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风雨西城陌》古芥二京

2、赠镯

　　遥望天幕，月高高，星影疏淡。
　　明天该是个阴霾天吧。
　　窗间的铁杆将天分成几块，夜色便支离破碎了。
　　我坐在生冷的床板上，手里是倪雅达送我的镯子。我在赫图阿拉已有一年多了，倪雅达对我并不很好，更别说赏赐什么东西了。今晚却给了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心里反倒不安起来。不过，我还是要感激她的。母亲死的那晚，是倪雅达从满军的刀口下带走了我。于是，我成了满洲人的奴隶。固然有屈辱，但至少我活了下来。活着就是一种希望。这希望是倪雅达给我的。她还给了我一个满族名字“宜尔哈”。
　　这镯子，润玉之上镶着的金片塑成了荷瓣状，制工精良，不像是出自满洲，倒很是契合我们汉人饰物的风格。这也许是努尔哈赤征战归来，赏给倪雅达这个七女儿的战利品吧。可倪雅达的母亲伊尔根觉罗氏只是个庶妃，母女二人在家族内地位不高，应是很少得到赏赐的。我想不明白倪雅达为何送我这镯子，就如同我想不明白那晚她为何会出现，会救我。
　　冷风钻了进来，有人打个寒颤继续睡了，我却连躺也不想躺。

　　天际刚刚泛起微红的光，就得起床了。喊门的人粗鲁地推开房门，催促我们去做活。大家有怒气却发不得。
　　我是倪雅达房里的 ，这时候还没到倪雅达起床的时辰，我便先在她房门外候着。满洲人的地方比家乡清河堡要冷得多，仅有的几件衣服我一并套在身上了，可还是冷的厉害。我来回踱着步子，籍此取暖。微微凉风吹得不远处几颗槐树瑟瑟打颤，叶子悉疏作响。我看着那几颗树，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是藏了个人，于是上前了几步想看个清楚，只见一道白影在树后边闪了一下，便消失了。我有些怕，想喊人却又不敢乱喊。只得站在原地再不走动了。
　　又过了一阵子，有丫鬟来叫倪雅达起床，为她准备梳洗用具，我候在门口，等着吩咐。 “宜尔哈，”是倪雅达叫我,“你进来吧。”我走进屋子的同时，倪雅达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我向倪雅达请了安，“格格，有吩咐吗？”我小心翼翼地问，怕惹出了她古怪的脾气。
　　“昨天赏你的镯子你要收好，不要让人看见了。”她说完，瞥见了我腕上的镯子，突然变了脸色，怒道：“谁让你戴上的？你想要多招眼？得了赏就没个奴才样子了！”
　　她伸过手一把捉了我的腕，硬是把镯子取了下来。我的手上赫然出现了几处红印。
　　她的恼怒吓得人胆战心惊，我低下头，听见了自己猛烈的心跳。
　　好一会儿，倪雅达的呼吸才渐渐平静下来，她扫了我一眼，从牛角制的盒子里取出一块帕子，把镯子包了起来，交到我手里。
　　“这个，拿回去吧，我是赏给你的，用不着让别人知道，懂了吗？”她将最后三个字说得格外重。
　　我跪在地上，死命地点着头，说着：“谢格格！奴婢知道了，奴婢下次再不敢违格格的意了！”
　　她叹了口气，留下了一句：“你要好好收着它。”便起身出了屋子。
　　我僵跪在地上，惊怕得不敢再想方才的情景，手里的镯子似乎变得好重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