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家寡人》洇石

12、第 12 章

　　唐邩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哪怕唐珏事先不先练习，一样轮不到他被嘲笑。
　　看，小胖子严会，涨红了一张白脸，也只能将弓拉开两寸，候将军站在他旁边，看了一会儿，“啧啧，算了，等你拉满弓，本官恐怕也该入土了。”
　　再踱步去旁边，八岁的唐灿拄着和他差不多高的弓，站得笔直而潇洒。
　　“十七皇子，您怎么不动呀？”
　　“哼，”唐灿不屑地冷哼一声，就在众人以为他要说，太简单了，本皇子不屑和你们比的时候，他开了金口，“太重了，拿不动。”
　　众人：“……”
　　小胖子显然是找到了比自己还逊的人，哈哈地笑得比所有人都大声。唐灿狠狠地瞪过去一眼，可惜没什么用。
　　小胖子学坏了，再也没有以前那么老实憨厚了。
　　唐珏撑开弓，咻地射出去，擦着草人的肩膀飞过去了。侯将军走过来：“长孙殿下，您是第一回射箭么？”
　　“不是，我之前练过一回。”
　　“哦。”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还以为遇着个有天赋的，第一箭就能擦边的人呢。果然天赋这种东西，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唐珏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失望，心下不甘，一箭之后又是一箭，却因为过于急躁射偏了。唐邩看在眼里，沉声道：“静心！瞄准！”
　　唐珏握着弓，长长地呼吸了两口气，抛开思绪，清空杂念，对着草人的心脏部位瞄准，保持了一会儿，然后射出去。
　　还是偏了，不过好歹是扎在草人的身上了。
　　侯将军给面子地鼓了鼓掌：“殿下，不错。”
　　“慢慢来，能百步穿杨，你就不是唐珏了。”相比之下，唐邩的安慰就真切了一些，“是吕布。”
　　唐珏被他逗笑了，心情一开朗，想起了自己的初心，他是喜欢射箭骑马，单纯的喜欢，而不是功利地非要做给谁看那样的喜欢，他享受过程就够了。
　　毕竟你看，和他同龄的小胖子，到现在都没把弓拉开呢，正学着唐灿撑着弓叉着腰，显然已经放弃了。
　　唐灿又哼唧了一声：“九哥，你过来教我嘛。”
　　唐邩没有拿箭，一直站在边上看着，闻言笑道：“行啊十七弟，不过总不能让我帮你举着弓吧？”
　　唐灿一听来劲了，像模像样地举起了弓，然后就又发现一个问题——他矮啊，手短啊，根本没有办法把弓拉开啊……
　　“哼！”他恼羞成怒，哼了一声扔下弓就往回走，“母妃说了，弓箭只能杀一人，读书却能杀很多人，哼，我才不要学这个莽夫才学的东西呢！”
　　他话一出口，赢得了不少人的回应，校场上一下子少了大半的人。
　　小胖子故意大惊小怪道：“不得了，十七皇子要学杀人啦……” 转头对着唐珏一下子又讪讪的，“那啥，老大，我也走了，我这体型……不合适。”
　　“嗯，”唐珏点头，丝毫没有要嘲笑他的意思，“你先走吧，我再练一会儿。”
　　从箭筒里拿箭，搭弓，瞄准，射出，再拿箭，搭弓，瞄准，射出。
　　唐珏机械地重复着，眼睛始终盯着草人心脏那一块地方，等他终于能差不多的，把箭插在左心房的地方的时候，校场上除了伺候的宫人们，已经没有别人了。
　　唐邩什么时候走的？唐珏想了想，好像练箭太投入，没印象了。
　　李申见他歇了，赶忙上来，二话不说给他揉捏着肩膀。唐珏活动了一下全身，虽然手臂酸痛，腰也觉得挺直太久僵硬了，但是终于把箭插在草人心脏上的喜悦感战胜了一切不适。
　　“走，回去。”他笑着说道，表情难得地飞扬起来，带得李申也活跃起来，一路上活宝似的讲了不少宫里的趣事。
　　走到主干道上的时候，迎面急匆匆走来一人，唐珏愣了愣，停下来等着向他行礼，那人却没看见他似的，径直奔向了太极殿。
　　一切都尽在掌握似的六叔，唐珏极少看见他如此神色慌张的模样。
　　“六皇子这是怎么了？”李申也纳闷，“后头有什么东西撵着似的……”
　　唐珏想了半天，以他狭隘的情报来源，也没能想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申，你进宫多少年了？”
　　“七八年了殿下。”
　　“那么长时间在宫里一定有不少说得上话的人吧？”
　　“殿下的意思？”
　　“能不能知道……六叔今天所为何事？”
　　李申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唐珏的意思，笑道：“殿下放心，奴才一定给您办的妥妥的。”
　　唐珏点头，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摘下腰上的玉佩给他：“这玉佩是婉菊替我挑的，也不知道值不值钱，我进宫时戴的那一枚，给了刘盛，这一枚就给你吧，我虽没多少现成的银子，这些小挂件却是不缺的，只要你办好了就有赏。”
　　李申忙不迭地谢恩，唐珏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宁可什么都打听不到，也莫要让别人知道是谁问的！”
　　“那是当然，殿下放心。”
　　要不怎么说文德帝对俩孩子上心呢，婉菊嫣红李申等两个院里的宫人，都是刘盛亲自挑了的可靠又机灵的人，无形中也给了他们机会得以发展自己的势力。李申这边开了头，唐珏就坐不住了，叫了婉菊过来，十分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婉菊一个冰雪聪明的，怎么会不明白唐珏的意思？笑道：“殿下放心，奴婢打一进来就留意了慧章宫里的宫人，您可能没注意到，但是这一来二去的，奴婢已经替您筛了杂质了。”
　　唐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也对，婉菊多年的老宫人了，他能想到的事，她怎么会想不到？
　　“殿下可是……决心夺嫡了？”
　　万万没想到她会张口说出那么直白的两个字，唐珏定了定神，才道：“呵，夺嫡？我拿什么夺？就靠你们几个宫人吗？”
　　“殿下初来乍到一穷二白，可是曾经的太子爷不是啊，殿下可曾想过，去找找那这个势力？”
　　“我父亲若真有这股势力支持就不会被废了。”
　　“可是奴婢听说……那件事之前陛下是有意重立的……”
　　“可是最后还不是让人屠了满门。”尽管婉菊隐晦地用“那件事”三个字代替了，唐珏还是瞬间心情阴暗起来，失去了再谈的兴致，“我只想自保而已，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今天唐煜行色匆匆的样子，让过了两个月平静生活的唐珏，一下子又提起了神经，他怎么会忘了，深宫里总是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危机四伏的。
　　恐怕他得以平安，不过是因为，他现在只是个伸手就能捏死的蚂蚁吧。

