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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苦寒折磨 ...

  •   与此同时,瑾王府里也没闲着,只是重点不同。

      玄桐看瑾王专心作画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打断,“王爷,您说这钟会能和赵小姐长久吗?”
      宇文世漓笔都没停,“怎么,他们不长久,你想和赵小姐长久?”
      玄桐一愣,“您别打趣了,属下随口一问。”
      宇文世漓抬头看着他,有几分笑意:“你也就关心这些。”
      玄桐听得出他心情好,试探着说,“钟会御前成诗,深得圣上赏识,近来不少人巴结,万一让蒋家人占了先…”他说到这儿,就不大敢说下去了。
      宇文世漓倒不在意,摆了摆手,“不是你说他心高气傲的回绝了一半么,现在他春风得意,寻常应酬都不放在眼里,找他他也不上心,不用急。”悠悠画完一笔,又道:“他御前作的诗呢,本王瞧瞧。”
      玄桐双手奉上一张纸,宇文世漓接过看了看,看到后两句时不自觉地读出声来:
      “谈笑纵横天下事,我辈不戴乌角巾。”

      乌角巾,历来隐士装扮,这里显然借指出世之心,说的是自己一番鸿鹄之志。

      “是他当时现作的吗?”
      “据曹公公说,当时皇上有心考验,现出的题,现出的韵脚,想来是钟会当堂现作的。”
      宇文世漓略沉吟,“想来也是,不然父皇也不会赞赏有加。”他又盯着那诗看看,“那这钟会倒真有两下子,这句不是一般气度。”
      宇文世漓放下诗接着画,寥寥勾勒数笔。远处山峦如黛,近处一树芳华。
      “对了,那天你不是去祝寿了吗,没看见钟会?”

      由于皇上向来忌讳群臣私交过密结党营私,而左相又谨慎,所以鲜少有重臣皇室亲自来,而是年轻人居多。宇文世漓也只是派了玄桐去。
      “那日属下去得早,人没来全。况且无人引见,就算见了钟会,恐怕也不认得。”
      宇文世漓点点头,“你刚刚说他才十八?”
      “是,刚满十八,属马。”
      “那也太年轻了些,左相能放心吗,那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从小当成心尖肉的…”说着又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对玄桐道:“前两天去看明月,她养了一院子丁香,你来看看我画的像不像。”
      玄桐依言凑过去偏头看,“属下看不出什么,不过好看…要是蘸着朱砂画肯定更好看。”
      宇文世漓听他这样说忍不住笑骂,“夯货!你看谁画花花草草的点朱砂?”

      京城的西南角,孤零零地立着一座小山,只是没山峰,本该高的地方很突兀地凹下去了,里面平平坦坦好大一块。
      初禧就在树下的棚子里搭个床,整日在那里躺着。

      自从那事发生之后,她就被丢到这落凤坡了。管事的人说得很明白了,“一个弃子,就别拿架子了。老实呆着,少受点罪。”
      她当时听了有点想笑,还“弃子”,原来她从头到尾就是他的一枚棋子,用她吸引蒋忠常的注意来声东击西,用她激怒蒋纤蓉而离开蒋家老宅,以方便日后的行动…如今她但凡有一点忤逆,自然也就被弃了。

      那“寒骨”服了之后畏光畏寒,乏力嗜睡,她不得不让棚顶爬满密密的绿藤,将阳光挡得严严实实。
      她浑身没力气,一天里有大半天都不动,天天都懒懒的,也没什么胃口,几天就瘦了一大圈。又加上半年来不见阳光,整个人白了不少,与过去简直判若两人。
      她有时也起来走走,看看那些死士训练。那些人被毒哑了嗓子,连个口号也喊不出,严苛而无趣。
      她看着看着就困了,往往无力歪在躺椅上闭目片刻就昏睡过去了,再醒来已过了小半天,多半是因寒骨复发被冻醒,接着就是不知何时结束的痉挛疼痛…她简直连恨蒋沛寒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下艰难压抑,时时刻刻都是煎熬,反倒衬得回忆越发美好。她往往神思恍惚,梦里梦外都是花坞光景。
      老榆树下隐着的结实的秋千架,天热时她经常撑着的沁凉石井沿儿,开春儿时漫山遍野的丁香的馥郁芬芳,还有留在后山雪地里一路绵延的稔熟飘逸的暖人诗句…
      那些花坞里的零星画面和记忆,因她的反复咀嚼而沾染上了温柔的味道,甚至,有些细节因回想了太多遍,她都不记得是不是真的了。
      只可惜,回忆之后,依然是彻骨之寒。

      她抚摸着沈玉为她请的匕首,上好的玄铁,温润得发拙。
      这东西非内力深厚者使不出其威力之三四,她武功本就稀松平常,现在又失了内力,简直暴殄天物,况且它还是祥物,此刻更成了讽刺。
      每隔半个月琅瑘都会来看她,给她带些书籍、戏本,来打发日子,偶尔也和她说说近来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时常翻看她随身携带的那本书,上面认认真真记下了钟会为她而写的诗句,那上面字字句句都温情,可她也记得,那夜他转身离去时的利落,真是半点不犹豫。
      她抚摸着匕首上系着的金色流苏,每多想一次就难受一次,别说是蒋沛寒了,就连他都这样对她。。。可他当时也是迫不得已。。。
      她总是这么安慰自己。

