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琴师-Chapter 16 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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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所见过的最黑暗的那个清晨，有一个曾经繁盛而强大的王朝，用自己覆灭的挽歌，作为一个少年永恒的祭奠。
令人没有料到的是，及时将小爱拉住的是托尔，而不是以速度见长的杜尔迦或者伊邪那美。由于托尔太过着急，他是猛地将小爱扯了回来，导致后者根本就没有稳住身体，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亏被托尔扶住了。手中的盒子更是直接飞了出去，在地上翻滚几圈之后才勉强停下来。
那些被压在那卷羊皮纸下面的纸张，趁着惯性和迅烈的风势腾空而起，犹如漫天飞舞的枯黄的蝴蝶，在风中恣肆飞舞。存留于纸上的字迹，是带着很明显的贵族风范的华丽花体字，它们在纸上一行行地写下属于过去的篇章，仿佛是带着韵律在没有符线的羊皮纸上落脚的音符。
在一片恣肆飞舞的纸张之中，该隐站起身来，唇角的微笑妖冶如无言的曼珠沙华，仿佛是要将萧瑟秋天的落叶尽数点燃：“南朝的公主和西之圣廷的王储呢……不知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呢？是想在我手中救下这个人么？”
托尔一脸警戒地将小爱揽在自己怀里，手中有幽蓝色的雷霆隐隐闪动。
该隐显然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红色宝石一般的眸底有着显而易见的轻蔑。但是，很快，他的这种表情就消失了，逐渐变得惊愕。他的目光聚焦在一张飘落到面前的信纸上，它就这样慢悠悠地从空中落下，好像就是要落在他手中那样顺理成章地落到该隐的手中。
他仔细地端详信纸上的字迹，像是看见了镜面另一端不是自己的自己。
小爱用手捂住脸，无声地啜泣起来。
该隐有些恍然地抬起手，仔细打量手中的羽毛笔。似乎是和我们一样，忽然发觉到了什么一样，他立刻半跪下来然后将弗雷扶起来，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甚至忽视了就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托尔和小爱：“喂！弗雷！我还有话没问完，你醒醒！”
弗雷被他摇晃了几下，却依旧未能醒转。
他身上的血迹染上他雪白的衣襟，和衣服上原本的红色装饰混为一体，看不清究竟什么是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个在不期然之间露出了一丝慌乱的该隐，我忽然想起了更多更久远的事情。
对于该隐是一个怎样的人这个问题，而弗雷的回答是，那是一个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希望自己能够做到完美的人，而且有一定的洁癖，尤其讨厌的就是衣服染上血迹一类的污渍。而更深地说的话，那是一个虽然生活在黑暗和绝望之中，却依然未曾放弃过自己对光明与温暖的追求的孩子。
此时此刻，我记起当初弗雷说这话时候的表情是淡淡的，然而带着一丝略微会心却有些无奈的微笑。
天光愈发的晦暗，被飓风咬碎的云层缓慢地聚合，吞噬着最后的清明。
弗雷忽然咳嗽了几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忽然缓过气来那样。
该隐立即抓紧了时间，追问道：“弗雷！你……这支羽毛笔……”
惨白如纸的唇角勾起一丝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笑容，声音也似乎一出口，就会在风中弥散：“嗯……我把你扔掉的那支……捡回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该隐。”他的声音愈发地轻微。
“什么？”该隐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然而随即他就说道，“我在，你说！”
弗雷轻轻地伸出手，像是要去触碰该隐的脸颊那样。尽管失明，他还是能知道该隐在自己身边的确切位置。然而就在染满鲜血的指尖将触到该隐的时候，他却忽然之间停顿了，好像是忽然记起了该隐并不喜欢自己沾染上血的痕迹和味道。“该隐……你……赢了所有人……你赢了……”
最后的音节模糊在风里，消逝得如此之快，不仅带走了弗雷最后的声息，更是让该隐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再没有力气可以抬起来。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所有的信纸都燃起了泛着耀眼金色的火焰，接着燃烧产生的上升气流，将原本都已经坠落下来的它们纷纷托起，随着扶摇直上的风飘摇。羊皮纸在火焰的灼烧之中迅速地蜷曲起来，逐渐变成黑色，并散发出淡淡的焦臭味来。
那些所有被弗雷收藏起来，署有该隐的名字的信纸在弗雷死亡的同一时刻开始燃烧，仿佛是连他对他的思念的痕迹也要随着他一同消失才肯罢休。
他的血染在他的名字之上，随着此前就设置好的毁灭性的魔法一同燃烧。他要走，就连任何痕迹也不愿意留下，即使只是附着在这些信纸之上的淡薄的思念。所以在他跌入死亡深渊的瞬间，它们就作为随葬品，将曾经有过的思念化为灰烬，送入死者的王国。