　　隔天去学堂的路上，李申贴着他小声道：“殿下，事情问出来了？”
　　“什么？”
　　“其实咱问早了，再过两天消息就该放出来了……欧阳家的大公子，叛国了！”
　　“叛国？！”唐珏思索片刻：“欧阳洵？”
　　“是呀殿下。”
　　欧阳家的大公子，上一任禁军统领，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被文德帝调去了边疆，可是叛国？唐珏宁愿相信这是想要扳倒欧阳家的人故意扣的罪名。
　　“李申，你可知道欧阳洵为何会被调去北疆？”
　　“哎呦殿下，这奴才可就不知道了，要不奴才去问问？”
　　唐珏看着近在眼前的学堂：“不用了。”
　　他知道问谁会更快一点。

　　哪知一向和颜悦色的唐邩一听他的问题板起了脸：“你问这个做什么？权利纷争勾心斗角，你想学不成？”
　　“因为……我怀疑，杀了我父母亲的，是唐煜。”
　　“大侄子，九叔也跟你说过了，这都是不一定的事，你不能想当然地猜测——”
　　“九叔说这话，是知道什么吗？肯定是知道什么的吧？”
　　唐邩一哽，别过脸去：“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直都是个局外人，我劝你最好也能独善其身置身事外的好。”
　　看来他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唐邩从来都是这样，他只告诉你他可以告诉你以及你应该知道的，其他的守口如瓶半个字都不会提。有时候让唐珏觉得很值得信任，有时候又气得唐珏恨不得拿工具撬开他的嘴让他一五一十地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唐珏泄了气：“九叔，欧阳洵叛国了。”
　　从唐邩毫不意外的表情，唐珏看得出来，他早知道这件事。唐珏这一刻突然下定决心，一定要有自己的情报网，不然他在宫里就等同于聋子瞎子傻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温儿，听九叔一句劝，管好自己活在当下，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