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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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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礼本该在三天后举行,斌为此特别请了三天假。其实参加葬礼并不需要太久,可是斌还是觉得自己很累。休息,不仅对于身体是必要的,对于心,更是及时。
  
  对于一个死去的人的怀念,会引起一个回忆者的自责。因为,曾经与死者生前亲密过的人,此刻也总会觉得自己对她不够好;而对死去的人一直怀有怨恨的那些人,也会将仇恨归于尘土。既然原本都会归于尘土的东西,当初为什么还要耿耿于怀呢?这是人类本身的劣质所决定的,平凡的人们只有在触及死亡,也许才能变得有一点点高尚。
  
  葬礼上,小文的母亲让斌帮忙照顾小文的孩子,那个小文用生命保护着的孩子。斌最开始时显得很局促,也许因为从来没有抱过小孩儿的缘故,她看起来有些许紧张。还好,一切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斌不多会儿就适应了自己的处境。
  
  不论是谁的葬礼,不论死去的那个人曾经与你多么亲密无间,葬礼本身就是一件考验人们耐性的事情。这远比与活着的人交往更加困难。因为这个时候,我们会结识所有与你的这位亡友有关的人,不论你是否情愿,在这个时候你都会发现,原来你的这位亡友一直生活在一个你根本无法了解也无法涉足的圈子里面,而你,又是那么的渺小和无足轻重。拜祭、回礼……各种仪式一次次被重复使用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能幸免,而死者,才是真正与这一切没有关系。
  
  斌看着那个女孩儿,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她长得多像她的妈妈呀,除了一头金黄色毛茸茸的头发之外。小女孩儿在斌的怀里睡着了,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亵渎者,那个小女孩儿不明白,现在给了她温暖怀抱的人并不是她的母亲,她不明白,这个女人是个真正的闯入者,并且还厚颜无耻的来参加她妈妈的葬礼。
  
  信封上写着:“小武启,并转交斌。”信封被弄得很皱,但斌还是一下子认出了小文的笔迹。小文的字十分清秀,并且,她在写字的时候总是喜欢将最末一笔的“勾”挑得很高,就像她从不认输的性格。斌不明白,一直坚强的小文为什么那么轻易的被打垮了,斌不明白,那么可爱的一个小生命竟会夺去她母亲的性命,她难道不爱她的妈妈么?如果不是,那小文为什么会死掉?
  
  信纸很厚,被叠放在信封里时,信封就撑了起来。当斌将信纸从信封中抽出来时,信封也如释重负般的瘪了下去。
  
  
  小武,可好?
  
  自从上次我的离开,到现在已经有两年多没有见过面了。那以后我遇到了Tony,他非常爱我,这个世界上有比找到一个爱自己的人更快乐的事情吗?一年多前我们结婚了,虽然明知道你不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可我还是按原来我们的住址发去了请贴,只是希望让你知道我一切都好——很幸运,我们的宝宝就快出世了。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现在仍是单身一人,为什么不去寻找你真心爱着的那个人呢?不要再逃避现实了。一直都很想对你说,面对爱情时,你不去争取也许会一辈子错过。我知道以前的我作错了很多事情,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再错下去了。
  
  自从我有了小Ann(医生说会是一个女孩,所以我就提前为她取了名字。)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感受着小Ann一点一点的长大,我知道我的时间剩得不多了。医生同我说过,我的身体根本不适合生小孩,可是上帝给了我小Ann,我宁愿用我的生命来换取她。因此,有一些事情,我现在一定要让你知道。
  
  你我分手的理由很多,毕竟我们有太多的不一样就算勉强在一起的话,也不会幸福,可是,直到今天,我才能真正明白这个道理。当初,当你喝醉酒回到家里的那天,你从来都不会喝醉,除了那次。你一直喊着斌的名字,直到那时,我才明白,那么多年,你一直都没有忘记她。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一切。可是,我错了,你永远也不会真的爱上我对吗?真是一场闹剧啊,而我,现在也有了报应不是吗?
  
  记得当初当你告诉我你是那么的爱斌的时候,我是那么的嫉妒她。我对你说,斌从来也没有爱过你,她从来不爱你时,我知道我正犯下不可原谅的过错。因为,只有我才知道你们都是那样的爱着对方,甚至可以为了彼此去牺牲自己,我是那么的自私,一直以来我都重复着相同的谎言,无论对你还是对斌。
  
  现在你很恨我吧?可你还要去争取你自己的幸福,去同斌说,说你爱她,我相信斌还是一直爱着你的。我不希求你的原谅,但是不要让我的过错继续下去了。
  
  希望你们能够幸福!
  
  斌:
  
  看到了我给小武的这封信相信我不需要再去解释什么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爱上了小武,但这种自私的爱情几乎毁了你和我的友谊,或许我现在已经不再能挽回什么,可是,我还是希望你仍能够把我当作最好的朋友。
  
  小文
  
  热茶的蒸汽悠悠地飘上来,没有压力的轻飘,是从引力中解脱的快乐。蒸汽是干净的,它轻轻地飘起,不带走一丝尘埃。杯子中留下的,是水、茶、茶水和眼泪。眼泪是咸的,所以,茶水也变了味道。斌啜了一口,便蹙起眉头,将杯子放到了一边,直到水面上积起了一层浅浅的尘埃。
  
  葬礼上并没有出现小武的身影,斌知道他还是选择了离开。冥冥中,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想要见到小武。见到小武又能怎么样呢?还会改变什么吗?似乎,一切改变都显得有些太迟了。
  
  “你好,我是Tony。”一个高个子的金发男人走到斌的面前,用半生不熟的中文主动向斌打招呼。斌这时才发觉葬礼已经结束了,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也差不多走光了。
  
  “你好,我真的觉得很难过”是一句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话。斌知道这样说也只是让自己能够好过些。斌顺势将已经熟睡了的Ann轻轻放到了Tony正张开的两只大手上面。那双大手托住了熟睡的Ann,女孩儿在那双大手中似乎更感觉舒适,睡得也更香了。
  
  “小文经常提到你,她还说你是她在中国最好的朋友。”Tony抱着Ann的姿态俨然像一个准爸爸,“希望你以后会有机会到新西兰来看我们。因为,明天,我和Ann就要离开中国了。”
  
  在与Tony谈话时,斌的目光刚好落到小文母亲的身上,斌看着一直哭得很伤心的那个女人此刻正独自一个人站在女儿的灵位前,突然感到自己的失职,便径直走到她的身边安慰她。等到斌再回头来看时,Tony和Ann都不在那里了。空荡荡的灵堂里只剩下斌和那个失去女儿的母亲,也许,小文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