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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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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眼落水的时候才彻底从电击的晕眩中醒来。他隐约记得自己听到Jimmy跟蒋天生的对话,但是这都无关紧要了,现在他被锁链捆着手脚,正在往水下沉,四周都是伺机而动的鳄鱼,这已经足够他烦恼了。
鬼眼在水下睁开眼,水不深,只没过他头顶十厘米左右,他完全可以拖着铁链往岸边游过去,但是那些水草后的鳄鱼才是真正的杀机,赤手空拳尚且可以一搏,现在可怎么办?
鬼眼挣上水面深呼吸一口气,就潜进水里,想找到蒋天生扔下来的钥匙,水底能见度很低,还有很多人骨,鬼眼一边拨弄开水草跟骸骨,一边留意四周水流波动,提防偷袭的鳄鱼。
后方忽然一阵大幅度的水波涌动,鬼眼回身就是一踢——后来他回忆起来觉得自己真是傻,如果那真是鳄鱼,这一脚就正好伸进它嘴巴里了。
幸亏那不是鳄鱼,而是跳下水来的Jimmy,他比鬼眼要清醒,顺着刚才蒋天生扔下钥匙的方位找,已经找到了钥匙了。但他被鬼眼这一脚踢得松了手,亮晶晶的钥匙又掉进池底了。
鬼眼看着那闪光落下就知道错怪Jimmy了,但水里无法说话,他只能拉一他一把以示歉意,Jimmy恼火地挣脱他的手,伏低身体在水底找钥匙。
钥匙躺在层层叠叠的碎骨下,Jimmy强忍着颤抖捡起它,游过去给鬼眼打开手脚上的锁链。
铁链落下,鬼眼顿时觉得自己重获力量,他捉住Jimmy的肩浮上水面,快速地打量着两条已经潜到了距离他们不到两百米远的鳄鱼。
“打眼睛。”鬼眼道。
“什么?!”Jimmy以为自己听错了。
鬼眼把风衣脱了下来在手上绕了几圈,“鳄鱼讨厌橡胶塑料这些化学味道,眼睛是它的弱点。”
“你不是疯了吧?打鳄鱼?”Jimmy一边说,那两条鳄鱼又游过来了一点,他本能地往后退,然而背后的草丛也不见得就是安全的。
“不然呢,你要乖乖当饲料吗?!”鬼眼白Jimmy一眼,“你一混□□的连把枪都没有!”
“我带枪的话,蒋天生就直接往你脑门轰了!”Jimmy跟鬼眼无意义地斗嘴,只为了分散自己的恐惧。
“小心!”
一条鳄鱼 “吼啊”一下长大嘴巴就扑了过来,似乎是被鬼眼的伤口渗出的血刺激到了,血红的嘴直接往他的头颅咬。鬼眼早有预备,皮质风衣往它嘴里一塞,硬邦邦的拳头往它那小眼睛猛力打去,鳄鱼嘴里充斥着化学物料的味道,眼睛又被捶瞎了,当下猛烈地扭动起来,强壮的尾巴就往Jimmy脑袋上扫。
Jimmy往下一沉躲过,恰好看见另一条鳄鱼正从水里偷袭,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蛮力,竟然抱住了鳄鱼的嘴巴,死命把它那锋利的牙齿合了起来,呛着水大声呼喊,“鬼眼!”
被鬼眼揪着的那头鳄鱼眼睛挨了死实的五六拳,左右也扫不到人,早已哀嚎一声扭头就走,鬼眼不纠缠,赶紧踩着它的背跳到Jimmy抱着的那条鳄鱼背上,用尽全力一踢,直接把那鳄鱼的一只眼踢爆了!
