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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寂寞空庭春欲晚 ...

  •   春雨连绵,时停时续地下了近三个月。眼见着满园春色,在雨水的滋润下饱满鲜艳起来,又在雨水的浸润中褪去了颜色。
      春色寂寥,因是无人欣赏;春雨寂寥,因是无人在意。那么,那一抹清瘦挺拔的身影,立足于窗前,如此寂寥,又是为了哪般?
      一身青衫,茕茕孑立,风度翩翩,气宇不凡。身旁的书桌上,是一副写好的词,字体刚劲有力又不失风雅,笔墨仍未干尽,应是适才所写,上书:“深禁好春谁惜。薄暮瑶阶伫立。别院管弦声。不分明。又是梨花欲谢。绣被春寒今夜。寂寂锁朱门。梦承恩。” 明明白白一幅宫词,可是纳兰从不肯做宫词,而这阙词中,分明“其中有人,呼之欲出。”
      三个月前,江苏扬州。
      纳兰与贞观在扬州已待了七日有余,扬州的山水风光已是几乎览遍。江南春色旖旎,又有子卿这一新友作陪,游山玩水之余,谈词论诗,或是忧国忧民一番,时间已不那么难以度过,纳兰的脸上偶尔也会展现出温柔的笑容。虽然只是偶尔,贞观的心中却也放心几分。子卿早已与纳兰他们十分熟稔,褪去羞涩的他竟是十分健谈,虽是年纪轻轻,却文采斐然,颇有见地。三人以诚相待,一见如故,短短七日,便已情同手足。
      有江南艳丽春色环绕,有贞观、子卿日日相伴,容若心中的苦闷似乎有所减轻,但不知为何,心中总还是空落落的,遗失了一些,空缺了一些,填不满,补不全。
      这一日,烟雨濛濛。
      容若与贞观在住处下棋。贞观眼见自己的黑子就要取胜,不禁笑声道,“容若,前三局皆是你胜,这局为兄可不客气了!”说着,黑子就要落下,眼见纳兰的大片江山就要被贞观给攻下,只见一个黑影窜上棋盘,哗啦一声,棋子散落一地。贞观拿着黑子的手还停在半空,脸上原本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容若也是一脸惊异,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那个黑影原是一只通体漆黑的猫。这猫毛色黑亮,双眼一只蓝一只绿,闪着光芒,此刻正慵懒地朝着贞观打着哈欠。也难怪,在这样烟雨朦胧的春季,想不犯困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它是一只猫,除了打盹、瞎逛以及吃喝拉撒,确实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
      贞观一脸黑线看着这个导致他“反败为胜”意外“夭折”的“罪魁祸首”,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脸哭笑不得的他,在和这只黑猫“大眼瞪小眼”失败后,无奈地对着它吐出了三个字:“刘子卿……”
      “呵呵……”果然,一身青衫的涨红脸的刘子卿慢悠悠地从门外低着头,尴尬地笑着,走了进来。
      贞观见他这一副憨厚的样子,突然很想捉弄他一下,于是装出一副气愤非常的样子,作势要去抓这只猫儿,一边伸出手,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道,“死猫,拿命来吧!”
      这边贞观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要黑猫拿命来,那边子卿一听到贞观愤愤的声音立马紧张万分,大喊“顾兄,不可!”,一边狂奔过来。
      眼见贞观就要抓住那只黑猫,却见那黑猫不疾不徐地向前一跳,动作灵巧轻盈,稳稳地落在容若的怀里,只是顺带踢落了几粒棋子。
      恰巧的是,狂奔的子卿没有顾到脚下,正好踩在了棋子上,脚下一滑,一个趄趔,只听“哎呦”一声,身子撞到了棋桌上,打翻了的茶水全倒在了贞观的衣服上。
      一副狼狈混乱的场面。
      贞观的身体还保持着将要抓住黑猫前一刻的姿势,原本整洁干净的衣衫此时全是茶水,幸而茶水早已冷却,才未烫伤,此时他一脸错愕,当场呆住。
      子卿瘫坐在地上,一脸的灰,脚似乎崴到了,因为疼痛皱着眉头,却还念念不忘那只惹祸的猫儿。却见那只猫回头貌似不屑地朝贞观瞥了一眼,然后打了个哈欠,低头在容若怀里蹭了蹭,然后轻轻地从容若腿上跳下,仿佛胜利者般昂首挺胸地走进里屋。
      容若看猫儿跳下,再看看狼狈的贞观和子卿,不觉笑出声来,眉眼间尽是温柔的笑意。贞观此时才反应过来,假装责备道,“好你个纳兰容若,看看你顾兄我都这样了,还笑的出来……”虽是责备的语气,但是贞观心里却是开心的,很久了,没有看容若笑的这样开怀了。“啊……”子卿揉着崴了的脚,疼得低呼。两人这才想起可怜的子卿。
