怎么?见你心中威武英勇的男子不开心?”顾肆均贴在她耳旁低语,语气令她不寒而栗。
赵城南虽然笑着,脑海飞速在转,他在北方算不上什么人物,被资历深的一些老顽固一直压着,寸步难行。这些人岂会在顾肆均面前提起他?
来淮城之前他就听说,这位年轻的四少雷霆手腕,并不纵情,也只有一位养在公馆洋楼的红颜。
但看这个样子,大庭广众下公然调情,跟那些浪荡公子有什么区别。
这位何小姐竟有本事能让顾肆均同意她参加给北方特派员的接风会。
赵城南脑海里迅速闪过算计,喝过酒后脸庞微微泛红,笑得晦暗不明。
随后转了话题,他见顾肆均兴致缺缺,只和那位何小姐亲昵互动,便主动提起还要回去接北方总裁的电话,得提前告辞。
一顿饭就这样在心思各异中结束。
赵城南十分满意的模样同他们道别后钻小轿车,驶入夜色中。
回洋楼的路上她望着车窗外夜幕下排排梧桐树出神。
“我看是担不起岑参的《赵将军歌》后两个句。”
她讽刺一笑,想起她刚在席间像一个低贱的妓/女一样,被他当着人面调戏,突然转头看向这个自大冷酷独断的男人“你信不信他将来会不费一丁一足打败你们顾军所有军团?”
语气坚定而双眸含着熊熊烈火瞪着他。
顾肆均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了一下,猎豹一般迅速伸手捏住她下颚一字一句道:“我不管你以前和他有过什么,以后你他妈要是敢背着我勾搭男人,我杀了你。”
脸颊疼痛感剧增,她依然不服软,嘴角微勾视死如归直视顾肆均。
两相僵持,顾肆均终究还是放开了她。
何曼婷不知怎的,瞬间眼眸里蕴起薄雾,她再次转头看向窗外,压抑自己的情绪。
这时的她并不知道,那些掩埋在历史尘埃里让顾肆均不打而屈于人兵的,从来都不是赵城南,而是孔旭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