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骸骨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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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秋沫的车停在了门口，一听见锁车的声音老二跳起来对着门扇又抓又挠。怎么办，他回来了，地下室的门还开着，应该惊慌失措才对，可是王晨蜷在沙发上，不想动，不想解释什么，心灰意冷的感觉，甚至不敢回想一下，他刚刚看到了什么。一次一次想过，徐秋沫的过去是他不了解的，可是他从来不觉得需要知道一切，就把那些过去当作一座金矿，每得到一点，就像拾到一小片金屑一样开心。他觉得没有什么过去可以隔开他们，他有他的现在就够了，可是他那么傻的掀开了一大片，那里面没有金粉，只是血淋淋的伤疤。把一个人整整一年时间从生走向死的照片藏在地下室，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做？那个男人又是谁？
徐秋沫抱着一大束玫瑰和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进了家门，今天是王晨二十三岁生日，可是这个小笨蛋自己忘了个精光，一早订了玫瑰和蛋糕，还有一部小巧的苹果笔记本，这种傻瓜又漂亮的东西很适合王晨，这样就不会跟他抢电脑了。
可是王晨像小乌龟一样蜷在沙发里，一动不动，不会是病了吧，徐秋沫愣了一下。
“我回来了小傻瓜，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徐秋沫轻轻拍了拍王晨的肩膀。
王晨却躲开了他的手，伸出脑袋，目光里全是痛苦。
答案是那么一目了然，徐秋沫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出去了，过了很久才回来，身上有淡淡的烟味。
“要记得关地下室的门。”徐秋沫平静的说。
“那是什么？”王晨的声音很虚弱，
“我不想让你看见的东西。”
“他是谁？”
“一个死了的人。”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王晨用力的堵住耳朵，把头埋在膝盖间。
“那些事已经过去了。”徐秋沫摇了摇头，坐在王晨身边，没有抱抱他，或者亲吻他，就是坐着，像个陌生人。
王晨忽然想扑到他身上，撕扯他，咬他，把他心里那些东西掏出来。可是他不敢，好像第一次见到他的感觉，觉得他就是一个陌生人，彼此什么也不知道，离他太远了，远的没法靠近。
“我去做饭。”徐秋沫站起来去厨房了，厨房堆满了准备了整整一下午的食材，玫瑰是一朵一朵挑的，蛋糕上的每一个小花饰都和蛋糕师讨论过，他想让这个生日成为王晨永远忘不掉的日子，现在看，他的确不会忘掉了，早知如此，不必这么麻烦的。
王晨从沙发上爬起来，打开卧室的门放老二和奶妈出来。走进厨房，呆呆的看着徐秋沫的背影。那么多晚上他回到家，坐在餐桌前抱着饭碗呆呆的看徐秋沫忙碌的背影，过去几个月了，每天如此，好像一种习惯了，他从没想过徐秋沫为他做的那么多。
王晨从身后轻轻抱住了徐秋沫，贴在他的背上，呼吸里都是他的气味。
“对不起。”王晨轻轻的说。
“他是我爱过的人，一个摄影师，他让我把他最后一年的生命记录下来。吓到你了吗？”
王晨没有回答，只是更紧的抱住徐秋沫。
他见过死去的人了，十几岁的时候外婆去世了，在火葬场的告别大厅里，躺在鲜花中间，看起来只是睡着了，然后就被推进了那扇大门，可是妈妈突然冲上去，追着灵车，也许工人们已经司空见惯，他们迅速的关闭了大门，妈妈死命的想扒开那扇门，那就是一扇关上的门吧。
王晨还小，哭了几次，也就淡忘了，后来每年扫墓，开始大家都哭得很难过，后来就变成一年一度的家族聚会，大家说着高兴的事，好像死去的人也可以听到。如果死去的人还在心里，那就没什么可悲哀的了。
徐秋沫在蛋糕上插了六根蜡烛。
“我二十三岁了，为什么插六根？”
“我觉得你也就六岁吧。”
如果是平时王晨会扑上去又抓又咬，可他也只是自嘲的笑了笑。
