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一瞬间》艾玛君

8、第 8 章

　　燃烧一瞬间 (八上)

　　星期五的晚上流川一直睡不着。这一天明明很忙，他的身体明明已经很疲惫。可是没有办法，脑海中各种想法仍然在不断地奔跑。时针终于指向六点，流川起床，认真的刷牙，搜索没有伏法的须根。走出公寓，走进阳光里，闭上眼，深呼吸，新的一天，真好。

　　中央公园里只听到小鸟的叫声，城市醒来前难得的宁静。流川走向球场，树枝掩映之间，一个红色身影高高跃起，篮球牵引着他的眼睛划出一条弧线。

　　＂两万个！＂红色身影转过头，也转过一脸灿烂的笑容，＂狐狸！＂

　　这场一对一称得上是势均力敌，两个人打得筋疲力尽，却都感到被释放的痛快。虽然最后还是流川占了上风，但心里也为樱木的进步惊奇。

　　樱木躺在草地上，胸膛起伏，闭着眼睛，＂狐狸，下次我一定打败你！＂

　　流川坐在樱木身边，看着阳光把他脸上细细的绒毛染成金色，＂白痴，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好吗?＂

　　＂下午小宫和彩子约我去他们家吃饭。你下午做什么？＂

　　流川想不出来。

　　＂狐狸你怎么一点社交活动都没有？你上次恋爱是什么时候？＂樱木仍然闭着眼睛，这个漫不经心的问题其实用掉了很多力气。

　　很长的一段沉默。

　　上一次恋爱，是两年前。别人都不相信, 这两年流川一直单身，他年轻，英俊，工作好，无不良习惯。虽然不爱说话，可也有人认为这算得是优点。很奇怪的不是吗？有时侯有好的＂条件＂，不表示在恋爱中就会有好的市场。

　　何况他采取的是消极, 甚至回避式的营销策略。

　　很长的一段沉默, 流川缓缓的说, “会不会过了一个年纪，或是全心全力的爱过一次以后，你就再也不会感受到年轻时感受过的那种爱，再也不能奋不顾身地爱另一个人？”

　　樱木坐起来。

　　我看着你的侧脸，你的侧脸看起来有些游离。我想起我们第一次的遇见，你就是这样的表情。多么不容易，从一见面就打架，到今天我们可以坐在这里，肩并肩的说话。我真的，好高兴。我不是很确定，你刚才说的，是一个问题，还是一个决定？我只是隐隐的感觉到，我必须好好的回答，就象这个回答将决定我的命运。

　　我答应过自己，我将永远遵循我的内心，我将永远不会欺骗你。

　　＂不会。我想，每一次恋爱，都象地铁一路上必经的中转，都是指点方向的标牌。我宁愿冒失恋的危险，也不愿因为怀疑而不去爱。我就是一个，乐于犯傻的小孩。＂

　　如果没有前面那么多次的转弯，怎么会在下一站的路口，遇见你？

　　＂臭狐狸你笑什么？！我警告你哦，你不许把我刚才说的话讲给别人听，你还笑？！看本天才怎么教训你！＂

　　＂白痴。＂

　　＂臭狐狸！!＂

　　＂那, 我约你吃宵夜好吗？＂

　　＂好，九点钟你给我打电话。先说好，本天才可是过时不候的，我约会那么多。＂

　　＂好。＂

　　两个人吃过简单的午餐，樱木说到时间了，要走了要走了，迟到了又要被大姐头K。

　　“坐地铁不是很快吗？”

　　“彩子和小宫在布鲁克林买了新房子，坐计程车比较方便。”

　　流川和樱木走到街边，很多车在排队。一辆新车停在他们面前，樱木对司机摇摇头，走过好几部车，拦下一辆旧车，坐进去之前回头, 对流川露出明亮的微笑，“旧的计程车也要有人坐啊。”

　　樱木的出租车开走了，流川一下子想不出来下午要做什么，就去了公司。

　　拉开百叶窗，阳光越过重重叠叠的屋顶，一涌而入。流川转开一瓶宝矿力，一只手握着水瓶，一只手旋转着座椅，不知道来公司的目的。工作，给了他的生活某种意义，大过自己本身。

