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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5 文曲星凌欣 ...

  •   “没事儿了,他们过去了。你想吃什么?我看附近有不少好馆子。”
      吴是一边说,一边披上外套,没注意简葇看自己的眼神里正绽放着新的光彩。
      待吴是走出几步,简葇跟上,说:“叫上凌欣一起吃吧。我担心她,她被产妇丈夫骂了,心情不好,以她的爆脾气肯定一肚子闷火呢。介意不介意先陪我去趟新楼?”听到这话,吴是当然欣然应允,可内心深处暗暗遗憾来之不易的二人世界就这么泡汤了。
      从实验室接出凌欣,三人走在通往院外一条小食街的胡同里。路上凌欣连珠炮似地把现代汉语使用得天花乱坠,痛斥坚决不打胰岛素针的那对夫妇有多弱智、多短视。半晌她好不容易说累了,就听见洪亮的咕噜噜肚子叫的声音。
      “我饿了,”罪魁祸首凌欣大大方方地,“咱们吃什么啊?别清汤寡水的啊,我要大油大肉补偿自己,上次回家我妈又说我瘦了,再不把脸吃圆点儿,她非不让我进门。”
      “新侨饭店怎么样?”吴是提议。
      两个女人立刻瞪大了眼睛。新侨是京城响当当的西餐厅,一年前才引进,开门当天人满为患,据说一餐饭顶简葇半个月工资,这还是其中的基本款。要是附上花样繁多的甜点饮品,那可真是工薪阶层眼里的天价。而现在吴是竟然要在那儿请客,他的工资究竟是有多高?
      简葇刚想说换个地方,凌欣仿佛看穿了她似的,立刻蹦着拦在简葇前面,眉飞色舞地:“说好了不准反悔!俄式大餐啊,不能拿面包糊弄我俩。”
      “你这算请朋友还是请客户?”简葇却更在意这件事。听到此处,凌欣暗笑。
      “那要看谁出钱了。”吴是一本正经,“研发部出钱,就是请客户,谢谢你们俩在实验上出了那么多力;如果我自己出钱,那就是请朋友,可是我这俩月的伙食可就没着落咯……”他一边偷看颇显为难的简葇,一边窃喜,清清嗓子道,“要不,你们管我这个冬天的饭?”
      鬼精的凌欣笑道:“别带‘们’,不能指望你师姐我,我自己都快饿死了。都说做饭像做实验,你看看我一片狼藉的实验台就知道我的厨艺有多漂亮了。”说罢她指指简葇,“找她。当妈的做饭好吃。”
      “那你管我吗,简大夫?”吴是话中有话,黑漆漆的大眼珠子里含着笑。
      “No way.”甩下答案,简葇掩不住笑意,干脆加快步子走到那两人前头去,直奔新侨饭店。
      吴是看看凌欣,耸肩道:“她不管我饭,你只能吃面包了师姐。”
      “她说的是‘滚一边儿去’,”凌欣果然是个好翻译,“这话在北京姑娘说出来,就是‘不许走,我喜欢你’的意思,懂吗?”
      吴是冷不丁打了一激灵:“肉麻死了,人不可貌相啊师姐,这话你也张得开嘴?”
      凌欣恨铁不成钢地戳着与自己同岁的师弟的肚子,毫不避讳:“传道授业是师姐的本分,谁让你这么磨叽看得我着急的?你再不趁热打铁黄花菜都凉了,以为我看不出你心里有她啊?还想等她家小孩儿长大了,嗷嗷哭着喊‘我不要新爸爸’的时候你才出击吗?远见、远见!”
      “懂、懂!”吴是心下其实早就是这么打算好的,经凌欣这么一挑拨,更是多了许多分信心与确定,“师姐万岁,这俄式大餐必须我请!”

      牛排沙拉红菜汤甜点……一个个空盘子撤下去,三人早已饭饱肚圆。凌欣抱怨着上班时间可惜了不能喝红酒,边说边盯着外带窗口里的大咧巴流口水。
      “买单。”吴是喊人。从点单到现在,他全部驾轻就熟;从他对菜品的了解程度,到服务员对他的态度语气,都看得出他绝对是这里的常客。
      “钱正好,谢谢吴先生。”收拾桌子的服务员礼貌地点头致意后,颇感兴趣地看着凌欣与简葇,“冒昧请问,二位小姐是旁边医院的医生吧?”
      “你怎么知道?”凌欣讶异,转念一想,“是不是他总带医生来吃饭?”
