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玉清今宵眠不眠 ...
-
“子卿,大夫来了!”贞观和陈福回来了,后面跟着给子卿查看伤势的大夫。
————————————————————————————————————————————————————————————————————————————————————
“大夫,子卿的脚如何,没有大碍吧?”贞观忍不住着急地问道。
“这位公子的脚只是扭伤,幸而未伤及筋骨,老夫开个方子,内服外敷,则休息几天便可。不过还是要多加注意,这几天还是不要走动了,就在床上休息几日吧。”
“可是……”子卿话还没说完就被贞观一语打断,“子卿,你既然脚受了伤,不方便走动,不如就在我们这里住几日吧,等脚伤养好了再回去。”
“这点小伤,不用劳烦顾大哥了……”子卿婉拒道。
“子卿,你与我们还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贞观语气十分认真,“再说,你的脚伤,我也有一定的责任……”
不顾子卿的一脸茫然,贞观不容他半点犹豫,道:“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子卿你就安心在这养伤吧。”说着就要让两个仆人扶子卿去柳韵轩歇息。
“等等,”容若叫住被扶住的子卿,“你将家里的住址告诉我们,我叫陈福向你家人通知一声,以免他们挂念。”“我……”子卿顿了一顿,“家里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姐妹,只有我一人……”眼睑垂下,挡住眼里无尽的哀伤,声音一颤,随即又恢复往常,对纳兰微微一笑,道,“多谢纳兰兄关心。”
容若与贞观皆是一愣。
片刻的沉默之后一切如常。贞观叫仆人和他一起带子卿去房内休息,容若转过身招呼大夫,拿了药房,付了诊金,谢过大夫,又叫陈福送大夫出门。
经过这么一折腾,已经时至傍晚。春雨早就停了,几只黄鹂在柳树上鸣叫了几声,然后扑扑翅膀回巢了。空气中飘来阵阵泥土的清香,几缕醉人的清风带来的淡淡的梨花香,容若不觉恍惚起来。往日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他与蝉儿一起在春日里赌谁记得书上的词句,赢的人可得一盏香茶,蝉儿的音容笑貌,那么清晰却又那么遥远。容若的心湿润了,又空洞起来,朦胧间耳边又响起另一个声音,那声音赛过黄鹂,比过夜莺,她说:“你才是古之伤心人,不是吗?”然后是一滴泪,他想不到,也挡不住的一滴泪,落进了他的心里。那时候,容若还不知道,倘若蝉儿在他心中留下的是一抹笑容,那宛儿在他心里留下的就是一滴眼泪。
晚膳过后,纳兰与贞观一起去看子卿。子卿住的是柳韵轩,轩外庭院里种的五棵柳树,在风中轻舞飞扬;庭中央一小片水池,种的莲花未到时节,养的几尾红色小鲤在微枯的荷叶下面游戏。水与柳相得益彰,别有一番韵味,柳韵轩的名字取的十分应景。
容若二人刚踏入柳韵轩的门,就听见一片吵闹声。二人进屋一看,子卿靠坐在床上,手捂住被子,脸上一片绯红。床边站着府里的丫鬟春兰和仆人王贵。三人见容若进来,都噤了声。“春兰、王贵见过二位公子。”两人行了行礼。
“发生什么事了?”容若微微皱了皱眉,问道。
春兰福了一福,道:“回纳兰公子的话,我按照大夫的嘱咐吃过晚饭后来给刘公子上药。可是他就是拽着被子不肯。我想着许是这刘公子太过羞涩,不让女子亲近,就叫了王贵来上药。可是刘公子更是不肯,一定要自己上药,所以……”
容若点了点头,示意脸色有些难看的春兰不要紧张,“恩,我知道了,那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有我和贞观就好。”
遣走了春兰和王贵,容若和贞观齐刷刷地看着子卿,子卿的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似的。“说吧,怎么了?”贞观饶有兴致地问道。容若也同样奇怪于子卿的反应。“我……我……我不习惯别人碰我。”憋了半天,子卿结结巴巴地说完了他的理由。“哈哈哈哈,”贞观听了一阵大笑,笑得子卿的脸更红了。“顾兄,你就别笑他了。”容若指指子卿的脸,微笑着对贞观说。顾贞观止住了笑,想了想,道,“药是一定要上的,你自己怎么上啊。既然你不习惯别人碰你,我们与你情同手足,总不是别人了吧。这样吧,我来帮你上药好了!”说完,就拿起药膏,来脱子卿的白袜。“不可,不可……”子卿大惊,忙叫道。“有何不可?”贞观并不停下手中的动作。“子卿,就让贞观将功补过一下吧。”容若了解贞观的性格,帮着他说了话。子卿一时语塞,找不到借口阻拦,贞观已经将他的袜子脱下。子卿只觉得脚上一凉,扭伤的地方本来红肿疼痛现在只觉清凉,痛楚也消退不少。
