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22 ...
-
回到宅子之后,经天子叫尘道少先回房间洗澡换衣服,收拾清爽了再去堂屋。
策梦侯让人准备了丰盛可口的晚餐,出于对经天子赔罪的心理,大部分菜都是经天子爱吃的。经天子也不客气,美美饱餐了一顿,点评曰:“没有你亲手做的好吃。”
策梦侯笑道:“是是是,待今晚事毕,我必定亲自下厨,为好友烹饪一餐盛宴。”
“一言为定。”
几人铺开地图,开始商议子夜的行动计划。此时时间刚过七点,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布置。
“鬼隐这个人素喜独来独往,若要抢夺颅骨,必定是亲身前往。但他实力不如天子,也不会毫无准备,所虑者,便是他动用邪能术法和阵咒。”悦兰芳对于阵法最有研究,要如何做也只有他最清楚。“所以,今晚由我和策梦侯设阵护法,天子和道少乘小船去取颅骨。”
策梦侯问:“怎么做?”
悦兰芳道:“借五行之力和你的花术吧,由我守在神仙湖西岸,由你守在东岸,我们两人互为掎角之势,把神仙湖设为阵眼。”又对尘道少道:“道少你和天子在一起,听天子的指挥不要乱动,感觉到哪里鬼气最重便往哪里去,接下来的事交给天子即可。”
尘道少点头应允。经天子问道:“那我们手里的阴阳师骸骨怎么办?我们在神仙湖搞这么大阵仗,鬼隐也不傻,如果他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把颅骨让给我们,自己来抢走身体的骨头呢?反正是要筹码,只要我们手里没有完整的骸骨,他就赢了。”
“天子说的有理,那身体的骨头由我保管。”悦兰芳道,“正好用来布下反制鬼隐的阵法,我保证他不会从我手里抢走这些骨头。”
策梦侯令倚琴把骸骨交给悦兰芳,让他验看分明后,才轻笑道:“就算我想要保管你们也不会信我,唉,我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撩拨了你经天子的疑心,悔之晚矣,让我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的清白吧。”
经天子没理他,只是拉过尘道少一起仔细研看地图上神仙湖,熟记湖的形状和水纹情况,以策万全。悦兰芳也与策梦侯小声商议了一番布阵的法门,策梦侯一一应下,最后问:“若是鬼隐得手,该当如何?”
经天子哼道:“你认为我会败于他手?即便道少在,经天子也不会重蹈覆辙。”策梦侯道:“我不是不信好友,只是凡事有万一,你也是冥界出身,应当知道冥界术法诡异高深,若他真有后招,我们也好有个应对。”经天子道:“总之今日不能再放跑鬼隐,爱做花肥爱怎么样随意,就算阴阳师的骨骸在他手里,也一并毁了便是,我经天子不会受此要挟。”
策梦侯沉吟道:“阴阳师和你功体相通,会不会对你有影响?而且若是阴阳师骸骨被毁,可就彻底断了他的生机。”尘道少惊讶无比:“都成白骨了还有生机?”经天子道:“就是,一把骨头还有什么生机,有机缘再说吧。至于功体,更不用你担心了。”策梦侯这才放心:“好,我知道了。”
晚上十点,也就是所谓的亥时,众人便打着灯笼和手电来到了神仙湖边上。
漫天星斗,星光熠熠,没有污染的山野之中,夜色美如画卷。神仙湖依旧笼罩在淡淡的雾气之中,看不清它的全貌。湖边一叶小舟,孤零零系在那里,是策梦侯之前吩咐倚琴跟周围的村民借来的。
气温又变得很低,冷湿的感觉贴着皮肤,一点点渗入身体。这里的夜晚甚至听不见蝉鸣和鸟叫,只是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传来轻轻的水浪拍打湖岸的声音。
策梦侯换上了暗红色的衣袍,头带发饰,手捻羽扇,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他让倚琴把灯笼交给经天子,微微欠身道:“那我就先行一步,前往东岸布阵,暂别。”
“你小心鬼隐,此人难缠得很。”虽是对策梦侯诸般不满,经天子还是别别扭扭地提醒了一句,策梦侯含笑点点头,带着倚琴离开。
悦兰芳握着经天子的手,低声道:“天子,凡事小心,千万不可逞强。”经天子道:“我知道,你不要婆婆妈妈的,道少还在,白白给他看笑话。”尘道少说:“你们真心可以当我不存在的。”
经天子瞟他一眼,倒是没有揶揄,又嘱咐悦兰芳说:“你也小心点,实在守不住,这几根烂骨头给他便是,我又不在意的。”悦兰芳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悦兰芳把经天子和尘道少送上船,又把灯笼挂在船头,小小一点孤光映照着他,显出皎然如玉的容颜。经天子站在船头,惊觉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细细打量过这个朝夕相处的人了,明明是多年不改的面貌俊颜,他曾经以为的兄长,他的悦兰芳,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模样?
