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1、第四十九章 ...
-
晋阳与汉中的联姻,这件事恐怕谁都忘了的,但确确实实也是纪修在前不久亲自允下的,所以当汉中的文书传到晋阳的时候,给事中大人和敏对此事拿不定主意,如果把这事告诉无常……
和敏当了次鸵鸟,将文书塞进了厚厚地折子里,他想起不久前自己那一跪……
和敏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春天来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刘书生道,他已经换了件长衫,是乡下的老婆托人给带过来的。
忠叔越来越忙了,一开春,府内各种闲杂事宜也就多了起来,晋阳王府下面还借着忠叔的名义,开了几间药铺和商号,一开春,什么都要开始打理,每日进进出出,和刘书生打算盘打到天亮。
每日纪修都会提早过来博雅文轩等他,有时候在门外靠着,有时候索性进了后门听一会单先生的课。
学生们都知道单先生和那个男人的关系不一般了。
下课后,纪修会帮着单雪臣收拾桌凳,打扫教室。
单雪臣下课的时候纪修已经靠在门边等着了,见是他来了,单雪臣微微的惊讶了一下,心里有有着一股叫做惊喜的情愫慢慢晕开,于是二人慢慢的走着,无多言。
单雪臣想起一个学生的家长送了些青果,还有一点,立马拿出来给纪修面前,请他品尝,这次纪修到没有像上次那样躲开,咬了一口,差点咬到单雪臣白皙的手指。
单雪臣倒是不在意,晋王这人冷面冷心的,其实更多的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别人对他的好,像个小孩子,便道“今日和各位大人谈事这么快就结束了?”
“吏部的给事中谷大人说今日家中老母告恙,提前回家侍奉去了。”
“那季伸季大人有没有再苦着脸抱怨‘民生之艰’?”
“没有,”纪修也懒得告诉他那位季伸季大人已经久病不愈了,听这人在耳边这样碎碎地说着琐事,也挺幸福。
……
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鸟飞过蓝天。
鸟的倒影掠过中院的案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季节的变化,纪修扔下手里的奏章,向外走去,春天来了,小白应该下课了。
刚出了晋阳王府,天空便开始微微地飘起了雨,纪修便又折了回去寻了把伞,到后街接回了小白,二人依旧这样慢慢走着,小小地下雨的天,总是故事开始和结束的天,总是让故事留下了潮湿的符号。
其实后街距离晋阳王府并不远,悠悠散步,半柱香的功夫也就到了,二人却每次都要走上很长时间,白日里纪修处理公务,单雪臣要给学生上课,晚上是难得的私人时间。
“今天事情很多吗?”
“还好。”
“哦,”单雪臣问道这一步就不知道怎么问下去了,他不是王谏高冰和敏刘大夏等流,那些政事也只是问问罢了,他没有过人的智力,也没有过人的财力,纪修运筹帷幄费尽心机的时候他帮不了任何忙,单雪臣咬着自己的下唇,浓浓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单雪臣的这些心思被纪修一眼看穿,纪修便笑笑:“博雅文轩最近如何?”
“挺好的!”
“开始学作文章了吗?”
“还没,我有个打算,我教给孩子们的都是基本的文章知识,学生们能学会读书认字就可以了,剩下的,我希望孩子们可以根据自己不同的兴趣和特长来选择接下来的方向,有些学生喜欢与土地打交道,那以后便可以将他往农科发展,有些孩子喜欢玩木工,以后便可以发展成工科……”
“你这样一来,倒是侮辱文人了,”纪修轻笑,但也没有表示反对。
“这个是杨大人给我的启示,他会听我的课,但我知道他还是喜欢侍弄那些花花草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质和秉性,强迫每一个人发展成统一的样子,实际上却是毁了这个人。”
“准了!”纪修看着他,以前这些事在中央都有机构在管理,但管理的人更多的是文人,百无一用的文人,“这是好事,后面我会安排县学开设这些科目,你说的这些统统都会实现。”
纪修说的容易,单雪臣听的也容易,但单雪臣远远没有思及这件事情在实施起来会遇到多大的难度和阻力,及时现在已经没有了旧派势力。
纪修与几个王爷党说了这事,没有商量,直接交给了王谏去办,王谏现任通判,最近在晋阳官场混的风生水起,王谏对这提议也赞同,但也承包了下来,改革,一直都是从社会最根基的地方开始,不是么?
文人们对此事哀悼不已。
教谕与教授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气愤,眼看着从乡下坊间请来的一位位下里巴人进入圣贤之地成了先生,这些文人如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接受不了的不仅是先生们,学生们也无法接受,让他们尊一声那些身上带着泥土的,穿的短马褂地劳动人民先生,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一句话,学生们纷纷罢读,翌日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在房间内上了吊,将整个事件推向了高潮。
和敏头都大了,这些天他们过来都是走的后门,前门早被闹事的学生给堵得死死的,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得消停。
王谏倒是不以为然,这位新通判用手指敲着桌面,桌面上置着一张纸,那纸上便是文人们递上来的状子,黑纸白字倒似透了股血,声声字字要求严办这件事。
原本算不上大事的一件事,忽然变得棘手起来。
“我提议,先满足文人们的要求,以安抚民众,”刘大夏道。
和敏赞同:“历来也没有将杂艺捧至庙堂的先例,大家这般反应,也是可以理解的。”
其余三人都沉默了好久。
纪修看看王谏,接着又看看高冰,道:“高叔叔可有什么好法子?”
这本来不是一件大事,但一旦死了人,再小的事情也会变得棘手起来。
高冰瞄了一眼王谏,摇了摇头。
依照纪修这架势,这个真是较定了!将杂艺带进教育体系中是个利大于弊的措施,此举将大大提高工匠农人的社会地位,对于社会结构而言,未必不是一个冲击,但眼光放长远些看,这绝对是利国利民的一件好事。人人都接受教育,人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选择不同的教育,那这个国家在未来会成为什么样?