浊绿的液体溅了Jimmy一身,鳄鱼疯狂地挣扎,一头撞飞了Jimmy,也把鬼眼掀了下去,它发出凄凉的音波,四周的草丛都摇动了起来,鳄鱼是群居动物,看来它是在呼唤同伴。
Jimmy深知不妙,一把拖着鬼眼就往岸边游,赌一把那个方面没有潜伏的鳄鱼。
身后逐渐浮出一段段枯木一样的脊背,来势汹汹的鳄群围成一个半圆包抄他们,鬼眼在使劲游的同时也捡起石头砸向游得近的鳄鱼,希望能拖延时间,只要上了岸,他怎么样都跑得过这些短腿生物。
忽然,Jimmy停了下来,鬼眼推他一把,“干嘛!”
“……没路了。”Jimmy低声沉吟。
鬼眼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只见一只体型庞大的鳄鱼瞪着眼睛在那里守着,它身边是那只瞎了一只眼的鳄鱼,悲愤地朝他们喷着浓重的鼻息。
他们距离岸边就只有十多米,然而Jimmy跟鬼眼都知道,他们绝对过不去了。
鬼眼告诉自己不能放弃,就算是九死一生也得博到最后,但他的手还是止不住发抖,他并不害怕,但身体分泌的肾上腺素已经到达极限,他觉得冷,觉得手脚发麻,觉得也许这就是终点。
“你给我撑住!”Jimmy掐了鬼眼的胳膊一下。
这一下跟鬼眼这辈子受过的伤比起来,简直像是蚊子咬,然而它神奇地刺激到他的神经,血液开始回流到四肢,刺麻刺麻地提醒他他还是个活人,还不可以放弃。
鬼眼“啪”地打开他,“你别拖我后腿!”
Jimmy笑笑,他划拉着身边的水,紧紧盯着四周逐渐收窄的鳄群,一个缺口,只要让他们冲出一个缺口往岸上跑就可以了,上帝圣母,佛祖老君,满天神佛哪个都好,只要保佑他过了这关,Jimmy保证信他一辈子。
“趴下!!!”
忽然岸上传来一个高亢的叫声,精神高度紧张的Jimmy想也不想就嗖地把头潜到水下,鬼眼也是同样,两人在水下诧异地瞪着对方,不到一秒,头上就传来了轰隆轰隆的爆炸声。
即使隔着十厘米深的水,Jimmy也感觉到那爆炸持续了几乎半分钟,但是很奇怪,没有任何火药硝烟的气味,也没有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鳄鱼落下,那些包围着他们的鳄鱼只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哗啦啦地掉头,连那只体型庞大的鳄鱼也扑通一下钻回水里,快速游走。它堪堪从Jimmy身边滑过时,冰凉的鳞甲让Jimmy汗毛倒竖。
Jimmy快要没气的时候扎上了水面,鬼眼动作比他更快,拽着他的手臂就把他拖上岸。
上岸了,他们竟然完好无缺地上岸了!
结结实实地踏到沙土时,Jimmy就软了双脚,跪在了地上。
水面上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臭味,像是塑料厂排出的废气,那些鳄鱼就是被这些气味给弄走的,显然发射臭气弹的人不想伤害鳄鱼,但也不想伤害他们。
“走!”鬼眼怕有追兵,半拖半拽着Jimmy沿着岸边逃。
Jimmy强打精神,捶了捶不争气的腿,跟着鬼眼一起逃进了沿岸茂密的树林。
北孔普雷监狱里,一个狱警向高晋汇报道,“报告,那两个人已经逃出水龙屋了,要追缉他们吗?”
