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苏瑛

2、第一章

　　第一章

　　“璎珞，璎珞，去提桶水。”苍老而又温和的声音，在寂静的早晨响起。

　　“是，奶奶。”蒙这双眼的女孩，用呆板的声音回答着，那音调，不带一丝感情。尽管，她是她的救命恩人。

　　箫暮蓉望着女孩离去的身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那日她上山采药，发现倒在血泊中的她，上前细看，发现她还活着，只是双眼在不住地流血，那时，她已了然，于是将她背回家，好生照料着。但是这孩子一醒来，双手就抚上自己的眼，到触到白布时，她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孩子，你的眼，老朽已经尽力了。”哀伤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自那日起，她就发誓，一定要报仇。

　　等她回到奶奶的小木屋时，发现奶奶竟然不见了，她又在四周摸索了一下，全无箫暮蓉的痕迹。她在屋里等了好久，似乎已经一个月了，但是箫慕容还是没有回来。她不知，早在她发现她失踪的那一天，箫慕容就因年事已高，在采药途中不小心失足跌下了山崖，一代名医从此下落不明。

　　璎珞认为不能再等下去了，她还有一件大事要做，于是她整理了一下东西，便摸索着，下山了。

　　一路上，璎珞跌跌撞撞，嫩白的手臂已不知被划了多少道血痕。她忍着痛，终于到达了山脚下的镇子。她不知，厄运即将开始……

　　一个小女孩一个人在大街上，本会引起注意，但她肮脏的衣服，蓬乱的头发，还有因不小心跌落鞋子而赤着的脚，只会让人把她当成孤苦伶仃的乞儿。甚至有人在她身边扔下铜板。她并不去顾及，只是一个人走到墙边，从包袱里拿出馒头，静静地吃着。旁边的乞丐们看她竟然不去捡钱，便一拥而上，为那一个铜板拼命的争抢着。而后又看到她一个人吃馒头，想必那包袱里应该还有吃的，说不定，还有钱。再看看她蒙着的双眼，哼哼，肯定是个瞎子，这次，他们真是走运了。

　　乞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互相点了一下头，便冲上去，将她团团围住。见她并没什么动作，一个乞丐就伸手抢过她手里的馒头，剩下的乞丐看好时机，在她挣扎的时候去抢她的包袱。璎珞慌了，她扔下馒头，开始努力的同乞丐去争夺她的包袱，银两都在包袱里，要是没了，她怎么去生活啊。但终是寡不敌众，她的包袱，轻易的让乞丐们夺走了。

　　那夜，她露宿街头。其实她的眼晴废了，白天和黑夜是没有区别的。

　　清冷的夜晚，小女孩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她突然想起了她的父母，她温馨的小阁楼，她的露床，她的锦被，她的琴筝，她的刺绣，眼泪就这样淌下来了，她一惊，原来，自己还会哭啊。之后，是一夜无眠。

　　1个月后，璎珞终于倒在了大街上。这一个月里，她曾每个铺子每个铺子的进，问问人家需不需要帮忙的，但那些人一看到她是个瞎子，便连打带骂的赶她走。现在，她是不是只有等死的份了，这条命，是用她苏府上下人的命，用她的一双眼睛换来的啊，她竟如此不珍惜，真是行尸走肉啊。

　　街上的路人看他可怜，便在她面前丢下一个个的铜板，一天下来，她所得到的铜板，比那群乞丐的都要多。傍晚，她将面前的铜板弄成一摞，正要往衣服里塞，忽然一个乞丐上来，将她踹倒在地，铜板哗啦的滚了一地。

　　“臭丫头，你一天乞来的钱，竟比我们一个月的还多，哼，那帮人真是和你一样瞎了眼。”听到“瞎”这个字，璎珞发现她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开始还觉得心痛、气愤、不甘，可后来，她只能心平气和的对自己说：“他们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瞎子。”

　　那个乞丐又在她身上揣了一脚，转身对他的同伴们说：“把她的钱全抢了，快点！”

　　她卧倒在地上，听着乞丐们的声音渐渐远去，街上的叫嚣声也越来越小。她想着，自己会不会就死在这里，那么爹，娘，恕女儿不孝，没法为您报仇了。

　　楼凤纱抵达洛阳城时，已是深夜，他飞快地在人烟稀少的街上行走。夜色浓重，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及腰的长发在风中飘摇，伴着月白长袍，美的分外妖娆。忽然，他停下，望着倒在街上的小小躯体，他没来由的心头一紧，快步走上前去。

　　他轻轻地摇着璎珞的身体，嘴里温柔的唤着：“你怎么啦，醒醒！”

