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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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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暮染视角。
办公时,桌上的手机响了。
我握着笔的手一顿。
我认得这个铃声,是很多年前给暮未定的专属铃声,短信和来电都是她小时候念诗给我听时我录下的。
奶声奶气的声音,强拗低沉严肃的语调,百听不厌。
换了很多手机,却一直没舍得换这首铃声,一直留着。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我不禁愣怔。
幼时父亲对我很严厉,可我从没有有过任何怨怼,因为我明白,这是我的责任,也是磨砺我的磨刀石。
暮未出生那天,父亲在外出差,母亲刚生产完,我站在母亲的产房门口,听到医生们的交谈后,抬脚走去了另一间病房。
他们说妹妹出生时身体很弱,能不能活下来还需要观察。
我悄悄打开病房的门,就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儿安安静静地躺在保温箱里,虽然还没长开,皱皱巴巴的,但是那小狗一样脆弱安详的样子却极大地戳动了我内心的怜爱。
她是我的妹妹。
所以无论怎么样她都必须活下来,他们不护着,我护着。
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她的睡颜。不久,我有点困了,倚在椅背上闭目休憩。
醒来时,我看向保温箱,手掌贴在玻璃上想摸摸她。
她笑了,那样纯净,那样无瑕,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猫看到母猫一样,眼睛里充满了亲昵和依赖。
毫无缘由和条件的纯粹信任让我的心微微一动。
幸好,暮未一直平平安安地长大了。每次收债回来都会看到小小的她蜷在沙发上,茶几上还亮着一盏小小的灯,照着她一如当年纯净可爱的睡颜。
暮未怕冷,所以她总是在发抖。我故意把脚步声踩重些,所以她很容易醒来。
一睁开眼睛,那双杏子一样的眼睛就会猛地一亮,扑进我的怀里蹭来蹭去。
每一片充斥着血火硝烟的空气都会消弭在那一方小小的光晕中;每一个凄绝孤冷的的夜晚,都会温柔在那只小小的手里。
我教她识汉字,念古诗,背古文,写毛笔,一遍一遍,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本来这样的生活,会过很多年。可是当我在医院见到奄奄一息的张部长和父亲冰冷的尸体时,一切都没有了。
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我去了以前从不会去的危险纵深巷道,为了每一分钱殊死搏斗。我没有丝毫惧意。我始终谨记着父亲耳提面命的一句话:
【钱是你最忠诚最有用的朋友,所以永远不能放弃。】
虽然顾景言路过很多次,我们却都默契着擦肩而过。
我站在门口,看着母亲把那些黑西装赶出去,然后抬头问她:“母亲,为什么不答应他们?”一向温柔和婉的母亲却歇斯底里地哭着,哭过后咬着牙红着眼,“不能对不起你爸爸!”
这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最后,在那些人用我和妹妹的性命威胁之下,母亲带着我们回到了宋家。
临走之时,顾景言走到我身边,一向沉默的她问了我一句话:“真的要回去吗?”我没有看她,望着蓝天。她抚上我的肩,“暮染啊,无论怎么样都要活下去,哪怕像狗一样摇尾乞怜,也要活下去。”
我依旧没有说话,转身离开,而她也坐回了加长林肯,呼啸离去。
来到宋家,由于宋家父女的保护,我们并没有受到什么欺负,相反,宋家的独生女宋曦白还亲自照顾暮未,对我也是爱护有加。
记得有一次,我刚到宋家,宋家旁支的一个小子打了我一巴掌,原因是我没有向他问好。我看着面前这个比我矮了一个头,傲慢跋扈不可一世的混血儿,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应,只是想起了顾景言的话,哪怕像狗一样摇尾乞怜也要活下去。大家族里的权势倾轧,不会因为我是家主的外甥而变得温情一点点,没有根基没有势力,我什么都不是。如果仅我一个人,我大可以弄残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然后一走了之。可我不能。我的身后还有母亲和妹妹。
我现在必须低下头,弯下腰,向这个家伙行礼问好。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清秀白皙的手托起了我的下巴。
我垂眸,撞进了一双荡漾着嗔怪和清冷的眼里,那双眼睛像极了狐狸的眼睛。
“姐,姐姐——”那小子顿时吓得结结巴巴的。宋曦白扭回头,看着他笑了笑,抬手甩了他一个极狠极响亮的巴掌,然后抬起他肿胀的脸,直视着他眼中密密麻麻的惧意,冷冷一笑,“知道姐姐为什么打你吗?回去让你父亲给你看看眼睛,一双认不得我的人的眼睛,不如摘掉。”
我第一次见识到一直认为很温顺的人如此嚣张冰冷的样子。
从那时起,我认为宋曦白啊,她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在乎我,关心我,爱着我的人。
我也认为,她永远不会背叛我。
可我错了,错得竟那样离谱。
如今的每一次回忆,都在用一种很残忍的方式提醒我那段蠢得无法无天的日子。
啊,还真是不爽呢。
这时,手机的铃声停了下来。
我也蓦然惊醒。
指尖拈着眼角的一丝湿润,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