      贞观和容若将子卿扶到椅子上,子卿的脸因为疼痛涨得绯红,像天边燃烧的红霞。贞观一脸歉意地看着子卿,毕竟若不是自己一时的玩心起想要捉弄子卿,也不会害他这副惨状。其实想想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身的茶水,这身衣服还是新做的,第一次穿就遭此劫难,贞观想着,看看自己,看看子卿,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子卿,你的脚,还疼么。”转身对门口叫道,“陈福,同我一起去请大夫来……”还没等子卿说个不字,就消失在容若和子卿的视线中了。
      容若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坐到了子卿旁边的座位上,说道,“子卿,这猫可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啊。”
      子卿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其实黑桃挺乖的,若不是贞观兄吓它,它也不会逃了……”
      “呵呵,”容若笑了,他的笑很温柔,“是挺乖的,三天前打了贞观兄珍藏的砚台,两天前抓破了贞观兄刚写好的临帖,昨天偷吃了贞观兄养的金鱼,今天搅了贞观兄的胜局,还弄脏了他的新衣,看来它和贞观兄还真是冤家路窄了,哪天贞观兄要抓住了它,可真得把它给烹了!”
      子卿一听,紧张极了,“不行不行!贞观兄若是有气,撒在我身上就是,子卿我全无怨言,可千万不能动了黑桃啊,它……它……是……宛姑娘的猫啊!”说的激动,竟有些结巴。
      “你是说,这只猫,是沈姑娘养的?”容若惊异。
      “是啊。”子卿点头。
      “那为何会在你这里呢?”容若奇怪。
      “这几日连着下着雨水,宛姑娘怕黑桃闷得慌,所以我就将它领了来,白天带它出来溜达,晚上再送它回去。宛姑娘可疼着这猫的,要是它出了什么事,怕是要伤心的。”子卿说着,一脸认真。
      “你是说,这猫的名字是黑桃?”
      “是啊。”
      “可真是个怪名字。”
      “可不是吗,别人都要桃红柳绿,她偏偏取个黑色的桃子。呵呵,不过,宛姑娘的心思同那一般人都不一样,不知她取这名字是什么意思呢。而且人人都说黑猫不吉,她倒好,偏生就不管不顾,喜欢着就养着。”说到沈宛,子卿总是一脸笑意。
      容若听着,看着子卿的笑容满面,心里不停地回荡着“宛姑娘,宛姑娘”的称呼。沉默良久,容若问道,“这么说,子卿,你这几日天天都去——沈姑娘那儿了?”犹豫着,仍是叫不出宛姑娘三个字,还问了个答案显然的问题。“嗯。”子卿点头。
      “那你们……”
      “什么?”
      犹豫再三,容若还是开不了口,选择了沉默。子卿一脸茫然地看着容若,等着他的问题,却见着他又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样的容若,子卿也已经从贞观处了解,而且也见到过他这样,知道没了下文,于是也跟着沉默。
      容若的心里,突然觉得空空的,那种空虚寂寞的无助感觉又开始占据他的身体,啃噬他的意志。他的脑海中不停闪过那一晚与沈宛在歆船上的画面,她说“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有谁知”。她紫色的眸子里写满的尽是理解与疼惜,她能读懂他的词,她能读懂词的情,她亦懂得他的心;她说,总说纳兰容若是满清贵胄,父亲当朝权相,又颇得皇上赏识,应当是前程似锦,一帆风顺。可是纳兰公子,你才是古之伤心人,不是吗?一滴泪,从她绝美的脸庞流下,纳兰心里一阵慌乱,不自觉地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她却微微一笑,恢复平常,只轻轻地说道,“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他笑了,这么久第一次真心地微笑,温柔至极,“你仿佛认识我很久了。”她说,是啊,都说三生有幸,也许真的认识你三世了。她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于是,从那夜之后,他再未去找她,她也不曾再邀。七日了,来扬州七日,应该也到启程的时候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容若在心里反复着这句话,那子卿与她……容若心里突然一阵刺痛,他的心乱了,“蝉儿,我这是怎麽了?”他在心里,问道。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贞观的声音,打破了容若的思绪。
      “子卿,大夫来了!”贞观和陈福回来了,后面跟着给子卿查看伤势的大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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