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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波谲(上) ...

  •   被孟朗扶出来的人,赫然便是消失一月有余的郁仟浔。
      此时的她,头发散乱,面容苍白,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身上的衣裳被划得破破烂烂,只能勉强作蔽体之用,凤曦舞见状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袍,用它紧紧包裹住郁仟浔滚烫的身躯。
      她拿军用水壶泡了些山参水,小心翼翼地喂郁仟浔服下。女子轻轻哼唧两声,皱着眉头意欲躲开凤曦舞的骚扰,后者无法,只好自己亲自含一口山参水,再俯身哺给郁仟浔。
      冰冷的清水混杂着野山参特有的药味,奇异的感觉霎时间溢满口腔,攫取住她全部的注意。凤曦舞满面羞红地抬头稍拉开与郁仟浔之间的距离,却又一点点地收紧手臂,确定那人与自己之间再无缝隙后,才满意罢手。
      允如,我来接你了。
      ……
      当郁仟浔再醒来时,入目的是一片华贵的艳红帷帐。她失神地盯着头顶用金线密密匝匝地绣着的凤翔九天图,一时间竟不知今夕何夕。
      左臂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郁仟浔蹙了蹙眉,垂下目光扫一眼自己手臂的情况,只见小臂上缠着厚实的白纱布,还拿木板夹住作为固定,大抵是之前她摔下一个缓坡时折了手臂,然后……
      郁仟浔空余的右手无力地捏了捏眉心,在那之后的记忆变得十分模糊——她只记得自己拼尽全力爬到了一个山洞里,由于失血过多加上从左臂处传来的钻心的疼痛,教她只勉强找了个能栖身的隐秘地方后,便昏迷了过去,再醒转时已然到了这里……
      那么,是有人救了自己吗?
      正值她想入非非间,房门被人轻轻推开,见到来人的一瞬间,郁仟浔原本警觉的目光瞬间便怔住了。
      先祖在上,她刚才看见了什么?!
      一身素衣的凤曦舞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慢慢地走进屋内,她绾着寻常妇人的发式,温婉的眉宇平和而沉静,别有一股耐人寻味的深邃悠长,这样的凤曦舞是她所陌生的,那种历经千帆后沉淀出的沧桑感,像充满磁性的铁石,牢牢地吸引着郁仟浔的目光。
      “……阿小?”
      她不确定似的叫了一声。
      许久未开口的嗓音像粗粝的石子在地上狠狠地磨过,郁仟浔听得自己都忍不住蹙了蹙眉,倒是凤曦舞,一点也不嫌弃她难听的嗓音,兴冲冲地放下药碗,她脸上欢欣的神色再也克制不住,明丽的笑容霎那间布满那张灿若春华的脸庞:“陛下,您可算是醒了!苍天保佑……臣妾这就去唤太医来!”
      “不……”急。
      郁仟浔无语地看着凤曦舞动作灵巧地转过身去,提起裙摆轻快地奔出营帐,婉拒的话语瞬间被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噎的人难受得紧,郁仟浔无奈地笑笑,眉眼间却满是宠溺的纵容。
      太医的动作很快,大概他们就一直是在王帐外候命,凤曦舞在人前又恢复了之前气质高华的样子,只有在触及郁仟浔的视线时,才调皮地冲她眨眨眼睛。
      待几个太医凑在一处叽叽喳喳地探讨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斟酌着得出了结论:郁仟浔的左臂断了一根骨头,身上也有几处擦伤需要抹药治疗,因为郁仟浔曾经滚下过山坡,脑后也肿起来一个大包,目前有什么影响还不清楚,需要他们每日切脉会诊才能得出准确的结论。总而言之,现在就是先吃药,再抹药,他们时不时再来请个平安脉,以确保陛下龙体无恙。
      郁仟浔虽是皇帝,却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女子,太医们皆是男子,不方便为她抹药,是以这项重任便要交于凤曦舞来执行,所幸在来姽婳的路上她已向几位太医学了处理患处的方法,如今做起来倒也得心应手,不觉烦累。
      等太医给郁仟浔换过左臂伤口包裹的草药后便齐刷刷地退了出去,凤曦舞嘱咐馥春拿着太医开出的方子去重新煎一回药,郁仟浔斜倚在软榻上,含笑注视着凤曦舞为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便牵出一个笑来。
      这种脉脉的温情,她从未在旁人身上感受到过,小的时候她还因为得不到母后的关注和喜爱而暗自委屈生闷气,但现在不会了——
      因为她有了阿小。
      肯关心她、为她生病一事操心挂念的阿小——她今生唯一的妻子、爱人。
      她微阖上双目,在心里默默地叹息一声:
      ……这便足够了。
      “陛下?”