      这天她刚刚睡醒,就见琅瑘坐在躺椅旁,冲她一笑,"醒了"
      初禧支起身子点点头,也笑了。
      不知她来了等了多久,却不忍叫醒自己。
      她现在看起来苍白纤瘦,又刚刚睡醒,慵慵懒懒的样子。
      琅瑘扯扯她的头发,和她开玩笑,"你看看你啊,睡美人儿似的。"
      "刚睡醒都这样,没精神。"
      她说着就看见她的侧脸。痂早已脱落,新生的粉肉有些突兀,不过她这回来显然带了妆,因此也就不那么显眼。
      "你说这个啊,"琅瑘注意到她的眼神,"今天有客人来,少爷就让我抚了一曲,我把头发散下来遮着,什么都看不到,你不用担心。"然后她又抱怨:"原先想的是取悦瑾王,现在瑾王是用不着我取悦了,可还得取悦别人,换汤不换药。"虽是这么说,但她并不后悔,神色满不在乎。
      她捏捏初禧的手,"你别着急,等再过些日子,少爷气消了,我就和沈玉替你说说,再怎么你也是他曾经看重的人,不会把你扔在这儿一辈子。"
      初禧笑笑,没接话,俯身去地上翻琅瑘带给她的一摞书,"不对啊,这些看着旧,纸都泛黄了。"
      "还真是瞒不了你,这些不是新买的。前两天府里翻新,藏书阁里的书全给翻出来了,我看有不少古籍,就拿了几本给你。"她看着初禧有些着急地想说什么,忙道:"你放心,没人管,再说那好好的书搁着,十年八年也不见得有人看,还不如拿出来呢。"
      初禧一想也是,那些书就和她一样,被主子丢在一边就忘在脑后了,还不如她拿来看看,起码书不寂寞,人也不寂寞。
      她忽然脸色一变,眉紧皱,一副痛苦神色,琅瑘急忙道,"怎么了,哪儿疼"
      初禧僵着一条腿,"小腿...右腿...抽筋了..."那药服了时常发冷,引得身上一阵阵的痉挛。
      琅瑘轻轻掰过她的腿,稍一动就见她隐忍的样子,根本不敢乱动,想了想还是握紧她的脉,缓缓送去真气。
      过了片刻,寒意被驱散,初禧缓过来不少,挪了挪身子。
      她眼睛畏光,故而挪进了阴影里。
      琅瑘看她这样子,有点心疼,"总这样吗,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办"
      怎么办
      只能忍着。

      其实这大白天的还好说,可到了晚上,寒气更重,她常常梦中就惊醒,手脚麻木,腿上痉挛,真是冷到了骨头里。
      那次她好容易挨过去,浑身的冷汗,外面一片漆黑,她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她抬头看看天,泼了墨一般,让她忍不住想起出事的那一晚。
      她一下子就难得的睡不着了,于是她慢慢走到院子里。

      天地间一片寂静。

      等她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就隐约看见前方有一个东西,竟成人形。
      她壮着胆子向前走,终于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了——一具僵了的尸身!
      她不由自主地一阵干呕,恍恍惚惚地记起来,好像昨天夜里的确抓到一个欲逃的死士,被杖杀之后就捆在这儿了。
      她看着那人一下子就崩溃了,竟有同感,好像自己和他一样,都是见不得光的孤魂野鬼。
      她也不知怎么想的,就站在那儿等天亮,好像等不到就不甘心一样,可到底有什么值得执拗的,她自己也说不清。
      她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终于亮了,阳光照在那人年轻的了无生气的身体上,也照在她冷得发抖的身体上。
      她眼睛刺痛,迎着阳光流眼泪。

      算了算了不想了,越想越凄凉。
      初禧眨眨眼,勉强笑着问:“近来有没有什么事发生?拣着有意思的说说。”
      “有啊,前几天芳姑姑养在府里的猫下崽儿了,就那么一点点,可一碰就炸毛,可有意思了…还有筱茗,那天在少爷面前卖弄,结果惹得琉璃不高兴了,绊她一跤,你没看见啊,摔得那个狠…”
      琅琊絮絮叨叨的,初禧听了也发笑,忽见琅琊靠近了些,一脸兴奋,“还有一件最要紧的。半个月之前左相寿宴,趁机给自家闺女挑女婿,结果还真挑着了!话说那人才高八斗,玉树临风,见了相爷就见皇上,御前成诗连皇上都说后生可畏啊!”说到这儿,她清了清嗓子:
      “东风吐绿朔风哑,
      燕巢未干堤柳新。
      谈笑纵横天下事,
      我辈不戴乌角巾。”
      初禧看她的样子乐了,“这才几天啊,你就背下来了。”
      “哎,你不知道,现在他红火着,洛阳纸贵也不过如此了!”她再接再厉,故意拖长了声音大声道:“若问此人哪个好汉啊,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钟会是也!”
      初禧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

      她居然还能保持着冷静,微微发声,“…哪个钟会?那两个字怎么写的?”
      琅琊注意到她的异样,“怎么了,你认得啊…噢,我想起来了,他早年也在花坞待过。宋达的外甥嘛…你不会真的认识吧?”

      何止认识。

      初禧知道一定是他了,一时间如坠冰窖,半个字都说不出。
      琅琊刚刚说什么来着,左相选婿?
      指甲刺进手掌,有些痛。她总算清醒点,没再露出什么黯然的神色,不然琅琊回去大咧咧地和蒋沛寒说,他就不难猜出钟会的身份了…

      她脑子一片混乱,转也转不过来,半天才找回一点理智,逼自己稳稳地开口,声音嘶哑得陌生:
      “嗯,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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