千百年之后的人们回顾这段历史,定为当时古人的智慧和勇气而感到骄傲,社会高度发达,这将是件益于百年的事。
高冰又想到了那个人。
时间仿佛一场巨大的欺骗,将那些无法动摇的回忆变得越来越遥远。高冰揉了揉太阳穴,二十年前朱瓦红墙内的太子信心满满地对皇帝提议这件事,却被皇帝以不务正业地名头罚跪了家庙一整晚,这从来都是一件说得容易做起来难的事,高冰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这件事是通判大人决定的,通判大人理当负起责,”纪修看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王谏,“王谏王大人办事不力,今决定撤职查办,以儆效尤!”
王谏抬头看纪修一眼,并不发表态度。
纪修这么做,无非也是暂时堵那群文人的嘴,这件事需要一个人来顶包,全权负责的王通判是最佳人选。纪修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放弃先前的决定,那些文人需要节气那便给他们一个节气,正常路子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
这恐怕是天底下政客们的惯用伎俩了。
所以一纸诰书贴满城时,文人们都以为自己赢了,奔走相告终于可以不用理那些乡巴佬的时候,晋阳王爷一口气设立了一个学校。
博雅学校。
博雅学校的大先生,是单雪臣。
这下子文人们更坐不住了,博雅学校用的是忠叔的名义开的,属于私人办学,本来私人办学仅仅也是私塾,带着一帮孩童念念千字文百家姓之类,这博雅学校,光从名字上看,也比一个私塾要大多了,真正让文人们挂念的,是那个博雅学校的大先生。
单雪臣。
单雪臣?难道是那个六出公子单雪臣?舆论重点一下子转移到了单雪臣在晋阳这件事上,文人一旦进了圈套,那后面就容易地多了。
博雅学校顺水推舟般进行着,博雅学校的地址便是后街,纪修又买了几间宅子,与原本的小院打通,雇了些工匠,叮叮当当敲个不停,原本的私塾,便也暂停了几日。
是夜,二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聊着这些事。
“你生气吗?”
“啊?”单雪臣吃了一惊,他惊讶地看着枕边人。
“我不该让你卷进来的,”纪修脸上少见的愧疚。
那个学校一旦建成,需要面对外面的流言蜚语的,便就是单雪臣了。
单雪臣本来就高兴这样可以帮纪修做些事,见纪修这样,好笑又好气,便弹了一下他的脑袋,“我求之不得呢。”
“……”纪修总是隐隐地担忧。
小白将整个人慢慢贴到了纪修的身上,手也搭上了纪修的身体,却迟迟没有往下一步行动,这个法子是橘公子教他的,他与纪修明了关系后住到了一起,却迟迟没有发生那种事情。
黑暗中的单雪臣脸红成了猴屁股。
纪修见他这样,转过了头,奇异的看着他。
单雪臣的心砰砰直跳。
纪修笑笑,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说着纪修将他搂了起来,“我搂着你睡吧。”
单雪臣像泄了气的皮球般沮丧。
纪修是个智商与情商成反比的,面对着单雪臣,纪修不由大好,忍不住亲了一下单雪臣光滑的额头,问道:“我之前那样对你,你恨不恨我?”
纪修说的那样,自然是刚开始二人在晋阳府的那段。
单雪臣摇了摇头。
“我很后悔之前那样对你,对不起,”这恐怕是纪修这辈子第一次道歉了。
单雪臣笑了笑,“没关系。”
“后来我想了想,我其实那会儿害怕极了。”
“……”
“这里贸贸然跑进来了一个我完全不知道底细的人,方寸大乱,”纪修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纪修笑了笑,很残酷的那种。
“你可能不知道,曾经我有多讨厌你,”纪修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胸口的一块大石头,“特别知道你的身份后,我就会想起我的母亲,想起那天。”
“你是个有魔力的人,来到晋阳,我身边的人都被你收买了,我一开始还奇怪,直到后面,我发现,我也被你改变了……不幸生在帝王家,感情这些东西本来就是累赘,你已经影响我太多了……我不能一步接一步地错下去了。”
“所以正确的做法是,杀了你。”
“可是,我下不了手,你又没做错什么……但我又很怕,这是件很痛苦的事,所以我只能故意疏远你。”
“可是后来啊,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比如说,你变成了我的弱点,我的敌人用你来攻击我。”
“我可是要当皇帝的人,怎么可以有弱点?我也恨死了那个给你带来危险的自己。”
“说到底,还真的验证了那群神棍的话,妖星临世,天下大乱。亲生父亲不敢接受,然后母亲也因此而死,身边一直都是一个人,我到底……到底还是个祸害啊。”
这些事情背抽丝剥茧似得娓娓道来,单雪臣倒觉得精彩地有些过了,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纪修。
纪修接着说道:“如果当初一开始虞观里出现,你会跟他走吗?”
“会,”单雪臣想都没想答道,“但我永远都不可能爱上他。”
所以说这只是个假设,命盘上每个人都有自己轨迹,不早不迟,事情恰好就发生了,我们称之为命运。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王爷,也不是因为你是男人,我只是喜欢你。”
纪修一时心里五味陈杂。
单雪臣摸着爱人的左手,左手的手腕上有着密密麻麻的伤疤,都已经结了痂,看着却还是恐怖了些的,单雪臣心疼地看着这些刀痕:“都是因为我而起罢,这些伤,还有这里的,”他用脑袋靠着纪修的胸口,可以听到一颗心脏有节奏的跳动声,“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让你受伤。”
这样的坦诚相待,二人还是第一次,静静地拥着对方,安心地像得到了全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