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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青城剑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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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无梦,萧无醒来,发现身侧无人,四顾房间,亦不见那人踪影,不由心下茫然,怅惘若失。
“勿出客栈,半个时辰回。”
直到看到桌上的短笺,萧无才回了魂,傻傻一笑,没想到罹天的字写得这么好,苍劲挺秀的字迹,还真像那个人呢。
洗漱过后,萧无缓步向楼下走去,正拐进过道的时候,角落里突然伸出一双手将他制住,然后身上某个部位被点了一下,困意瞬间袭来,昏迷的前一刻,萧无在心里郁闷,为何那人要写勿出客栈,而不写勿出客房呢,唉。
再次醒了,萧无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个山洞,动了动身子,直觉全身酸痛,大叹倒霉。
强撑着站起来,行动并无大碍,萧无扶着墙向洞外走去,一望之下,不由吃了一惊,眼底全是望不尽的树木枯枝,不知是到了哪个荒山野岭,也不知离之前的城镇远不远。
切,绑架他的人还真是没品。
试着再向前走了几步,四下竟无人,究竟是那人太放心,还是太不小心了?
猝不及防一阵劲风袭来,耳根微痛,几缕发丝飘落,这下萧无知道是前者了。
回头凝望,只见一枚拇指大小的铜钱直直嵌入坚硬的石壁中,昭示着来人不容小觑的深厚功力。
心里略微思索,萧无唇角露出一丝讽笑。
“你是野人吗?”打量着面前临风而立的玄衣人,萧无冷冷道。
“你说什么!”玄衣男子的俊容有些扭曲,似未料到在自己的一记威慑下对方不仅不惧,还竟然说出此等不敬的言语。
“难道不是么?鬼鬼祟祟将在下带至这样的荒山野岭,放着好好的客房不住住在山洞,与人见面,一言不发便动用武功,不是蛮荒无礼的野人是谁?”萧无毫不在意对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直视那人,句句紧紧相逼。
“谁说我住在这里?”被萧无仿佛透进人心的视线看得大窘,生生移开眼,男子面色微红。
“原来阁下不住在山洞,却对这里如此轻车熟路,真是有独特的癖好呀!”想到全身的酸意,萧无语气自是不善。
杨叶正是这名玄衣男子,本是青城派下任掌门,年少有为,武艺卓绝,是武林后起之秀中的芝兰玉树,此时却被萧无几句堵得哑口无言。
“修得再胡言乱语,在下对你本无恶意,只是想引血修罗前来,决一死战。”说道最后几个字,俊秀男子几乎是咬牙切齿。
“哦,你怎知可胜过他?”萧无起了些许兴味,这个人可比之前那些刺客有趣的多。
沉默片刻,杨叶叹道:“我并无胜算,但求拼死一搏。”神情间颇为苦楚。
萧无转而问道:“你怎知他会来?”敛眸淡笑,貌似随意的接道“我和他认识不过一月,他大可不必前来冒险。”虽知那人剑法如神,却也忍不住有些担心,言语之意竟是不希望他来,可是却又有些隐隐的期待那人出现,心里好不矛盾。
“看日头已经过了半日,恐怕你会失算。”萧无望向远方被夕阳余晖染红的云海,淡淡道。
将对方气定神闲的样子看在眼里,历尽江湖百态的杨叶心里反而生出一丝燥意,不过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少年,自己是怎么了?正准备反驳,忽觉眼角余光中青影晃动,须臾,一点剑光已经掠至胸前。
杨叶不比一般高手,身形自然反应迅速向一旁躲去,竟堪堪避过森冷的剑锋,谁知剑光一转瞬间又如影而至,一连刺出十招,招招不离要害,只见寒光交织成一张网,将他完完全全罩在其中,竟让他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头一回被恐惧和绝望冲盈,“师傅,徒儿有负所托,这就要下黄泉来见你了”束手待死之际,剑光突然霁散,陡感身上的压力撤去,一连退了好几步站定,此时才看清来人。
“走,不走,你死。”非水剑已收,罹天青衫无尘负手而立,衣袖飘然有如仙祗,只是那寒眸泛着幽幽冷光慑人心魂。
杨叶在那双深眸的注视下竟有一瞬间生出退却的冲动,但他想到师傅的遗命,咬牙硬撑道:“多说无用,今日我定要替师傅报仇,刚才被你突袭抢了先机,若是公平较量,你也未必取胜!”
