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笼（宝前戬心）》南侠

5、第 5 章

　　“四姐，我害怕……”
　　敖寸心对敖听心似有感应一般，还没睁开眼睛，右手已经微微抬起，努力伸向敖听心。
　　敖听心急忙握住妹妹的手，连声安抚：“寸心，我在这里，你不用怕。”她挪动位置，将敖寸心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
　　“四姐，你别走，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
　　“我没走，我不会丢下你。你怎么又乱跑了？”
　　敖寸心精神恢复了一些，抬头看着敖听心哭道：“四姐，那个房间好可怕……”
　　“那个房间？”敖听心询问的看着敖寸心，见她扁着嘴连连点头，只觉得无法相信，“寸心，你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的，怎么会突然害怕呢？”
　　“那个房间……好像要把我吃掉，像当初和你遇到恶人，被塞进冰窟做法一样。”提起西厢，敖寸心的眼泪就不断的往下掉，又往敖听心怀里靠了靠，“那里好可怕，好像一下一下的，就变得很小，房中家具各类物件不断向我压来，要活活碾死我……又好像很大，大的像一张血盆巨口，我被吞下后再也逃不出去，我拼命逃，拼命逃，但是我怎么都逃不掉，还是会落在这张嘴里。
　　“四姐，我想找你，可是我喊不出来，哭不出来，我只觉得我好委屈，我想告诉你我都有多难受，但是说上来那种痛，我快疯了，我只想砸东西，砸烂我能看到的东西，可我不能砸，这是别人家，我砸烂了不好的，你偏偏不在……”
　　敖听心又是心疼又是不解：“你觉得难受，来大殿找我就好了，干嘛要跑出去呢？怎么会突然害怕，做噩梦了吗？”
　　“我不知道，四姐，我只是惊醒之后，不想留在那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很多很多想说的话，心里好多难受好多喜欢，都像潮水一样往外涌，又不知为什么，被墙堵回来了，”敖寸心已经哭得快上不来气了，死命攥住敖听心的手，抬头看着她，可怜兮兮的，“四姐，你知道吗？那种心里的话被堵回来的感觉，好像练习控水的时候，法力失效，浪头打在墙上，回来狠狠地拍住了我，我快被淹死了。
　　“我在那个房间，只觉得难受，没有人帮我，没有人关心我，只有我被留在那种恐惧里，活活受折磨。那种痛苦……我真想让人给我一刀，也是个痛快，好过这样零割碎剐。四姐四姐……我这是怎么啦？我只想砸东西，想把恐惧砸烂，想喘口气，想找个理我，不要不理我，不要不管我……为什么那个房间那么可怕？我是不是中邪了？我为什么会这样？”
　　听着敖寸心的哭诉，敖听心只觉得又回到了幼年，那一次她和寸心被恶人擒住做法，她百般挣扎无用，渐渐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刺骨寒冰伴随绝望寸寸侵入，冷到骨髓里。她只觉得现在和当年并无不同，血管中的都不是血液，而是尖锐棱角的冰渣，撕裂五脏六腑割烂四肢百骸，整个人只剩下一滩脓血烂肉，却被一张完好的皮包裹，看着依旧光鲜。
　　她抱着敖寸心，泪如雨下：“都是我不好，我当初我为什么没有多问你几句，为什么没让你说出这些话。”她早知道寸心在灌江口时心里郁郁，没想到……居然过了这些年还忘不掉这些感受，连记忆不全都会害怕这里。
　　敖听心头脑昏沉间，忽然模模糊糊的想到一个问题：寸心那些年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痛苦？
　　不，不是。她一直都这样痛苦着，一直在这里面煎熬着，直到她崩溃了，她和离了，才渐渐离开这些东西，才渐渐找回神智，但是她已经找不回当初的自己。
　　杨戬和众人在一旁，本是想着敖寸心为什么会突然跑出神殿，万万没想到，敖寸心在昏迷刚醒的时候，就哭着说出这番话。
　　杨戬听着这些话，身堕冰酷，心似火烧，眼前阵阵白光晃得他头晕眼花天旋地转，脑子里血管一跳一跳似要爆开。
　　寸心那些年受这么多苦，他竟然丝毫不知。
　　岂止是不知？！这些分明是他一手造成的！
　　这些痛苦是他给予妻子的。
　　他将他的妻子扔在痛苦中，转身就走，毫不理会。他从没想过回头看看寸心是什么样子，又怎么会知道寸心受着什么样的苦？
　　如果他回头了，问一问寸心，寸心是不是不会这么痛苦？不会在记忆全无的时候，还被这些痛苦折磨？
　　他看着敖寸心倚在敖听心怀里，抬手想安抚发妻，却发现自己连安抚都没有资格。现在的敖寸心，根本不知道他是谁。过去，她会因为被他留在恐惧里，而发怒砸烂家具，惹得他厌恶，现在，她根本不敢砸坏任何一样东西，这是别人家。
　　别人家……敖寸心即使气愤到极点，即使到了需要打砸泄愤的程度，也只会在“自己家”随便砸。
　　他当年一走了之，只顾着在外面打猎出气打个痛快的时候，怎会想到，有朝一日，连双手奉上家具让敖寸心尽管砸、随意砸，都没有资格了。
　　杨戬看着敖寸心止不住的泪，心里也有好多话想说，想安慰她不要再难过，想擦干她的泪让她不要再哭，想告诉她他永远不留再留下她一个人，不会再令她觉得恐惧……但是所有的话都说不出口，敖寸心的失忆像一堵无法打破的墙，将他所有的感情都拦腰截断。他心中有多么强烈的感情、有多汹涌的向外涌出，就有多么有力的巨浪，狠狠地打在他身上。
　　他渴望和妻子交流，渴望情感被疏通、被安抚，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堵墙，冰冷的，坚定的，矗立在他面前。那面墙好像一张巨口，冰冷的嘲笑他：你有的只是空无一物的冰冷，只有被遗留在原地的空白。

　　在敖听心的安抚下，敖寸心的哭声渐渐低了。杨戬面色铁青，众人谁都没想过会听到这些话，皆是一脸尴尬。杨婵的手还搭在敖听心身上，感觉她已经浑身僵硬，心知不好。她听着敖寸心的话，也有些感同身受，正不知道怎样才能圆场，敖听心已经拂开了她，站起身来素手轻挥，流光闪过，敖寸心已经幻回绯龙真身，只一瞬间，缩成玉镯大小，缠在敖听心的腕子上。
　　一身戎装的龙族公主神情冰冷，不言不语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