“怎么样,舒服多了吧?”贞观上好药,问子卿。
“恩,也不痛了,确实舒服很多。”子卿点了点头,却不敢看贞观的眼睛,只是低着头。
“话说回来,子卿你的脚长的可真白净小巧,一点不像男人家,倒像个女人。”贞观打趣道。“扑哧”容若也笑了起来。
“……”子卿窘得直想打个洞钻进去算了。
“好了好了,顾兄别再逗子卿了。”容若出来打圆场,“子卿,别往心里去,贞观他平时可不这样,因为咱们这么熟络才开这些玩笑的。你可别怪他。”
子卿这才抬起头,脸色仍然红扑扑的,看着容若,缓缓道,“恩,我知道的,没什么。”突然,他又想到什么似的,低呼,“哎呀,不好,黑桃!”“什么黑桃?”贞观一脸莫名其妙。“就是那只断送你胜局的黑猫啊,是沈姑娘养的。”容若回答。“沈姑娘养的猫跟她的性子可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啊,和那桃夭的个性倒是有几分像。”贞观若有所思。“呵呵,顾兄怎么如此了解桃夭的个性呢?”容若也打趣道。“这……猜的。呵呵。”贞观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回答了。“黑桃它到底去哪里了啊!”子卿一脸紧张,可以说是心急如焚。“子卿,莫紧张,我叫陈福他们去找找,应该还在府里。”容若的声音很安静,让人不自觉地信任起来。“谢谢。”子卿感激地看着容若。
“喵呜。”一道黑影落在子卿的床上。它轻轻地蹭着子卿的脸,圆圆的眼睛里尽是歉意,仿佛在说“对不起”。子卿抚摸着黑桃的光滑的皮毛,温柔地说道,“不怪你,不怪你,可是我现在没法起身,怎么送你回宛姑娘那里呢?”
“要不,我送它去吧。”贞观自告奋勇。
“不行!”子卿和容若异口同声,还有黑桃整齐地“喵呜”。
贞观冷汗。“为什么啊。”“我怕你把它烹了!~”子卿一字一顿地说,不自觉地紧了紧抱黑桃的手。贞观无语,随即奇怪地看着容若,眼里很有深意,仿佛在问那你是为什么说不行啊。容若心里翻江倒海,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那么冲动地冒出“不行”二字,好像完全不用经过大脑思考就从嘴里蹦出来似的。
正在窘迫之时,黑桃“喵呜”一声,从床上跳到容若脚边,一边叫一边蹭着容若,容若微微一笑,抱起黑桃,它也不逃不躲,乖乖地任由容若抱着。子卿看着黑桃,又看看容若,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对容若说道:“纳兰兄,你帮子卿把黑桃送去可好?”容若抬头,对上子卿的眼睛,他看到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痛划过子卿的眼睛,但他没有多想,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呵呵,原来你的不行的意思是要自己送去啊。”贞观打趣道。
容若忙道,“不是,不是的。”自己也不知道在慌乱什么,难道这就是被人正中下怀所以心虚么?幸而黑桃的叫声掩盖了他的仓惶,他很快恢复了常态。
贞观自觉失言,要是平时,这样的玩笑他是断然不敢开的,因为容若每次都是那样凄冷的苦笑,无奈地,让人心痛。今天不知怎么了,贞观总觉得容若变了,却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纳兰兄,那早去早回。宛姑娘怕是该着急了。”
“恩,我这就去。”容若道,“那你好好休息。顾兄,我们先走吧,让子卿好好休息。”
“好,子卿,那你好生休息着。有什么事就叫春兰找我们。”
容若和贞观一齐离开柳韵轩。
子卿静静地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发了好一会呆,春兰催了几次才慢慢地睡下。
这一夜,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
容若在床上辗转良久,仍不能入眠。披衣起身,拿了一个小纸包交给冬梅,然后回到屋内坐在窗边听雨声。冬梅推了门,将一壶沏好的茶放到桌上,又轻轻地退了出去。纳兰对着夜雨静静地看了一会,回到桌旁,倒了一杯茶,只觉一股奇特的从未闻到过的香味扑鼻而来。奇异的香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不知不觉地让人安宁下来。喝了两杯,熄了蜡烛,重新躺回床上的容若,只一会便睡意朦胧。
朦胧间,他仿佛听见沈宛动听的声音,她说,“这紫色的花叫忘忧,用它泡茶可以安神解乏,如果晚上睡不着觉,它也许可以帮你。”
有一抹笑在他唇角绽放,温柔的,深情的,也有抹不去的忧伤在其中蔓延开来。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