　　听起来多可悲。

　　流川以为, 再也不会有沸腾的感觉了，直到遇见樱木。

　　想着樱木，流川的嘴角忍不住又牵动起来。爱上一个人，大多是一个逐渐的过程。但有时候，就是在一个时刻，清楚的听到爱的发生。

　　流川的那个时刻，停在樱木说，＂我就是一个乐于犯傻的小孩。＂

　　处理了一些下周的事务，流川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等到终于忙完，已经七点多了。流川收拾起东西，准备回家洗澡换衣服，就差不多该打电话给樱木了。

　　就要走出去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响。流川迟疑了一下，接起来，＂喂。＂

　　＂枫？是你吗？还是这样，你周末还来上班。＂

　　流川握紧话筒。

　　＂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你好不好。还有，下周六有空吗？想请你。。。我要结婚了。＂

　　流川站在人行道的边缘。如果这是一场电影，特别处理过的镜头应该是，周围的事物都因为速度太快而变成一道道光束，他一个人站在中间，静止不动。一辆又一辆的计程车在他面前减慢速度，他都没有招手。如果就这样站着不动，可能错过些什么，但至少不会再失去了是吗？

　　深爱过的恋人结婚了，身边的那个不是我。如果你没有经历过，你就没有资格说我怯懦。

　　直到一辆计程车在他面前停下来。

　　流川坐进去，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车上的广播调在音乐频道，甜腻的女声在播送，“台湾女歌手张清芳将与本月在四季酒店开唱她的北美巡回，下面我们来听一首她的老歌，叫做，燃烧一瞬间。”

　　别人的爱情故事，缠缠绵绵，你我之间，却隐隐约约
　　爱与不爱，失去了界限，有苦口难言
　　我们都害怕彼此，可能改变，担心梦想，可能幻灭
　　所以都把承诺放一边，不敢承诺明天

　　难道真的永远这么远，海誓和山盟其实是谎言？
　　既然能够相恋，何必管它是否改变

　　我愿爱你用我每一个今天，相信真心经得起考验
　　日日夜夜放纵眷恋，让美丽神话重现
　　我愿爱你用我每一个今天，扑进爱里不怕危险
　　我，点起心中那团熊熊火焰，燃烧一瞬间

　　流川坐在后座，眩晕起来。他的脑中充满各种杂音，互相撞击，好像有人用他当收音机，不停地找频道。旧的计程车, 窗户已经关不紧，鼎沸的人声水银一般顽强地漫进来。收音机的声音被冲淡，却在流川的耳中无限放大。

　　外面开始下雨，雨水打在车窗上，蜿蜒成一道水帘。起雾的玻璃另一边，麦当劳的霓红灯滴着水，像是太用力而流汗。

　　然而它还是亮着, 亮着Open，等着下一个走进来的人。

　　即使下过雨, 也要继续Open。

　　“我就是一个, 乐于犯傻的小孩。”

　　流川慌张的拿出手机，8点54分，他要给樱木打电话，讯号却受到干扰不在服务区。

　　“请让我在前面下车。”“不好意思先生，这里不能停车，我要再开过两个街口。”

　　流川跳下车，匆忙得来不及拿找钱。他在大街上奔跑，不时看手机信号有几格。

　　他把手机举到耳边，又放下来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拨一遍，一个号码一个号码用力按，似乎这样就能改变什么。

　　还是一样没有温度的声音。

　　“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燃烧一瞬间 (八下)

　　宫城和彩子的新房买在布鲁克林，三个睡房带花园的房子在曼哈顿，就是有钱也没有地皮。樱木在主人的引领下参观了整个新居，最后在一个房门前停下来。

　　宫城看看彩子，彩子看看宫城，微笑交换了思想。＂樱木，你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请你来吗？＂

