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昼夜间》罗珊

8、（七）

　　是不是一个人陷入极大的悲痛时，会有一段有记忆自动删除呢？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有这样的情况，我只知道我是这样的人。
　　我睁开眼的瞬间，世界莫名的苍白。
　　努力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周围，原来不是世界苍白，而是我在医院的病房里。奇怪，我怎么在医院？
　　我坐起来，看到外面的天灰蒙蒙的，下着轻飘飘的雪花，那赞白的雪花一时之间下大了，迷了我的眼，乱了我的心。我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一股冷风吹来，只穿着一身病服的我被冻的打了个喷嚏。
　　“珊珊，你醒了？你看，好大的雪。你这一睡啊，就睡了整整两天呢！”李沧海走到我身边给我披了一件外套，说：“天冷，多穿点。”“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九月会下雪？”我静静地转过头问她。
　　李沧海愣了一下，看得出我的表情很认真，没有一点说谎的意思，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我：“珊珊，你说这是九月？”
　　我从她的眼中看得出迷茫，随后我也跟着她迷茫起来，我突然觉得好冷，真的好冷。
　　我慢慢蹲下，抱紧自己，我连正常的呼吸都不敢了，我怕那吸进肺里的一股股冰冷的空气，我只得小心翼翼的呼吸，生怕那冰冷的空气将我的心脏冻结。
　　我突然发疯一般砸东西，李沧海紧紧抱住我，问我：“珊珊，你怎么了？”我转过头问她：“我怎么了？我在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你怎么会在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沧海还未来得及回答我，我便起身，嘴里叨叨着要走。李沧海慢慢把我按在床上，说：“珊珊，我们谈谈，你别怕，好吗？”我低下头，终于不看她，点了点头。
　　“我们在医院，你两天前出了车祸，我把你送来这的。我没有告诉你妈妈。只说你来我家住了。”李沧海给我倒了一杯水，我接过水问她：“我为什么会出车祸？”
　　“你那天晚上回家，我送的你。我走在你后面不远处，你过马路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发呆了，一辆出租车冲了过来，要不是我当时拉住你，你已经没命了。”李沧海叹了一口气，盯着我说。
　　“那现在是几月？为什么会下雪？”我又追问她。
　　“现在是一月。今天是2011年1月23日！”李沧海的话直接将我打入地狱，为什么我的记忆会是2010年1月呢？不用讲的太详细，我就懂了。她的话已经告诉了我，我失忆了！
　　那之后，李沧海带着我又做了各项检查，我没有什么大事，除了轻微擦伤和轻微脑震荡之外，我有严重的心理障碍。
　　医生说我有自闭倾向，因为自己太痛苦，所以把自己的记忆封了起来。
　　我没有理那个医生，他说的神户传神的，谁知道是真是假，再说了，有谁可以让我痛苦的选择遗忘过去呢？
　　李沧海要做妈妈了，我才想起来。她剪了短发，曾经挚爱长发飘飘的李沧海也会为了自己的宝宝剪掉长发。
　　我看着李沧海隆起的小肚子，这个小生命已经快六个月了吧……本来还是孕妇的她应该得到更多的照顾才对，我却给她找麻烦。我深深叹了口气。希望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是幸福的，不会像我们一样。
　　李沧海看到我看着她的小腹，将我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温柔的说：“宝宝……这是珊珊阿姨……”
　　“为什么是阿姨？”我尖叫的问着。
　　“难道你要叫我阿姨当我宝宝的姐姐吗？”李沧海白了我一眼，又自顾自的说：“宝宝，珊珊阿姨现在很不高兴，你会给阿姨力量对吗？”
　　我看着李沧海眼里藏不住的慈爱和期盼，笑了，笑得很温馨，轻轻说：“宝宝啊，珊珊阿姨得到了很大的力量呢！”

　　老天总不会一摞下什么，我的记忆就是其中一个。
　　我不知道的事情，可是却有很多人知道。我不记得的人，可是却有很多人帮我记得。比如说李沧海就是一个。
　　“珊珊，我明天要回上海了，你一个人要好好地。”我和李沧海在她开的房里一起帮她整理行李，她突然摸着我的头说。
　　“沧海姐，你走之前可不可以告诉我，那个时候我是怎样一个人度过的？”
　　我的一句话让李沧海呆在原地，过了许久，李沧李沧海抬起头看着我，问：“什么？”
　　我放下手中的衣服，坐在床上，努力试着回忆，可是脑海中却一片苍白。
　　“你们都离开我之后，我一个人是怎样过的呢？我丢失的记忆里……”我伸出手，在虚无中抓了一把，好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
　　“那时候的你，很幸福，很开心。每次你给我打电话，都很高兴。听你自己说，你遇到了一个叫做王子斌的男孩子，你很爱他。”李沧海看向我，那一脸淡然的表情让我觉得心里很难受，我的大脑开始不停的转响，王子斌……我很爱他？
　　我的脑袋好像要炸开一样，我痛苦的倒在地下，李沧海抱住我，说：“珊珊，别勉强自己，不要再想了好吗？”
　　我慢慢睁开眼，可是脑袋里却逼着自己回忆这些事情可是脑袋里却逼着自己回忆这些事情。
　　不要怪我倔强，我就是这样的人。
　　“珊珊，你别这样。你这个样子，好像当年罗泺离开了之后你的表现一样。我很担心你。”
　　我抱着自己，一个人蜷缩在地板上，听到罗泺的名字，我的身体还是为之一震，不管过了多久，我还是害怕，害怕回忆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可是我却又不得不回忆，因为只有回忆才可以让我慢慢想起我丢失的记忆。少了一部分的记忆我觉得生命好像有一部分发白了，白的像纸一样没有任何图案。
　　我当时是有多爱那个人？爱到因为他我有自闭倾向，爱到因为他我拒绝任何人的好，爱到因为他我害怕的要忘记他……