化为黑色的灰烬的纸张就如同一场黑色的雪，在黯淡的天色之下纷纷扬扬，将白衣似雪的该隐笼罩在其中。
他下意识地抓紧弗雷未曾触及自己面颊的手，眼眸被发丝遮挡，看不清楚。迅速褪去了血色的嘴唇轻轻阖动，风声掩盖了低迷的声音却遮不住描摹出的轮廓：“弗雷……”
他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或许是太多年没有见过，没有这般接近彼此过，该隐的表情显得有些许陌生。他抓着弗雷的手，在战斗之中灵巧的令人叹为观止的动作却变得有些许笨拙。弗雷的手因他的动作而无力地搭在他肩上，指尖染血。
最后，该隐慢慢地俯下头，吻住了弗雷的唇角。
那是誓言么？走到最后才终于肯浮出水面的卑微承诺，无论如何也敌不过这么多年的隔阂，还有世俗的排斥与不齿。
可能，这是他最后能给的一点微弱回应，作为弗雷走向亡者河川彼岸的沉默旋律。
尽管晚了一步，但是东之帝国的援军还有伊邪那岐大军的轻兵总算是赶到了。只是这两股军队都没有与联军发生较大的摩擦，就像他们是同一空间不同时间里行进的军队。
我看到，东之帝国的皇赵公明还有已不再承认陛下是陛下的伊邪那岐，他们都是一身戎装地来到这里，却只似乎是为了收拾一场残局。
赵公明走到该隐的身边，后者还死死抱着身体余温尚存的弗雷。“他已经死了。”
该隐没有回答。
他很清楚，他只是不愿意接受。
赵公明低声说：“老师曾教导过你什么叫做拥有，可惜你还是没有懂得老师的意思。可怜啊，一直向往着光明的你，却亲手扼杀了属于你的光芒。朕不会杀你的，活下去，才算对你的惩罚。”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注意到，他冰冷的眼眸是与弗雷相似的鎏金色，只是那份冰冷，是弗雷永远也不曾有过的。真是难以想象，他是那个温柔地笑着邀请弗雷到东之帝国去，允诺以一国之力庇护他的朋友。不过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个帝王，面对弗雷的执拗他无能为力，否则弗雷便不会身陨在这偌大的南朝皇宫内。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该隐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朕知道又如何？朕还是没挽留的了他。”
赵公明看得分明，弗雷宁愿自己化作黑暗里转瞬即逝的绚烂烟火，耀眼之后即刻坠落，也要让该隐好好活下去。
他们之间的牵绊太多，不同的皇室血统，世俗对禁断的不容，所以与其拼着两人一同遍体鳞伤，不若用最深最深刻的恨来终结一切，包括生命。或许明白一切之后是追悔莫及与心如刀绞的眷念，但是，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也许，这满地零落的血迹，就是弗雷不曾为自己的爱情留下的泪水吧。
光与暗，至死方休的纠缠，剪不断，理还乱。
抱住扑进自己怀里的伊邪那岐沉默了很久，他与这些人同样有着很深的过往。最终，他轻轻地拍了拍妹妹的小脑袋，低声说：“我们得去东之帝国了，你带上小爱公主一起吧，在东之帝国，她会绝对安全。”
“朕会封她为公主，然后朕会尽力促成与西之圣廷的联姻，到时候就将她以朕皇妹的名义嫁给那个王储。”赵公明搭了一句话，然而语气里对托尔很不客气。他对他只是出于一点私心才有所照顾，亡国的公主，还有西之圣廷那个抛弃了弗雷的国家的王储，他都没有任何兴趣，只是……他用不明显的动作藏起了捏紧的拳，转而居高临下地对该隐抛下了最后一句话，“你就带他走吧，至少，也让他看着你好好的活下去。”
弗雷所牵挂的，不外乎他们这些人，而赵公明自诩是不会被担心的，他可是东之帝国的皇，而伊邪那岐也不缺自保的能力。所以，安顿好托尔还有那个公主，再然后，就是这个从小就一副臭脾气的家伙了。
他转身几欲离开，却被该隐低低的喃语绊住了脚步：“我宁可负了一切……也不要这样的结局。”
宁可抛却一切又怎样？误解他那么多年的是你，为了所谓的因爱生出的恨挥师南朝的是你，将他手刃的也……还是你。大局已定无法挽回，话说的再好听都没用。
赵公明很想这么呵斥他，但是终究还是生生压制住了自己，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让他们按照朕之前安排的做，现在朕要回去！”
南朝覆没，一切繁华化作昔日的泡影。
西之圣廷与北支联邦一同瓜分了南朝西北部分的大部分领土，而东南部分的领土由于伊邪那岐并未陷落，但是后者已不肯承认原先的陛下，归顺于东之帝国，因而剩下的几近三分之一的领土并入了赵公明的天下。
小爱带着杜尔迦去了东之帝国。在未来，她会被赵公明当做义妹，再度封为公主，与西之圣廷的王储联姻。
所有人都知道西之圣廷叛国的皇子在这场战乱之中逝世，却不知道他的坟茔并不在南朝也不在西之圣廷，而是在风雪弥漫的北国。在那失真的宫廷轶事里，数年之后即位的新王时常会独自一人望着临近帝都的雪山的方向，很久，不语。
没人知道他们的王是在想念什么，又是在体会什么。
离开了南朝王宫之后，我背着琴四处流浪，在南朝覆没之后依然纷乱的世间流离、颠沛。
我曾到那雪山脚下住过几日，本想上去看看被该隐牵挂的人，但是苦于自己只是个平常人，只得默默离开。
我还记得，在我所见过的最黑暗的那个清晨，有一个曾经繁盛而强大的王朝，用自己覆灭的挽歌，作为一个少年永恒的祭奠。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琴师-Chapter 16 终章