“许个愿吧。”徐秋沫说。
“希望爸爸妈妈都健康。”王晨闭上眼睛说，吹灭了蜡烛。他忽然有一点难过，这世界上，也会有一种时刻，连最期待的愿望都不敢想。
王晨把蛋糕盒子上的小王冠戴在了老二头上。
本该快乐的晚餐，却那么沉寂，很多美味，可是两个人都没有胃口。
“晨晨，”徐秋沫轻轻抱住了王晨，他从来没这么叫过他，“我应该把这些都告诉你，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对你说，我想一个人待一段时间，让我把这些想清楚。”
就是让他离开吗？王晨低下了头。可是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他想说，可是没说。
抬头看着徐秋沫的脸，那么安静那么沉默，眼睛里都是悲哀。
王晨忽然想在他怀里撒娇告诉他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了什么都不想，他就想陪着他一分钟也不离开他，过去那些事都忘掉吧藏在那间地下室里永远也不要再走进去。
“不会太久的。”徐秋沫伸出手轻轻擦掉王晨脸上的眼泪。
什么时候就哭了呢，连自己都不知道。
很久没有回家了，有点陌生的感觉，很久没有一个人了，忽然间安静下来都觉得承受不了了，王晨把电视打开很大音量，把寂静驱散了，躺在床上，翻着《公路尽头》，每一个字都想再看一遍，可是又不忍心，直接翻到了结尾，他忽然发现，这个打印的版本，和出版的版本的结局是不同的。
旅程的最后，他们走进一间昏暗的酒馆，有人争吵，有人唱着Blowing in Wind，有人朗诵着诗歌，有人割掉半个耳朵，有人走近一个电话亭开枪射击。
可是再没有什么让他们惊诧，他们只是对视着，微笑。恐惧和迷惘已经消失，虚幻的世界没有什么可以伤害他们，真实世界的入口就要显现，他们和一半是肉身一半是骸骨的老酒保闲聊着关于真实和虚幻的话题。
要走了吗？真可惜。老酒保说，你们该等到骸骨日以后再走，十几年才会有一次。
骸骨日是什么呢？两个闯入者好奇的问。
这一天埋在地下的死去的人，会回到地面上，找到想念他们的人坐坐。
那一定很吓人。
对于一直在等这一天的人来说，就不可怕。不过你们走了，我们也会消失了，很可惜，毕竟，这一天我等了十几年了。
走到密林之外他们忽然拉起了手，双手握在一起的刹那他们颤抖起来，他们经历那么多恐惧，却从来没有这样颤抖过，他们见过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奇迹，却从来没有一种奇迹让他们如此惊诧。爱情突然降临，那才是超越一切奇迹的奇迹。
那个夜晚他们拥抱在月下等着破晓时分的到来，他们说着回去以后的事。
中年人说，他会回到未婚妻的身边，他会忘了这个虚幻的世界，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走到密林深处，年轻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如果我们都离开，这个世界就消失了，不是吗？老酒保应该等到他想念的人。
他转身向后走去。
月亮下面，骸骨们从泥土里慢慢的钻出来，悄无声息的走向思念他们的人，他们一边走一边轻轻敲着骨头，发出空空荡荡的混响。
有人会甘愿留在虚幻的世界，因为走进现实里，过去的一切就会消失，他们会在人海中消失，记不住彼此，留下，让这个世界还存在，即使那个奇幻时空的入口不会为同一个人打开两次，即使留下最后的结局是没有尽头的等待，至少，能为这个世界中的人留下希望，让他们见到年复一年的等待的人，即使已经是干枯的骸骨。
王晨抑制不住的哭了，那个人走了，消失在公路尽头，可是有个人还活在虚幻的世界中，等着永远不会出现的重逢，永远不想走出去。那间小小的地下室里锁着旧时光的骸骨，联结着真实和幻象。他又是什么呢？他只是不慎闯进了那个世界的笨蛋，想把那个人拉出来，却连自己都陷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三十章 骸骨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