　　我送走李沧海之后，在火车站碰到了冯宇。
　　我突然觉得人生就是巧遇凑成的！这个人我们从小学开始就相遇到一起，可是他迟迟没有在我的世界登台。直到初三毕业我们才再次相逢。如今再见到他想必他是要成为我生命中的一个故事了吧……
　　我看到他向我走来，那个姿态和一个人好像，我却想不起来那人是什么样。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我觉得很窝心，我看着他说：“你回来了？”
　　“嗯。你出院了？这么快就好了？”他紧张的问我。
　　这么一句话让我小小震惊了一下，没想到我的知名度这么高，我不过是出了个小小车祸，居然几天之内认识我的人都知道了？！什么叫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我算是知道了。
　　“废话！也不看你祖母我是谁！”我故作轻松的轻轻给了他一拳。
　　他一把将我扯进他怀里，他摸着我短短的头发，柔声说：“我好想你，我不会再让你出意外了……珊珊，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在一起？这是种什么样的概念，我很想问问他你知道什么是爱吗？我却忍住了，我不知道，我也不敢知道。我现在害怕爱这个字，害怕我爱了，还予我的却是伤痛。
　　我的脑袋里又乱了起来，听说你遇到一个叫王子斌的男孩子，你很爱他……
　　在忍着极大地痛苦之下，我回答了一个好字。我很清楚，亦很明白，抱着我的这个人并不能让我懂得什么是爱，但是我不想居无定所，现在在他身边也好。对我来说，他像是一个彼岸等我靠边，歇歇这颗千疮百孔的心。
　　我只想慢慢的想起，我丢失的那份记忆。既然那个男孩子可以让我懂得什么是爱，我就要记住他，永远记住他。

