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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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一）
我生于混沌。
自我通五感始，便听得有女日夜泣血，哀恸声声。
滢水郡有滢水河，朝暮光照朝暮桥。相隔滢水一泽遥遥一觑，须臾晓。
序章（二）
荆语迟有个弟弟，自八岁起与对门儿的谢家小少爷在南街古槐树下扯光了全郡的祈愿丝带后，一战成名，得称号“滢水郡混世小霸王”，此后一发不可收拾，今日打了谁家的小少爷，明日又弄得谁家明珠豆蔻花容失色，是以父亲特意嘱咐，语迟应尽长姐之责，摆正荆家嫡子顽劣天性——也就是让这泼皮猴头混小子少给家中老子惹点麻烦。
这日，她又带着猴头于西街晃晃悠悠，西街有大桑树，于四月里郁郁着，道有微风，枝叶如耳语簌簌，疏影伴浮光绰绰。滢水盈盈至街的另一边，上有朝暮桥。她眯起眼睛去看，桥上站着个小小的人，静静站着如同雕塑，于熙熙攘攘的行人中分外突兀。待走得近些，瞧清楚了，是个小小的姑娘，耳边两股辫子，其余的头发皆散着，圆脸杏眼，眸如点漆，正看向她。荆语迟愣怔一刻，那女孩倏忽歪头莞尔，却带了几分狡黠。
荆语迟还欲细看，却被一股子力扯着向后一个趔趄，一辆马车从眼前疾疾驶过，方才竟是危急万分。马车上的人猛然探出头向后望去，却在目光落在荆语迟脸上时猛的张大眼睛，唇瓣嗫嚅着似要说些什么，马车却已然行了好远了。
“姐！正月里的炮竹把你震聋了不成？马夫远远就叫人避让，我也是喊了你的！”荆不殆气急败坏，“我刚刚可是救了你一命昂！”
“不殆，我方才看见……”荆语迟回头看向朝暮桥，桥上哪还有什么女孩的身影。
“莫不是又犯病了……”荆不殆小声咕哝道。
荆语迟却没听见，她稍加思忖，道：“刚刚那是……祈元公主？”
“听那随行几个骑在马上的大猩猩说的，确是如此。”不殆回想着，语气里不住带了些笑意。
“公主的马车，怎不走官道？还得从西市走？”荆语迟奇道。
“兴许……兴许是图个刺激？”
荆语迟在“小霸王”额上拍了一记，道：“以为人人都和你这泼猴一样？”
这一天，荆语迟有幸见到了从马车里探出头的祈元公主真容。
这一天，是祈元公主森覆霜生命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大望朝皇城昭明宫一场大火，政局巨变，史称“乙未之变”。
序章（三）
少年迷迷糊糊半睁开眼，初醒，额前几缕发丝粘着皮肤，浑身粘腻地难受，此时必然是狼狈不堪。头昏脑涨，他努力回想，终于想起自己最后在可怖跫音愈来愈近，还未抵达眼前时，背向火光纵身一跃，冰冷的、带着污泥的水，像魇一般令他无法逃脱，灌进口鼻，带走了他最后一丝意识。
少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双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醒了。”说话的人语气冷冷的，却明显带着稚子特有的童音，脆生生的。
少年这才发现自己在一间破烂兮兮的城隍庙里，与一个幼女共处一室。
这女孩年纪约莫七、八岁，只耳边两束发细细编好，余下的头发就像个疯子似的散着，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眼睛又圆又亮，穿着破烂不堪明显是谁家不要的衣裙，连衣服本来的颜色都被洗旧到看不出来到底是朱红还是水红，只像块沾上猩红血渍的破抹布。最最诡异的，是脚上锁着的银制脚环，各挂着一只生了锈的铁铃铛，铃铛本身已发不出声音，只是随着幼童的动作，一下一下扣着脚环，发出细微的声响。
“看够了没有？”幼女冷冷扫了他一眼。
少年这才发现自己比起这小人儿更加不堪，他的身体在薄薄一层被子下，是彻彻底底的□□。少年本想下床的动作顿时梗住了。
“你从水里来，衣裳湿透了。”女孩斜斜瞥过一眼，看到少年整张脸煮熟了似的，忍不住勾起一边嘴角露出她一颗虎牙，嘴边还带着深深的梨涡，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坏小孩，“今后你跟着我吧！嗯……水里来的，就叫水生好了！”
少年突逢变故，一醒来却又收到这般惊吓。一个小小的人儿把自己扒光了不说，还神神气气地要自己跟着她，自以为是地给自己取了名……
少年梗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我不喜欢水生这个名字。”
幼女闻言，气恼道：“那你喜欢什么名字？”
少年想了想，叹了口气：“橘生淮北则为枳。我叫陈枳。”
女孩掀开被子钻进了陈枳的被窝，陈枳吓得要从床上跳起来，又想到自己的现状，赶忙扯着被子往身上一遮，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没有男女大防的姑娘。
“我只有这一床被子。”说着又将陈枳紧紧攒着的被子往自己这边扯了扯。陈枳的脸再次熟透了。
女童坦坦荡荡地躺在他身边，声音幽幽的，却依旧带了些奶声奶气：“礼尚往来。我刚刚想到的，我自己的名字。我叫臾晓。”她侧了身，“睡吧，陈枳。”
虽说刚刚醒来，但在水里浸了那么久陈枳依旧昏昏沉沉。被这不知来历的丫头吓了一吓，竟也脑子木然地听了她的话躺下了。不知躺了多久，陈枳本想找到自己的衣服，目光逡巡了小小的城隍庙一遍又一遍，始终寻不着，依旧赤裸裸。陈枳十分羞愤，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身侧，因为困意有些糯糯的童声响起：“睡不惯是吗？我已找到了好去处，待我过几日长大些了，便带着你过去过舒坦日子。”
陈枳脊背一僵，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诸神保佑，终于在天亮前酝酿出了睡意。
夤夜孤风寂寂，拨云见月，月有影横斜，伴疏星郎朗，照掌灯人戚戚独行。
天下乱了也不扰这昼来夜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