“悦……”
“嗯?”挂好灯笼,悦兰芳让尘道少蹲坐在船的另一头,在他的手上用红绳系了一枚铜钱,“怎么了?道少,这个铜钱你带着,一会儿要是有什么情况,能护你,也能感应阵法。”
经天子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也快去西边准备吧,不要担心我。”
“好。”悦兰芳最后一次摸了摸经天子的脸颊,跳下船,笑着道,“时间来得及,我看你们出发。”
经天子叹了口气,抬手轻轻在船舷上一拍,那木质的小船便如同突然注入了动力,不用人操作就慢慢动了起来,随着水流向浓雾深深的地方驶去。直到最后,雾气浓得再也看不见小船的踪影,只依稀辨出一个光点被雾气折射出朦胧的亮,悦兰芳长吁了口气,转身走入黑暗之中。
水声潺潺,小船稳稳地在雾气中行驶着。经天子负手立在船头,微风拂起他金色的头发,他正对着坐在船另一侧的尘道少,良久静默之后,终于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尘道少能够感觉到阴气渐渐凝聚,但尚未听见那妖鬼哀嚎之声,所以神色还算镇定,托腮看着经天子,听得他问起,笑着说:“好久没领教过天子哥的读心术了,唉,明明才一个月的时间,我怎么像跟你们认识了好几辈子,被你们改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这话听着像是老人的感慨,经天子哑然失笑:“也许就是所谓的宿命。何况你说我们改变了你,你又何尝不是改变了我们?尘道少,你可知道,今天若非你在场,我出手不会顾忌,更不会放过鬼隐。”阴阳变之招威力宏大,处于风暴中心,策梦侯和悦兰芳自然能够自保,但尘道少则肯定被殃及池鱼。
尘道少望着经天子,他知道中介所这四个人身上都背负着巨大的秘密,心中怀着隐秘的好奇,趁此机会,终于一吐疑问:“其实我一直想问,天子哥,你……你为何会叫兰芳哥兄长,他也偶尔叫你二弟,你们是亲兄弟,那么你们……”欲言又止,尘道少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了,只有在极偶尔的情况下,他才听过那两人如此亲密又奇怪的称呼。
尘道少也有自己喜欢的人,但才十八岁的他,对于爱情的理解还是很浅薄,殷雷杭特揭破他心中隐秘的时候,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借由此机会,他很想知道悦兰芳和经天子,也包括沐流尘和四无君,是如何能够不畏世俗的眼光,携手同在。
“我跟悦兰芳不是亲兄弟,但若你要问的是我们的感情,回去之后我倒是不介意给你做做情感顾问。”经天子又看穿了尘道少的心思,尘道少脸上微热,不知该怎么说,倒是经天子大大方方,一点儿也不介意对他说起往事,“我自幼有一同胞兄长失散,长大之后我便外出寻找他。后来机缘巧合,加上悦兰芳故意引导,我便以为悦兰芳就是我失散的兄长,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称呼。数年之后,我才知道他其实并不是我的兄长。那时彼此也已经明了心意,不必扭捏作态,我把他打到半残,就算对他占了我几年称呼便宜的事了结。只不过毕竟习惯了这样的称呼,偶尔还是会喊漏嘴。”
尘道少满头黑线,如此哭笑不得的事,经天子说的无比淡定,他想笑又不敢,忍了一会儿,转移话题道:“那天子哥后来找到兄长了吗?”
“你说呢?”经天子卖个关子,反问道。
“我想……”尘道少刚要说话,忽然听到低低的哭声传入耳中,他用手摸了摸耳朵,这动作没有瞒过经天子的眼睛,经天子也不再与他说笑,只问,“也差不多到子时了,你听见了?”