　　我坐在窗台上，回想着我躺在医院里时，李沧海和我说过的那句话，罗珊，我觉得你比我要幸福很多。最起码在你失去亲人的时候，她还能陪在你身边。可我母亲死后，我却什么都没有。我真的挺羡慕你的。
　　我的手机铃声响了。我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手机，是历雪瞳。
　　“死丫头，你在哪啊？出院了吧！出来玩吧！”
　　“你祖母我现在没那个精神呐！”我对历雪瞳给我的的称呼很不满。
　　“别给老子装死了！出来吧！下午四点半，‘牵手’，别迟到！”历雪瞳在我问候她祖宗之前压了电话。我叹了口气，这是什么猪狗不如的朋友啊！
　　没办法，老地方，“牵手”KTV。
　　我和冯宇等了几分钟，就看到了姗姗来迟的乔小微和她男朋友。
　　“怎么就你们，历雪瞳那个小混球呢？”我上前问道。
　　“本来还担心你有没有事，但是看到你还能骂人，应该是没什么事了！”乔小微笑着损我，然后又说：“瞳在的补课班又给他们加了半个小时的课，咱们先玩吧！”
　　我在包厢里拿着一瓶红茶在冯宇咆哮的歌声中窜到乔小微身边，低低的问道：“你真的爱你身边的这个人吗？”
　　乔小微看着身边那个低头看手机的男生，说：“不爱吧。只是想忘记他……”我认真的看着她，我知道她一定又想起了石伟，她见我不说话打趣道：“呦，还是只能喝饮料啊！”
　　我的脸一下子羞红了，啤酒在我面前就是类似于毒药一般的东西。因为我轻微酒精过敏。我去KTV、酒吧、饭店一般都不能喝酒，一度被同学嘲笑过，啤酒在我面前简直就是耻辱！
　　我赌气的拿起一瓶要喝，被冯宇看到了，他一把拦下我的手，说：“想死啊！刚出院！”
　　“行了珊珊，别装了！谁不知道你人送外号一杯就倒啊！”乔小微这个混蛋又开始损我，我心里正盘算怎么回损她呢，却被她下一句话震惊的久久不能恢复。“你忘了你那会儿和我们说你去临河喝白酒吐了一晚上的事啊！”
　　小微这句话刚说完，冯宇瞪了她一眼，小微便什么也不说了。我想我失忆的事她们也知道了吧……
　　我的脑袋像复读机一样重复着她的那句话，去临河？我为什么去那个地方？喝酒？我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为什么当时还会喝呢？
　　我看向小微，笑着问：“你在说什么啊？”小微别过头，不愿意看我，也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我又转头看冯宇，希望从他的眼里看出这是不是我丢失的记忆其中一部分，很快我明白了，他的眼神出卖了他。
　　“你们怎么这么安静？”这尴尬的氛围被推门进来的历雪瞳大人打破了，我清楚地听到小微和冯宇同时大大的叹了口气。
　　瞳笑着说：“你们看谁来了！”瞳往旁边把书包一瞳往旁边把书包一扔，我看到她身后的小白脸。
　　“薛明凯！”我高兴地走到他身边，给了他一锤。
　　他脸上因为长时间对着电脑所以发白没有血色。修长白皙的手指上连血管都看的不真切，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人类。
　　薛明凯淡定的退后一步，用手隔着我和他说：“注意，你对象会生气的！”我看了一眼身后的冯宇，嬉皮笑脸的我跟着瞳下了楼，瞳手中拿着一瓶啤酒，慢慢的喝了一口，说：“珊珊，我见过那个人。”
　　瞳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我彻底呆住，没说一句话。
　　“珊珊，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你的事你都和我说过，就算我们时常见不到面，但是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说你给那个人唱了一首《花手绢》，那个人就去网吧下载到手机里，每天都听。你当时那个幸福的语气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瞳放下酒瓶，双手紧握，说：“我知道你一定很想记起那个时候的事，所以我只能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事情。有一次你来我们学校找我给我圣诞礼物，你把他也带上了。就在那个时候我见到他了。他并不见得有多好，他个子不高，长相也不出众，而且我不觉得他有哪是吸引人的。可是你却那么爱他……”
　　我很爱他？这是我第二次听人说我很爱他这句话了。我拿过瞳的啤酒也喝了大大一口，仿佛只有喝了那口酒才能让我有勇气听下去。
　　“在我的记忆里，罗珊一直是个固执的大女子主义者，不会顺从哪个男生的要求。可是我却见到，那个叫做王子斌的男生他有这种魔力。他不让你说什么你就不说什么，他不让你吃什么你便不吃。你和张辰在一起两年，他都没有能让你这样为了他听话。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很爱他？”瞳的话像是一个大铁锤，一锤一锤捣在我心脏上。
　　“珊珊，你比以前真的长大了不少，至少在爱情里，你学会了忍让，学会了付出。可是你爱的那个人不爱你。你的付出一点也不值得。”历雪瞳忽然笑了，在冷风中笑得那么假。
　　“瞳，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分开吗？”我看向历雪瞳，小声的问。
　　历雪瞳也看着我的眼睛，叹了口气，用一种从未听过的悲伤语气丢给我一句话：“因为他爱的人不是你。”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却跟着历雪瞳笑起来了。
　　我一直记得，我酒精过敏，即使当初张辰过生日我都只是敢抿一小口啤酒就不敢喝了，历雪瞳却说那个时候我为了那个王子斌喝了整整一杯白酒还什么话都不抱怨，在我眼里这是一种什么样子的爱呢？
　　我真傻，人家最爱的人都不是我我还那么拼命。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下着大雪的地方，有个人牵着我的手，他怕我冻手，就拉着我的手一起放进他的衣兜里。雪花落在我们的发间，我的发被大雪染成白色的，我问他：“喂，这样一路下去，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走到白头？”他没有说话，只是微笑。
　　我的脑海里看不清他的模样，却可以让我想象到，这个人就是她们说的王子斌。
　　这是爱吗？
　　我能感受到我那个时候我心里的快乐和幸福，我想起初二的时候，小微傻傻的爱着石伟。爱到为了他求着瞳帮那个男生追求他喜欢的女生。瞳不想看小微这个样子，就恶狠狠地对小微说：“你在下课之前写满五百个‘帮帮我’，我就帮你怎么样？”
　　小微二话不说提笔就写，那股傻劲让我愣在原地下课后小微真的写够了五百个“帮帮我”，而且一页信纸被她写的洋洋洒洒的，瞳气的将信纸撕烂，抛向小微，说：“行！我帮你！你别后悔！”
　　后来当我们看到小微喜欢的人牵着别的女生的手走过时，我问她：“你后悔吗？”“我不后悔，因为我在爱了。”小微坚定的话将我惊醒，这就是爱吗？现在想想，和我爱那个叫王子斌的爱一样吗？
　　我在我认识的人里面一点一点收集关于他的记忆，我想，王子斌啊，全世界没有人比我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