      简葇闻此也看向吴是,后者一脸无辜地连连摆手。
      “不,这是头一回。但看您二位用餐的速度就猜到了。”服务员有些感慨地笑道,“来我们这儿的客人怎么也会待上一个钟头,边吃边谈,唯独医生们不一样。后面大厨每次被催单,就知道是医生来了。”
      “没想到还真有来得起这儿吃饭的同行啊?”财迷的凌欣啧啧称奇,“这么贵的地方,西、餐、厅,要不是他请客我想都不敢想。”
      “我也好奇到底是谁。”简葇道,“能把西餐厅当食堂吃的是得多有钱?就咱们院长也挣不了这么多工资吧。”
      听到院长名号,凌欣连连摆手:“你让他吃西餐?他能跟你说咖啡是药汤子、红菜汤是泔水!那几个老苏联留学回来的老师还差不多,你比方说我们科的协和老主任,你们产科吕主任,普外科的‘肠管缝纫机’邹老师……他们倒是吃了几十年大咧巴沾菜汤的、新中国第一批留学生。”
      短暂的沉默。三人都在这份舒适里感到昏昏欲睡。简葇伸了个大懒腰,站起身道:
      “走啦,我得回产房,接着和那个妊娠糖尿病产妇‘拼刺刀’去。”
      “我看你最好先和吕主任聊聊,毕竟是她的病人,也是她的处方。”凌欣及时提醒。
      “这产妇病例我看了,最大的问题是血糖总控制不稳定,跟过山车似的:吃过饭血糖就特别高,吃完药‘唰’地就跌得特别低,这样对胎儿太危险。”
      “难就难在这儿了,内分泌调血糖,就跟手表师傅修表一样,精细活儿,全靠手头的寸劲儿。要是这降糖药不趁手,就算来一百个石老倔一起瞧病,也是茶壶煮饺子——有馅儿倒不出来。我估摸着八成是手头的胰岛素都不合吕老师用,她才想用吴是他们公司的新药。”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说咱们医院只剩一个敢吃螃蟹的人,我都相信是吕老师。”
      “我不信。”凌欣和吴是异口同声。简葇惊讶,见二人直勾勾瞅着自己,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无可奈何地解嘲般地笑笑、摊手道:
      “行行行,是我、是我!”
      “说起来,有个事我看病历的时候就觉得很介意,”凌欣说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盯着桌面的某个花纹;她每次专注起来就会这样,所以简葇从小就觉得凌欣是间歇性文曲星附身,“这是她第二胎,上次妊娠没产检,只有产房记录写着血糖高。那说明她不是第一次得妊娠糖尿病了对吧?再加上这次入院体检发现羊水过多,胎儿33周体重却将近八斤,我担心……”
      “羊水栓塞。”简葇浑身一凛,“你担心生产的时候出大事儿,对吧?”
      凌欣狠狠点头。虽然她不是产科大夫,但住院医期间也在产科工作了三个月。再说,“羊水栓塞”这么惊心动魄的医学术语,但凡是学过理论课的学生都绝对忘不了——羊水里不干净的东西进入母体血液循环,引起急性免疫排斥,接下来恐怖的连锁反应就像开启了潘多拉的盒子、像洪水开了闸、像一列失控坠落的过山车,几分钟之内,情况严重的患者就会当场死亡。
      而预示着一切进入万劫不复的,是产程中标志性的“一声尖叫”——所有产科医生一辈子都没有听过、也绝不想听到的一声尖叫。这个发病率低但死亡率极高的病,是每个产科人都想远远躲开的、却又挥之不去的噩梦。
      这一点,简葇、凌欣和吴是都心知肚明,他们都是或曾是这家医学院培养出的医生。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想我更明白吕老师为什么坚持要试新药了。”简葇倒吸一口凉气,“必须悬崖勒马,控制住血糖。不行,我这就回科找她。”
      “我跟你一起回吧,简葇。”吴是边说边穿起西服外套,“这里面也有我的事儿,毕竟把药的用法给你们、给病人解释清楚是我工资的一部分嘛。闹成这样,主要应该怪我。”
      “小吴师弟呀,”凌欣半分没有起来走人的意思——刚刚的附身的文曲星看来只是路过,这个德性才是真正的她——她赖兮兮地趴在桌边捧着脸,歪着脑袋怪声怪气、半真半假地嗔道,“怎么我记得,今儿上午在病房被指天画地地骂了祖宗十八代的,是我啊?怎么没人跟我嘘寒问暖啊?”
      “……这礼拜你的早饭都我管。天天吃新侨的现烤面包,成吗?”
      “成交!”凌欣小人得志地第一个窜出餐厅门,“你们快点儿!”
      “这死丫头,属狗脸的。”简葇又好气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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