说罢,手腕翻处剑已出鞘,拿剑之后杨叶和之前判若两人,周身竟流泻出一股清虚之气,浩然宏厚,看来剑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果不其然。
只见他柔身向前,萧无还未看清罹天如何出的剑,两剑相击的龙吟已震的耳膜一荡。
青城派松风剑法飘逸灵动,变招甚多,每一剑都一分为二,刺出时为一招,手腕抖处便变作另一招,如松枝迎风而动,刚劲却不失灵活,熟练后辅以内力往往令普通人防不胜防,然而罹天刹那可不是普通人,他的剑无招,杀人的剑不需要招,快,狠,准便是他的招。
而且,他本身也是一把剑,一把出鞘的利剑。
二十招过后,罹天手上劲力加至七成,剑尖急转,压下对方的剑势,左手并指迅雷如电,直刺对方咽喉。
“慢”那一指生生止在杨叶喉头半存,罹天眸光冷冷投向萧无,似在询问他为何出言阻止。
“只是觉得他不该死罢了,不过你若喜欢但杀无妨。”萧无笑的凉薄,只是漫不经心地望了冷汗涔涔的杨叶一眼,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
在鬼门关走过一槽的杨叶本来浑身瘫软,听到那个少年如此风淡云轻地谈论他的生死,竟觉心里一痛,不觉间向那毫不在意的眸子望去,那里恍如黑夜星火般明耀夺目,却分明只清晰映着一个人的身影,那是一袭比沧海更缥缈的青衫,风中翻动沉浮,一点一点地勾勒出万世孤寂的弧度。
是属于他的孤独,也是属于他的,那视线交汇处根本容不得其他人的介入。
而自己又算得什么呢,那自己受的苦又算得什么呢,谁又了解他的孤独,为了报仇,在过去几千个日日夜夜里,拼命挥剑的痛苦。
乌金西坠,无边的夜色突兀的袭来,和这夜一同而来还有淙淙的琴音,瑟瑟寥寥,隐有悲天悯人之意。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弦恸角殇,音落声扬。
歌声怆然,在这恻恻的夜风中起伏婉转,如墨流泻,穿梭在林里叶间,呜呜噎噎,好不惹人心戚。
他不甘,想到幼时的凄苦无依,师傅的苦心孤诣,十年苦练剑法,究竟谓何?难道,只是为了被面前的仇人当作孩童般戏耍!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定要杀了此人!杨叶双眼一敛,本来温润的眸子竟然蒙上了一层赤色,只见他旋握剑柄,发疯似的朝罹天砍去,攻势凌厉,快疾凶险,如果说刚才扬叶使的是伤人剑,此时便是杀人剑了。
忽闻琴音,罹天不为察觉地蹙了蹙眉,眼神一禀,施展分光千影的身法避过杨叶刺来的几招。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凄凄风起,惘惘迷离。
杨叶如颠如狂,剑走锋寒,开阖无度,竟是只攻不守的玉石俱焚之势。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那琴声惊天地、泣鬼神,暗含凄苦、迷惘、忧思、悲悯,如一鼓又一鼓寒浪连绵不断地击向人最深处的心防,直叫人丢盔弃甲,陷入狂痴之态。
罹天心如冰封,不为外物所动,萧无没有过去的记忆,清心澈骨自不受影响,而杨叶自幼无父无母,流落江湖,饱尝世间辛酸,直至被师傅收养才享得人间的温情,谁知好景不长,门第之争,青城内忧外患,惨遭屠戮,师傅不幸亡故,事事揪心,人们怎知他光环下的苦楚,又怎知他的愁,他的恨,故而不知不觉间便受了琴声所惑。
只见一道明亮的圆弧划下,以诡异的角度从腋下弯过,登时剑光沛然,剑意决绝,带着焚灭天地的狂烈向罹天扑去,那势头仿佛要将两人吞没殆尽。
必杀招,无道焚天,与敌同归于尽的一招。
剑光闪过,寒眸微诧。
避无可避,生死刹那间罹天运气于掌股袖沉石,左手沿着对方的剑一路拂去,似是抚琴般五指轻轻一拨,那弧光一缓,右手便急急刺出一剑。
飞快的一剑。
风驰电掣般的一剑。
逆转乾坤的一剑。
有如一道划破天空的霹雳,又如一泓破开雾霭的清辉,也破开了人心中的迷障。
剑断,人醒。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你杀了我吧。”闭上眼,杨叶无惧抵在喉间的剑刃,语气是带着无边倦意的平静。
“剑招的名字?”蹙眉道,罹天的声音仿佛结了一层冰。
“无道焚天。”
“无道,焚天。”重复着剑招的名字,罹天手里的剑缓缓放了下来。
“你走吧。”
那冰凉的声音传来,杨叶惊讶不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人竟会再次放他离开,传言不是说血修罗杀人如麻吗?
从方才那道明亮的圆弧划过后,面色有些发白的萧无此时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嗤道:“传言不可尽信,这个道理还不懂,你还是快走吧。”
嘲笑的意味甚少,语气却有几分急切,像是颇希望那人快些离开。
杨叶摇摇头。
“是我败了,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要杀便杀,”唇边泛起一抹苦笑,转而望向罹天道:“没想到师傅苦心钻研几十年所创的杀招被你如此轻易地就破了,苍天,真是不公啊。”
“不,你未败,你师傅可是,贺刑风?”罹天第一次认真的注视着眼前的年轻剑客,凝声道。
杨叶点点头,眸中恨意闪动。
“拿去,看后自知。”将手中书信一扬,薄纸便如利器般朝杨叶飞去。
杨叶虽是败后,功力尚在,稳稳将信笺接在手中,翻过一看。
——吾徒维之亲启,师贺刑风留。
熟悉的笔迹映入眸中,直叫眼眶一热,维之,维以不永伤,是师傅为他取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