“不,找人暗中跟踪,保护着那个姓李的。”高晋把那块染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放进密封袋里,贴上“加急化验”的标签,递给那个狱警,“拿去康莲化验。”
“是,狱长。”狱警都是只会做事不会询问的。
高晋脱下橡胶手套,他整了整领带,点起一根烟。
高晋不信命,不信神佛,但这么像他的一个人来到了他跟前,他还是不能遏制地想,会不会这就是命运,会不会他就是能救洪先生的人。
他不希望自己猜错。
六月盛夏的泰国,下午两三点的太阳能把人烤掉一层皮,尽管四周有树木遮掩,但潮湿闷热的空气仍是让人呼吸都不顺畅。
不知道跑出了多远,Jimmy终于熬不住了,他弯着腰停了下来,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鬼眼回头拉他,他也只能一个劲地摆手,是真的一步也走不动了。
其实鬼眼也不比Jimmy好多少,他被蒋天生电击逼供了一晚上,又斗了一场大鳄,再练家子也到底是个凡人,他也盘腿坐下,拼命调整呼吸。
Jimmy的西装外套早就在水龙屋里丢了,他把白衬衫也脱了,盖在自己脸上遮着耀眼的日光。
鬼眼笑了,想打趣他“死人才盖白布”,但干涩的喉咙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他舔了舔一点儿口水也没有的嘴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远处走。
Jimmy想问他去哪里,但他也是发不出声音,更是追不上,干脆放弃了眺望,直接侧着身子躺在草地上,口鼻间只有散发着腐烂植物味道的湿气。
困乏像涨潮一样迅速占据了他大部分的知觉,眼皮十分沉重,光影在他眼前支离破碎,扭曲组合,成了光怪陆离的幻象,Jimmy头脑发麻,四肢发软,逐渐失去了意识。
就在他快要进入黑沉之中时,身体忽然被人提了起来使劲摇晃,他艰难地睁开眼,却见咬着个红色果子的鬼眼使劲摇他,他张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要上巴掌了。
“喂!活着呢!”Jimmy赶紧挣开他,发出声音时才发现喉咙干哑得像吞了一把沙子。
“……”鬼眼把果子拿下来,“咔嚓”一下咬了一口,才给他递了过去,“莲雾,没毒,能吃。”
Jimmy喉如火烧,也不管鬼眼咬过,接过莲雾果子就大口吃了起来,莲雾果清淡无味,但水分充足,一个,两个,三个,足足吃掉了四个以后,Jimmy才觉得好受了些,头晕目眩的感觉也减轻了,“你哪里找到的?”
“这是泰国的乡村地方,到处都是野果。”鬼眼指了指远方,“椰子打不下来,要不喝椰青更好。”
Jimmy笑,“我以为你走了。”
“你救了我,我扔下你,要是你被干掉了,我岂不是要欠你到下辈子?”鬼眼说着,把最后一个果子塞给他,自己站了起来,“而且,我们跑了那么久,他们要追的话,汽车摩托直升机,早把我们打成马蜂窝了。我想是有人想帮我们。”
“……你说的是高晋?”Jimmy想起高晋的样子,不禁怪叫,“他真是你亲戚啊?”
“哈啊?”鬼眼被送到水龙屋时神志不清,并不记得谁是高晋,“我没有什么亲戚。”
Jimmy摇头,“我也觉得不是……不管怎样,我们赶紧走,晚上在泰国野外太危险了。”
“野生的莲雾都是红色跟绿色的,这种暗红色的只能是人工栽培,那边应该是一个果园的边界,我们往那走,应该有人。”
鬼眼带路,Jimmy跟着他走,十来分钟后,他们就看见了一片果园,沿着有人走动的痕迹前行,三十多分钟以后,他们终于见到了一个看林员的小木屋。Jimmy跟鬼眼都不懂泰语,比手画脚了好一会,看林员才带着他们到了一个小镇上,把他们放到一个小旅馆前就走了。
此时两人已经饥肠辘辘,Jimmy跟那个只会一点英语的旅馆老板使劲地沟通着,但老板一点也不相信这两个偷渡难民似的人,只想打发他们走。
“Wait!wait!”Jimmy把手上的钻石金表脱了下来,谢天谢地,心柔送的就是好货,竟然还没坏掉,“One Phone call!One night!One meal!It’s yours!”
“You give it to me”老板眼睛都发绿了,他马上抓过金表仔细观察,好一会,他确信这是真货了,才眉开眼笑地把一把房间钥匙扔给他,“Just one night!”