　　＂你们良心发现，想起来还欠我二十块钱。＂

　　被指控欠钱的两个人笑着摇头，推开房间的门。

　　粉红色的房间，像童话里的城堡，hello kitty的墙纸，把整个房间包裹成一个巨大的礼物。小床，摇篮，推车，□□熊，各就各位，屏住呼吸，准备一个蓄势待发的惊喜派对，迎接小天使的到来。

　　樱木抓抓头，眼睛忽然亮起来，＂你们！＂

　　＂我们怀孕了！＂

　　回到客厅，宫城扶彩子坐下，紧张的样子好象她是个瓷做的娃娃。

　　“我会长斑，变得好丑。。。”

　　“在我心里你永远最美。”

　　“还会变成肥婆。。。”

　　“喂，请你不要诬蔑我老婆！”

　　“好多老公都在太太怀孕时有外遇，你会不会去赶时髦？”

　　“傻瓜。”

　　“如果你有外遇，我ok, 只要不告诉——”

　　宫城堵住彩子的嘴，轻轻地吻她。樱木坐在对面，被当作空气晾在一旁。樱木想大叫一声你们好肉麻，放弃了因为知道那也是白搭。这两个人，眼里只有对方吧。

　　宫城在厨房里忙，樱木陪着彩子说话。彩子说得高兴猛一下拍在樱木背上。

　　＂啊呀！＂

　　彩子做过篮球队的队医，帮樱木检查后得出的结论是他运动过量，到了极限。＂樱木，你要好好休息。＂

　　＂没事没事，我是天才吗！其实我每天才打两个小时而已，一定是今天和狐狸一对一，伸展运动没做够，没事的。＂

　　樱木重新穿回上衣，不时牵动一下眉头，牵得彩子的心也疼起来。

　　“樱木, 你喜欢流川？”

　　“谁喜欢哪只臭狐狸？！”

　　“你不觉得他很闷？”

　　“不会啊，今天我和他打篮球，才知道他白衬衫下面穿一件Hard Rock的T恤！”

　　彩子欲言又止，几次开口才终于说出了话，“流川是个好人，对朋友很好很帮忙。但和他交往，我怕你会很辛苦。”

　　＂咦？彩子你说得和洋平一样哦。＂

　　＂流川他。。。你会觉得，高高兴兴的搬进了新房子，却被催着要上个房客欠下的租。＂

　　这个比喻好有趣，樱木想笑，却最终没有笑出来。“彩子，流川有过很爱的恋人吗？”

　　彩子犹豫着，她从不说谎。可身边这个高大的男孩，他已经受伤, 还能不能承受真相？ “樱木, 人忘掉过去的能力不一样。我的一个同事，失恋以后请假一天，跑到百老汇看了一天的音乐剧，第二天再来上班就全好了。”

　　“可惜狐狸不喜欢音乐剧。。。”

　　即使退役了这么久，彩子仍然是爱的Cheerleader, “樱木, 也许流川。。。”

　　＂彩子，＂樱木打断她，＂我不是耐力冠军，也不是傻瓜。我只能等待一次，＂深呼吸，能够减轻痛苦，也能坚定决心，＂That will be my moment, 我的一期一会。＂

　　这唯一的一次一期一会，就在今晚的九点。

　　从彩子家回来，已经是八点半。樱木坐在玄关那里脱鞋，背上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他迟疑，是不是对流川，他也已经达到了极限？

　　爱情不是投篮特训，练习两万次就能保证提高命中率；爱情是两个人的一对一，一个努力要进取，一个坚持要防守，怎么打开，这个僵局。

　　为什么要这样辛苦？爱又怎么样？谁都知道爱不能勉强。

　　不如做朋友吧，还能一起打篮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樱木拿出手机，8点58分，电池满格，没有未接来电。手机躺在掌心，像一辆等了很久，却始终等不到一个乘客的公车。

　　如果今天病了，约会变了。。。如果又有什么用呢？如果有一个如果可以成立，我们就不会遇见了。也许就能微笑着牵着，比你更好的那一个。

　　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也不，不后悔爱你。

　　樱木按住“End”键，一秒，两秒，屏幕亮了起来，闪过“Good Bye”，然后变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