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离》鹿泱_

2、初遇

　　“哼，小兔崽子，让你不还钱！给我狠狠打！”一个面容狰狞的男人骂道。一旁几个小厮打扮的人便一窝蜂上前围在了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身边，捋高了袖子，挥着拳头朝那少年过去。拳头一下接一下，少年只是时不时闷哼一声，额角的汗珠却出卖了他此时的疼痛。
　　住在附近的人家都知道，这帮人都是赌坊的，但凡是进了赌坊还不起债的，都会被这帮人打得半死给扔出来。虽是残暴至极，但因着这群人与衙门里坐的老爷有些关系，便也就少有人敢跟他们作对。
　　“住手！”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那个男人身后传来，不大不小。
　　小厮们仍未停了手，那男人循声扭过头去，看到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摆摆手道：“小姑娘，我劝你还是别多管闲事。”
　　只见那少女挽了堕马髻，发髻上别了几朵精致的珠花，鹅黄色的襦裙衬得她更加娇小，气鼓鼓的脸有些泛红。走近那一脸轻蔑的男子，质问道：“你们凭什么打人？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 虽是奶声奶气，却不输气势。
　　那男人流里流气地看着她，说：“他欠钱不还，打他怎么了？不然，你舍身来替他还？”说着一脸猥琐地一步步靠近她。
　　听到这句话，小姑娘的脸就皱在了一起，嫌弃地后退一步，并从广袖里掏出钱袋扔给那领头的男人，说：“喏，拿去看够不够。”
　　男人大致掂量了下分量，像是失了兴致般说：“够了够了，走。”一招手，身后的小厮便就跟着他离开这个巷子。
　　待那群混混离开，那丫头就匆忙跑到少年身边，看着他紫青的眼角，渗血的唇，掏出手帕想要帮他擦干净，可那少年却微微一避。小丫头愣了一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那你自己来。”
　　说着递过手帕，是上好的丝锦。少年接在手里，有些艰难地抬眼看了一下救他的姑娘。不待他讲话，那小丫头便接着说：“以后可别再赌了，不然输了的话，那群人又要打你了。”
　　说着又从头上卸下两朵珠花递给他，说：“这应该能换些银子，你拿去找郎中给你瞧瞧吧。”
　　这时，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细微的人声：“小姐应该在这附近，仔细找。”那小丫头瞬间就变了脸色：“糟了！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点！”说着就匆忙向另一条巷子里跑。
　　“喂！”那少年叫住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头也不回地答：“我是苏黎！”话音刚落便一转身消失在少年的视线里。
　　只留下那少年一个人在原地，手里拿着她的手帕和珠花，垂下眼眸，遮住了他若有所思的目光。

　　将军府上

　　“哎哟我的小姐啊！你跑哪儿去了！可叫老奴一顿好找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奴可怎么跟老爷，夫人还有大少爷交代啊！”孙奶娘老泪纵横地拉着苏黎的小手一直拍啊拍。在万般无奈之下，她斟酌着开口：“奶娘......你的妆都哭花了，还是去补补吧。”
　　一听这话，孙奶娘整个人都紧张起来，说：“什么？！小姐您等一下啊，老奴马上回来。”然后便捂着自己的老脸步履蹒跚地跑向自己房间。
　　苏黎在后面看着孙奶娘“健壮”的背影，更加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她刚一转身，就迎面撞上一堵人墙，高出她整整一个脑袋。苏黎哎呦一声捂住额头，倒也不是真的撞疼了，只是想顺便低头看看来人是谁。在看到那双月白色的锦靴后，苏黎的小脸就皱在一起，知道自己偷跑出去这件事肯定瞒不住了，便煞有其事地啜泣两声，撒娇般地哭诉：“哥哥好疼啊......”
　　她正要挤两滴眼泪下来，却听头顶传来少年淡淡的话语：“哥哥不疼。”苏黎哑然，索性放下手准备甩袖走人，却被他一把拉住：“马上要入宫了，赶紧去换衣裳。这次，休得胡闹。”
　　“知道了~”见苏陌并未追究她偷跑出去的事情，苏黎自然乐得自在，说什么都连连答应。于是扮了个鬼脸，就挣脱他逃命似的一溜烟儿跑走了。只见那苏陌一声叹息，亦转身离开。