　　小小的身体仍旧不动。

　　楼凤纱拂去璎珞掩在面上的长发，看到她用布蒙着眼，他二话不说，将她抱起，往前面的客栈走去。

　　客栈里，他要了一间房，并让老板娘帮她净身，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他一进屋，就看到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散乱的头发也被老板娘绑成两个辫子，垂在胸前。他坐在床边，审视着她清秀的小脸。眉如柳叶，唇如樱桃，肤如凝脂，只是，这双眼。现在他才看清楚，她的眼经脉尽断，没有恢复的可能了，到底是谁，竟对这么小的孩子下如此毒手。

　　这时，小二将饭菜端了进来。楼凤纱端起一碗粥，单手将璎珞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胳膊环过她身子，小心的喂她喝粥。这孩子，一定饿坏了。刚才老板娘告诉他，这个孩子在这条街上已经晃了一个月了，整天被那些乞丐欺负，开始她也到她的店里来找差事，只是我们看她这双眼，实在没有办法能留她，今天她被公子所救，也算她的福分了。

　　楼凤纱喂她喝完粥，用老板娘给的帕子将她的嘴角抹净，便又扶她躺下，小心的为她盖上被子。然后起身，去享用桌上早已凉掉的饭菜。等这孩子醒了，他得给她找个好人家，不能再让她流落街头了。这孩子，也真是命苦啊。

　　次日清晨，楼凤纱睁开眼，他昨夜是伏在桌子上睡的，看向床上的璎珞，今天，她应该会醒吧。忽然，他看到她的手动了一下，然后她拢着被子缓缓坐起。楼凤纱见状，便走到她身边，轻柔的说着：“你还好吗？饿不饿？”

　　温暖如春风的声音安定着璎珞的心神，她缓缓开口：“你救了我？”

　　“嗯。”那个声音浅浅的应着，低沉而又好听。

　　“你会武功吗？”

　　楼凤纱没想到她竟然会问他这个，呆了一下，然后答：“会一些。”

　　“我当你的徒弟吧。”

　　坚定的声音使楼凤纱蓦然一惊：“为什么？你一个女孩子家学些功夫干什么？”

　　“我的父母被贼人所杀，我要学好功夫为父母报仇。”她的声音有着坚决与不悔，楼凤纱竟有些动容。他想起了自己，自己当年不也是这样，才拜师学艺，后来终于为父报仇，然后建起了箫音楼，以21岁的年纪成为武林四大尊者之一。这孩子，和他当年，好像。

　　“好，我答应你。”

　　“谢谢师父。”璎珞甜甜的笑着，“我姓苏，叫苏璎珞。”

　　楼凤纱看着她如花的笑靥，缓缓开口，声音柔的像天上的云彩：“璎珞，我是楼凤纱。”

　　他没有用“叫”，而用的“是”，仿佛他与她是失散多年的亲人，这一声温柔的低唤，将永远落在在苏璎珞心底。

　　“师父，你长什么样子？”

　　过了好久都没有等到回应，璎珞急得不禁皱眉。突然，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然后执起，直到她的指尖触到如丝缎的肌肤，然后是一道剑眉，接着是斜挑美丽的丹凤眼、英挺的鼻子、薄而柔软的唇，一一在她手下滑过。璎珞这才知道，楼凤纱是一个非常好看的男子。从那时起，璎珞就在心里许下了一个小小的愿望，她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到楼凤纱，哪怕只是一瞬间也好，为此，她甘愿牺牲一切。

　　“师父很好看。”当她的手离开他俊美的脸庞时，她甚至有些不舍。

　　楼凤纱笑了，伸手摸摸璎珞的头发，说：“徒儿真会赞美为师。”然后是他轻轻的笑。

　　“师父，你要去哪？”

　　“回家。”

　　“那我……”璎珞有些不安。

　　“跟为师一起回去，家里的人一定会喜欢你的。”他的手仍是有一下每一下的抚着璎珞柔顺的长发。看着她脸上欣喜的笑容。忽然，笑容消失了，转变为初见她时的冷漠。

　　“师父，我蒙眼的白布呢？”声音轻得不可思议。

　　“璎珞，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很漂亮。”

　　“可是瞎了。”璎珞低低地说着无可争论的事实。

　　楼凤纱怔了一下：“璎珞，有些事是必须要面对的，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师父会嫌弃我是个瞎子吗？”声音中有些许的迷茫与自卑。

　　“不会的，永远都不会。”那一天，楼凤纱对苏璎珞的承诺，连同苏璎珞那个小小的愿望，在她的心底扎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