尘道少嗯了一声,侧耳细细倾听,那哭声渐渐变大,从一个人低低哀泣变成了好似一群人在哭。冷风贴着皮肤吹过,尘道少打了个哆嗦,抬手指向一处道:“在那个方向。”经天子身形微震,以内元催动小船,向着尘道少所指的方向飘去。
越是往前,雾气越浓,小船上的灯笼即使在船上看都变得光影朦胧。尘道少也渐渐感觉到耳边的哀嚎声越来越响,如同清晨时在湖滩上听见的一般,万鬼哭嚎,撕心裂肺。幸而有悦兰芳的铜钱护持,这鬼哭之声并不刺穿鼓膜般令人难以忍受,尚在尘道少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雾气已经浓得让尘道少和经天子面对面都看不清彼此的程度,空气里开始飘荡浓烈的腥臭味,尘道少有点紧张,捂住鼻子也无法阻挡那种味道的蔓延。那不是一般湖水中藻类发出的味道,更像是血肉腐烂后的味道,令人作呕。
“好像……这里的鬼气感觉最重。”尘道少艰难地说道,选择了一个比较模糊的说法,其实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准确表达这种感觉。
经天子也感觉到了此地的不同寻常,伸手按住尘道少的肩膀,轻声道:“守正心神,不用害怕,你有我等护持,不会有事。”
“嗯。”经天子一挥手,周围的雾气消散了一些,尘道少定心不少,抬头望着经天子,“天子哥,我们要怎么做?”
经天子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水面。夜晚的湖水看起来黑黝黝的,也不知道下面是什么,因为腥臭味的存在,很让人怀疑这水的肮脏程度。“哼,我早晚弄死这个鬼隐。道少,你在船上呆着,我下去取颅骨。”
“啊?”尘道少尚未反应过来,经天子已经纵身跃入水中,他急忙转头去看,却见水花四溅,经天子快速潜下不见,只能看到湖面一直有涟漪在不断出现。
尘道少又是焦急又是无奈,连耳边鬼嚎之声减弱了也不曾察觉。他既然帮不上忙,只能坐在船上干着急,又转念想到经天子毕竟身负异能,外围又有悦兰芳和策梦侯护持,肯定无事,稍稍安下心来,耐着性子等待。
几分钟之后,原本趋于平静的水面忽然破碎,连带着小船一起剧烈晃动,像是要把小船掀翻了一般。尘道少大惊失色,也不知水下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先伏下身体,以求能稳住小船。还好这种晃动没有持续多久,片刻后,小船终于平稳下来,一个人影破出水面。
尘道少心中大喜,正要喊出声,却陡然愣住。
灯笼映照下,尘道少看见那人影并不是经天子。脸色苍白,面容诡异阴森,也不知道是人是鬼还是什么其他的怪物。
那东西看见了小船,快速靠了过来,一手攀上船舷,欲要爬上船来。尘道少伏在船上,屏住呼吸,现在他只能靠自己,悄悄把铜剑握在手里,紧紧盯着那东西。
那东西不停地回头看水下,似乎没有注意到尘道少的存在,等他双手都攀住船侧的时候,尘道少看准时机,狠命一剑扎向那东西的手背。
铜剑原本没有开刃,然而有修为加持,再加上尘道少用的力道极大,立刻便把那只苍白的鬼爪子捅个对穿。血花四溅,那东西惨叫一声,从水中一跃而起跳上船来,同一时间另一道人影也破水而出,一掌拍来。
“鬼隐!”
原来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就是鬼隐。经天子浑身湿漉漉地上了船,怀里抱着个骷髅,眼中满是怒火。“我看你今天走哪里去。”
鬼隐撕去了逍遥子的伪装,人如其名,真的像鬼一般。他刚才猝不及防被尘道少扎伤,本来气急败坏想收拾尘道少,经天子已然追至,他也只好先应付经天子了。“哈,经天子,你以为你赢了吗?”
经天子也不搭理他,立刻出手攻击。船上位置本来狭小,挤上三个大男人更是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了,何况那两人还狠命攻击对方。经天子一则要顾着尘道少,一则又要护着怀里的颅骨,处处掣肘,而鬼隐先在水下受了一掌,上来又被铜剑所伤,也占不了上风。两人在船上对战,身影交错,只撞得那小船如水中飘零落叶,不停打转摇晃,尘道少生怕这两人真的把船弄沉了,只能双手按住船舷,勉强靠自身的重量压住船身。
“天光拨云照汗青!”经天子和鬼隐其实修行的是同一种招数,所以鬼隐虽然战力上不及经天子,但对他出掌的路数还是颇为了解的。经天子见普通邪能绝式战不下鬼隐,心中一怒,转手化招,忽然使了这么一掌。这是悦兰芳儒门的招式,经天子学了一半,足够打受伤在前的鬼隐一个措手不及。
“啊!”鬼隐被当胸一掌,鲜血狂呕,借力飞出船外。他自知大势已去,忽然扯下胸前挂着的巴掌大的禁忌黑棺,向着经天子扔过去。经天子冷哼,随手一掌拍碎了那禁忌黑棺,木屑乱飞之际,鬼隐已经无影无踪。
眼看又被鬼隐脱逃,经天子神色不豫,把骷髅把尘道少手里一塞,嘱咐道:“在这里等着别乱动。”随即一挥手,向着鬼隐消失的方向登萍度水而去,不一会儿也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