“Ok!Thank you!Thank you!”
Jimmy如释重负,鬼眼却还是对那个贪心的店主十分不爽,他被Jimmy推着上了楼,进去了一个简单的客房,他不忿地说道,“你就这样把表给他?!”
“不然呢,你会变钱吗,鬼眼哥?”经此一役,Jimmy对鬼眼不再那么疏离,他脱掉湿漉漉的衣服,径直跑进那个只有个莲蓬头的所谓浴室去冲澡。
鬼眼别过眼去。浴室只有一道布帘阻隔,他能清楚地听见噼里啪啦的水声。
鬼眼脱掉湿漉漉的衣服,套上旅馆提供的抹布似的的浴袍。天气很热,整个房间却只有一台电扇。他打开电扇,把衣服搭在椅背上吹干。
暴风雨过后的平静,让鬼眼的心安定了下来。他开始思考接着该怎么办。自己的手机早被蒋天生拿走了,护照、身份证、钱也全都不在。他身无分文,没有任何证件,怎么回去香港呢?联系东莞仔来接他吗?先不说东莞仔愿不愿意,他要怎么解释自己跟Jimmy在一起呢?
“你也去洗一下吧?”
鬼眼出神的时候,Jimmy已经洗好出来了,他也只套着一件浴袍,但他很鄙视地瞅了一眼鬼眼那搭在椅背上的衣服,道,“都不洗一下就吹干?”
鬼眼翻个白眼不理他,跑进去洗澡,待他出来的时候,却见Jimmy打了一桶水,刷拉拉了地搓洗着两人的衣服。
“不用你婆妈!”鬼眼连忙跑过去把自己的衣服抢过来——尽管都是男人然而内裤也被别人洗的感觉实在太奇怪。
“好心着雷劈。”Jimmy却不以为意,他把自己的衣服扭干,甩开来,挂在一条横亘在屋子里的麻绳上,“屋子里拉这种绳子就是用来晾衣服的,你不知道吧?”
“……”鬼眼从小就在拳击学校训练,虽没大富大贵,但也没经历过真正的贫穷,打出名气后更是不会在意钱,但他不打算告诉Jimmy这些往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以前就住这种屋子。”Jimmy耸耸肩,对鬼眼说,“我洗了衣服,你去盛饭。”
“什么?”
“你不饿吗?”Jimmy看看墙上的钟,“五点了,你去厨房拿点吃的来,难道你以为这里有房间服务?”
“……好。”鬼眼皱了一下眉,便明白他是故意支开他打电话,他没拆穿他,把湿衣服扔回桶里,就走出去找吃的。
Jimmy看鬼眼走了,关上门,才拨了长途电话回香港:“喂,师爷苏,我是Jimmy……别问我做什么去了,你快安排人来泰国接我。”Jimmy从旅馆的前台那里拿了一张名片,他把英文的地址念了,“不能走明路,我什么证件都没了……不要告诉契爷,我回来会给他交代的,你来接我就行了,明天早上能到吗?……好,凌晨四点,我等你……人数?”Jimmy愣了一下,“两个,但是分开两艘船……别问了,你来就是了。”
Jimmy挂上电话,感觉终于卸下了肩上重担,他往床上一躺,一分钟不到就睡着了。
而秉着呼吸在门外偷听的鬼眼,则是把从浴室拿的剃刀收了起来。他去厨房拿了两碗面,回到房间里,哧溜溜地吃掉了一碗。
Jimmy浑然不觉,依旧睡得很沉。鬼眼走到床边,他没有把霸占了唯一一张床的Jimmy叫醒,而是把电扇挪到床边,对着他吹。
他把剃刀拿出来,蹲下身,刀锋贴在Jimmy脖子上。
“蒋天生说的对,这种性格,害死你。”
鬼眼自言自语地说着。
他把剃刀收起,放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