　　宫中

　　两个宫人带着换好宫装的一行人向宫内走去，苏家老爷和夫人走在最前面，其次便是苏家的长子，苏黎的哥哥苏陌，然后便是幼女苏黎。之后，才是长女苏湘。虽说是长幼有序，却也敌不过嫡庶尊卑。
　　初次入宫，苏黎对陌生的皇宫十分好奇。她东瞅瞅西看看，渐渐就落到了一行人的队末。因着众人皆屏气凝神，小心前行，所以无人注意她的去向。不多时，这小丫头就彻底找不到原先的位置了，兜兜转着总是回到原处。她不禁发愁，此番若是被父亲抓到，定是免不了一顿好打。但想起此时的处境，就又开始毫无方向的找路。
　　不知怎么就来到一处僻静的宫殿，看起来素净典雅，空气中弥漫着梨花的香气。苏黎不曾想过，宫中竟会有此闲趣之地。
　　她素喜梨花，循着香气，绕着弯儿过了几个拱门之后，大片的白色闯进她的视线。
　　苏黎眼神一亮，情不自禁地仰起头，伸手想去触摸那娇嫩的花瓣，却因身高限制不得不踮起脚尖，即便这样也只是碰到了一点花边，指尖传来一阵酥痒。她是怕痒的，就咯咯地笑出声，清脆恍若银铃轻响。
　　倒也不因够不着而气恼，她灵巧地穿梭其中，偶尔拉着一棵树转起圈来，偶尔撞到几棵，花瓣簌簌地翩然飘落，弄得苏黎及腰的青丝也沾染了些许淡白，有种落雪的朦胧美感。
　　原本静谧的林子被苏黎搞得满地残红，虽不似方才整洁，却多了几分生机，犹如仙境。玩累了索性直接躺在细软的花土上，苏黎想着此处应少有人来，因而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不仪态的。
　　将一只手枕在头下，腾出另一只手去摇身旁的树，花瓣落下，就像风中吹起的柳絮，落在苏漓月白的襦裙上。她伸出手来，接了几朵在手心。看着掌心的梨花，忽然想起今日所着裙摆亦绣着梨花，此时倒是分不清真假了。不过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本就毫无意义，想来何用？因而缓缓闭眼，享受着难得的静谧。
　　自方才苏黎踏入林中，在另一侧长廊里饮酒的二人便发现了她，因着梨花繁盛，他们愣是未被发现。正好无事，索性就沿着长廊，一路看着她自娱自乐，开心的不行。虽不知为何，却是一直在旁看着不曾出声。
　　“诶，你这地方不是没人敢进来吗？这小丫头......”一身青色云锦长袍的男子压低了声音说。
　　一旁的玄服男子冷哼一声，便一个跨步，越过长廊边的雕花围栏，径直朝苏黎而去。
　　青衣男子无奈一笑便也跟了上去。
　　听到一阵脚步声，感觉来势汹汹，暗道不好，睁开眼翻身准备起来，还不待站稳，眼前便闯入一个玄色的身影。
　　“你可知，你毁坏了本宫的梨林。”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陈述句，苏黎竟对此感到有一丝慌乱。
　　这时，苏黎终于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剑眉星目，凉薄的唇因为生气而紧抿着，看起来倒应该是个侠客之类的角色。难不成是刺客？想到这里苏黎不禁有点小激动。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刺客呢！
　　于是直接无视了他有些杀气的质问，一脸崇拜地问：
　　“大哥哥，你是不是刺客啊？一看你就是高手，要不你教我武功吧？”
　　站在一旁的看戏的慕云升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笑总算让迷茫中的苏黎注意到这个“刺客”身后的男子。
　　他一定是她见过的最温柔的男子。漆黑的眼眸似有万千星辰洒落其中，嘴角噙着笑，下颌是温和的弧线。逆光负手而立，一身青衣染着淡淡的酒香，有如降谪的酿酒仙官。混着酒香飘落的梨花一时迷了她的眼。慕云升看这丫头两眼一眯，也不知在想什么，只好无奈地冲着她笑了笑。
　　一旁的亓官弘看着这两人“眉来眼去”，就清了清嗓子强调一下存在感。
　　苏黎这才回过神来，觉得身为大家闺秀，这副样子实在有失礼数。于是向后退了两步，偏头拂掉身上的落花，理了理衣服被压出的褶皱，行了礼，道：“方才臣女不知礼数，冲撞了二位……”苏黎想了想，用了公子这个称呼，“还请公子宽恕。”
　　嘴上道着歉，心里却在嘀咕：也不知这两个是什么人，看这穿着应该是有些地位的。啧……那个黑衣服的衣角好像有条暗纹云龙！这这这……这人是太子啊！那她可是惹不起的啊……
　　想到这儿脚下已经有些不稳，臂弯处便被一张温热的手掌拖住，她条件反射般迅速离开他的支撑，强装镇定，道：“多谢公子。”顿了顿，又说：“若无其他事，臣女就先告退了。”福了福身，正准备扭头就跑，结果刚转过身去，就听到那太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那你坏了本宫这梨林，可怎么算？”
　　苏黎的身形明显一僵，有些艰难地想转回去，又听到那青衣男子如清泉流过般的嗓音说：
　　“你同一个小姑娘置什么气？从前也不曾见过你这般。小姐且放心去吧。”
　　后一句话好像是对她说的？想了想，便像脚下抹油一样跑了出去。
　　“站住。”苏黎刚刚跑到门口，就被这一声命令定在原地。她吞了吞口水，有些紧张地侧过身，等待着太子的下文。
　　“三日后，申时，仍是此地。”说罢，就转身离开。
　　苏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也就跑掉了。
　　“说起来这小丫头也傻得可爱，若是真的遇见刺客，哪里还有她胡言乱语，让你教她武功的份。”慕云升走上前，与亓官弘并肩而立。
　　“不过，你刚刚那话的意思，是真准备教她了？”
　　说着，二人又回到方才饮酒的小桌。
　　“其实你大可不必……”
　　“我只是，想把她留下来，好好惩戒一番。毕竟她坏了我那么多花。”亓官弘仰起头，又尽一杯。
　　“这样啊……”慕云升也不再多问，举起酒杯，与之共饮。而后放下手中杯，说：“走吧，时间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