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七庙，不期墨白》重温琐碎

8、卓玉发怒

　　两人把永兴庵里里外外搜了一遍，不见那两人和卓期的身影。待到东方泛白，福全不得不放弃搜寻，暂且回家，以免母亲早上找不到兄妹二人而心急。林有富也实在是找不动了，暗自决定回去派人翻遍整个应天城郊，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卓期。
　　“福全，白胖子！你们两个怎么又打架啦！”
　　当卓期黄鹂般清脆的声音再次落在福全和林有富的耳朵里的时候，他们两人正在巷子口徘徊着，不知怎么跟卓玉交代。然而此刻他们都怔住了，找了一晚上的卓期竟然正站在家门口向他们挥手。福全终于松了一口气，林有富则是感到奇怪，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忽略了自己脸上因为刚才打架而留下的“花纹”，径直奔向卓期，好像怕她再次凭空消失一样。
　　“娘亲你看，”卓期刚才还在挥动的小手瞬间指向福全脸上的“彩条”，转而又指向林有富眼圈上的乌青，“娘亲，他们又打架了！他们不听您的话！”
　　仔细瞧了林有富脸上浮张的伤痕，卓期觉得福全一定是下了重手了，不由得同情起林有富来，并且向福全投去了气愤幽怨的目光。
　　卓期没有看出来的是，林有富在福全脸上留下的抓痕也不容小觑，只是表面上没那么明显，然而此时福全压根没觉得疼，失而复得卓期的激动麻痹了他身上每一根神经。
　　直到抚上卓期的小脸，福全才心里才踏实，眼前的小期确实不是自己的臆想。
　　与此同时，卓期另外一边小脸却被揪了起来，来回扯动。
　　“疼不疼？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自己回来了？”林有富问了一连串问题，却还是揪着卓期的脸不撒手。
　　卓期对林有富的同情之心瞬间消失殆尽，刚想回答他的问题，母亲便替自己回答了。
　　“方才一位道姑将小期送回来的，到时小期还昏睡着，那好心的姑子放下小期后就走了，还留下话说你们两个就快到了，让我不要担心”。向来温柔的卓玉想到这两个半大小子竟然私自带着卓期夜半出游，也不免严厉起来，斥责道，“不见你们，知道为娘的有多担心吗？竟如此自说自话！”
　　看见母亲生气，卓期和福全都起了惧意，不敢出声，就连林有富也被喝住了。
　　“福全，自己把藤条拿来。”卓玉下了狠心，要让福全长记性。
　　福全一声不响地进屋去拿，卓期突然心疼起来，觉得自己不应该告那状。
　　“说，”卓玉接过福全递来的藤条，“你得挨多少下？”
　　“未向母亲请示深夜离家，十下”，福全低着头继续数自己的“罪状”，“没有照顾好小期，十下。不听母亲的话与人打架，十下。”
　　卓期这时候真是恨死了福全的老实，害怕他再数下去，所幸福全数到三十便跪在卓玉面前，低头认打。
　　“好，一共三十下，自己数着！”卓玉举起藤条毫不犹豫地打了下去，每打一下都用足了力气。她知道慈母多败儿，福全犯了错就得打，不能心软。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卓期在一旁边掉眼泪边含糊不清地帮福全数着，“好了，好了，娘亲，到了，三十下到了。”卓期上去抱住卓玉已经有些颤抖的手臂，抽泣着求母亲停手，哭红了小脸。
　　卓玉扔下藤条愤然回了屋，留下卓期和林有富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福全不知如何是好。刚才卓玉那几下虽然是打在福全身上，但对林有富又何尝不是一种警示。林有富心里明白，卓玉打福全的同时，也是在告诫自己不要带坏她两个孩子。
　　福全的衣裳被打到绽裂，露出了血肉模糊的背脊，但仍旧笔笔直地跪在地上。
　　“福全，你快起来。”卓期想把福全拉起来，可福全就是一动不动。
　　见福全对自己不理不睬，卓期没有办法，干脆坐在地上，抹起眼泪来。
　　林有富彻底败给了这兄妹俩，他知道如果福全不愿意起来，那卓期是要陪着他在这清晨的寒露中自己惩罚自己了。
　　卓期不知道福全在等什么，可林有富看得明白。为了“搭救”这对兄妹，林有富不得不出手。他踱入屋内，本想替福全求情，却发现卓玉正对着一只蓝玉镯子垂泪，瞥见林有富进来，便立刻收入匣中。
　　林有富没有多想，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卓大娘，今日之事是我起的头，您莫再怪罪福全了。”林有富平时虽然对福全和卓期爱摆架子，但对卓玉一向敬重，说起话来也是少有的诚恳。
　　“福全还在门外跪着，等您一句话呢。”林有富知道福全就是在等卓玉的原谅，不得到卓玉的首肯他是不会起来的。
　　卓玉听了林有富的劝，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好要如何表达。
　　“林家少爷，”卓玉一直这么客气地称呼林有富，“感谢您素来对小儿和小女的青睐，但乡野孩子毕竟行事短些分寸，难识大体，小少爷可明白？”
　　卓玉的话说得很委婉，但精明如林有富不可能听不懂。卓玉把林有富主动接近自己一对儿女的事情看在眼里，对他们之间的交游一直不置可否。一则是她相信林有富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轻易不好得罪，二则是她看得出来，林有富没有恶意，而福全和卓期也已经接受了这个玩伴，只是林有富的目的实在让卓玉无从揣测，总不能让她安心。这次三人又一整个晚上不见踪影，着实把卓玉担心坏了。
　　“您放心”，林有富越发诚恳，“今后不会再有这种事。”
　　听到“今后”二字，卓玉心中还是有些失落，但现在也只能作罢。好在林家少爷听明白了她的话，至少他愿意作出口头上的保证，卓玉也能稍微安心些。
　　“进来吧。”
　　门外一跪一坐的兄妹俩听到这句话终于松了气，长时间僵跪着的福全也终于挺不住晃动了身子。卓期注意到他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眼神也已经失去了焦点。
　　福全挣扎着站起来，身体却摇晃得更厉害了。卓期想扶住他，没想到起身太猛，也站不稳，还结实推了福全一把。要不是正好出来的林有富搭手，只怕是两人都进不了屋。
　　尽管福全一再告诉卓期自己身上的伤只是皮外伤，但卓期还是坚持守着福全，这一守就是整整三天。在这三天中，清醒时，卓期用一双鹿眼紧盯着福全，不让他做除养伤以外的任何多余动作；犯困了，卓期就蜷在福全身旁打盹，确保他不能自由活动。
　　总而言之，经过卓期这三天的“精心照料”，福全的伤基本上好得差不多了。
　　福全养伤的这几天，林有富没再出现。只有个小厮模样的人，自称是林家少爷打发来的，送来了琳琅满目的稀奇点心，说是给卓小姑娘赔罪压惊，末了摸出一瓶膏药，说是对治外伤没甚好处，只是府上太多怕烂了，小厮特意强调这是林有富的原话。
　　没有林有富的搅扰，福全和卓期终于过了几天太平日子，然而卓期却总有些隐隐的小期待，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