      凤曦舞拿着药膏过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副景象:郁仟浔噙着抹淡淡的笑意,歪着身子懒洋洋地斜躺在榻上,细碎的发丝垂至她光洁的额头,弱化了几分她身上威严冷厉的气质,西南灼灼的烈日洒下耀眼的金芒,阳光穿透帷帐后仍有微弱的光亮落在郁仟浔的脸上,她半眯着眼睛,神态魇足,活像一只饱食后在回廊下晒肚皮的波斯猫。
      凤曦舞被自己的想法逗得一笑,这笑声不免惊动了闭目养神的郁仟浔,那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掀起一条缝儿,浅色的瞳孔慵懒地瞥一眼抿唇轻笑的凤曦舞,见她着实笑得欢快,郁仟浔的眼里不禁也染了三分笑意,被外头的艳阳一照,整个人似乎都镀上了一层金边,凛凛然如九天之上、阆苑琼楼中居住的仙子,鸿衣羽裳,华冠丽服,偶尔不经意的回望,亦是鸾姿凤态,入骨风流。
      凤曦舞一时竟有些痴了。
      等她回过神儿后,才发觉自己竟然没出息地哭了一鼻子。郁仟浔脸上闲适的笑意早被焦虑所取代,她强撑起身子轻轻把凤曦舞拽到自己怀中,用指腹一遍遍不厌其烦地为她抹去连珠串儿似的泪水,嘴里温柔地问询道:“阿小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哭起来了?”
      “……允如,我好想你。”沉默片刻后,凤曦舞双手捧住郁仟浔略显惊愕的脸庞,语带哽咽的说道:“自你失踪,音讯全无后,我便一直疯了似的想你——想你在哪儿,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受没受伤……临行前一夜我梦见你跌下悬崖,生死不知,我恍惚着从魇中醒来,发现枕头上已浸满泪渍。允如,你知道么,那一晚前,我从不知道长宁宫的夜有这么冷,这么凉,这么……难捱。”
      也从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这么思念一个人……
      郁仟浔的动作顿了片刻,随即蓦地一把将人揽进自己怀里,她低头厮磨着凤曦舞的嘴唇,凶狠得仿佛要将人揉进骨血,刻入灵魂。
      一吻毕,凤曦舞喘息着推开郁仟浔,“好了,不说我了……你呢?允如,这一个月来你……你都经历了什么?”
      郁仟浔垂下眼帘,慢慢地捋顺凤曦舞柔软的青丝。这一个月她经历了什么吗?太多太多了。孤身被姽婳骑兵引入绝境,破釜沉舟觅得一丝生机,滚下山崖后被山中一名大晋的猎户所救,伤势渐愈后入山寻路,却偶遇一头猛禽,几经缠斗,终于险而又险地将之斩杀,自己则因失血过多一脚踏空,跌下山坡,万幸只是折了手臂,腿脚还算利索,半爬半走的进了一个山洞,掩上自己留下的血迹后终于支撑不住昏迷过去……
      这一个月,可真算是侥死还生、险象迭出了,若不是她命硬,恐怕……
      “没甚么大事,与独孤晟他们走散后遇到了个心善的猎户,带我去他家养了快一个月的伤,本来寻思着出来找找方向,未曾想找得太入神,一时疏忽没看路,才跌下了一个缓坡,折了手臂。”
      顶着凤曦舞怀疑的目光,她低笑着把人按进自己怀里。在之前那些个惊心动魄到让人心胆俱裂的夜里,她也曾支撑不住想过放弃,可每每这种念头甫一出现,另一种欲/望便升腾而起——她要活下去,活着见到阿小,活着揽她入怀,活着对她说出那三个字……
      她抬手摸摸凤曦舞冰凉的笑脸,凑过去在她耳边呢喃般的低语道:“阿小,怎么办,我好爱你。”
      ……
      这便是我活下去的,全部动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波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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